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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街上热闹的时候,叫卖声,往来百姓的脚步声,讨价声,声声喧闹。从熙攘的街道间穿梭,再穿透马车的车壁,传入沈君笑耳中。
他睁着眼,在那些喧闹声中辨认出马蹄声。随着那声音靠近,他脖子僵硬的转动,动作压抑,情绪濒临在爆发点。他视线落在微微晃动的藏蓝棉布窗帘上,看到一束阳光从缝隙中投入进来,灰尘在光束中飘扬。
在这瞬,他脑海里只有四个字——
武安侯府。
外边是武安侯府的车架。
那她呢,他的小丫头是在车上吗?
“——大人?”车夫没有听到应答,对方人已逼近,只能再高声询问。
沈君笑当即打了个激灵,涌上心头的情绪轰隆一下,像是山崩般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也正是这一声,他空空的大脑清明许多。
“靠边避一下。”
车夫终于听到少年淡淡的声音,莫名松口气,驱车往边上去。
骑马的冯修皓自然也看到不起眼的青蓬马车,起初见停在路间皱了皱眉,不会就见它靠边了,便让加速快些通过。
沈君笑视线还落在帘子上,高大的马匹经过时,窗帘被掀起的风劲刮得轻扬。他就在看到一身玄色劲装的青年。
浓眉凤眼,气宇轩昂,腰间佩着剑,阳光之下威严逼人。
他认得这人,护国公世子,小丫头如今的大表哥。他就想起江浩刚才所言。
那日小丫头没追有上他,当街就哭了,是一个公子将她抱上了马车。
那一天他记得周嘉钰是在当值上的,所以小丫头那天不是和嫡亲哥哥去的雅风阁,那就只能是她的表哥了。
冯修皓那张英俊的面容就仿佛刺了他眼一下,让他猛然将眼晴闭上。
那天是冯修皓抱走的她吗?
沈君笑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握成拳。外边的车队还在前行,他在极复杂的心情中再睁开眼,恰好看见周嘉钰,还有带着武安侯府徽记的华盖马车。握拳的手就抖着去将帘子再撩开一些。
对面的马车却是在这时候突然停了,叫他心头一跳,快速又放下帘子。
“有卖冰糖葫芦的。”
少年的声音传进车厢。沈君笑双眼盯着窗帘的缝隙,却是外影模糊,只听到轻轻的马蹄声离开,不一会就又回来了。
外边此时是一阵哄笑,又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钰表哥,你这是打算一路顺带再卖糖葫芦吗?这一草把的冰糖葫芦要吃到什么时候去!”
被取笑周嘉钰哼一声:“去去,你们就是眼馋,没你们的份。”说着朝马车里又道,“窈窈,你瞅瞅要吃哪个?”
哄笑声再起,有人喊着别叫窈窈吃坏牙了。
带着笑的女声此时也娇娇传出:“哥哥,最上头的那串。”
周嘉钰嗳的应一声,够了她说的那串隔着窗子递进去,就当有人喊再继续前进时,小姑娘的声音再传来:“慢着,哥哥把余下的分给那些孩童吧。”
原来周嘉钰买糖葫芦的时候正围了群孩子,他都买走了,孩子们馋得就跟在后边,却是不敢靠近的。琇莹撩帘子那时瞧见了。
周嘉钰这才发现路边上站了群孩子,笑吟吟翻身下马,扛着那草把的糖葫芦就上前。
孩子欢笑与道谢声响起。
外边一切沈君笑听得分明。
车里的人真是小丫头!
他心情彭拜,再相遇的激动使他忘记了压抑情愫,修长的手指再度撩起了帘子。
两辆车的车窗正对着,对面的丝织帘子亦撩了条缝隙,一抹极白的颜色就在窗后。
那是琇莹小巧的尖下巴。
只是一眼,沈君笑的手就像被针扎到一样,他在瞬间又放下帘子。脸色比方才更苍白了。
——再见到她又能怎么样!
他们自此已是陌路人,她已经知道自己在躲避,故意不理会她,她兴许已经极讨厌自己!
沈君笑靠着车壁轻喘气,胸口有着揪心的疼,不知什么时候他竟是淌了汗,就那么顺着眉骨滴入眼中。
腌得他双眼发涩,眼眶发红。
绝望的情绪就那么铺天盖地袭来,将他所有的冲动都吞没。
周嘉钰这个时候已发完了冰糖葫芦,手中只剩下一串。他也不管啥形象不形象,就那么咬了口,再翻身上马。
少年说:“窈窈,我这串还蛮甜的,你要不要。”
撩着帘子的小姑娘却是没有回话。
周嘉钰看过去,见她怔怔望着对面马车青蓬马车发呆,可那马车被藏蓝的帘子挡的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见。
“在看什么?”周嘉钰拿着糖葫芦在她眼前晃了晃。
琇莹在他说话间回神。
刚才她看见了对面的人撩起了帘子,看得并不真切,只看到了对方修长的两根手指,其它都隐在暗影中。
可她心头莫名重重地跳动。
那人手指骨节分明,白皙又优美,像极了......那双曾握着她在纸上描下一笔一画的手。
他也有双这样的手!
琇莹握紧了手中的糖葫芦,怔怔出神。
冯修皓见事已了,高声再喊启程。周嘉钰不知妹妹在看什么,几口将手中的糖葫芦吃了,也扬鞭策马。
就是这时,琇莹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情,在车队徐徐行驶间拔高了一度声音说:“哥哥,你是第二个我瞧见吃冰糖葫芦的公子。”
周嘉钰一怔,冯修皓几兄弟霎时再笑出声。
冯修明笑着就故意高声问:“第一个是谁啊!”
“我很重要的人!”琇莹扬声回,“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小姑娘的郑重叫众人都安静了,周嘉钰皱着眉头,大概想到了谁,领头的冯修皓目光有一瞬的沉疑。
青蓬马车内的沈君笑却为此心神激荡。
小丫头很重要的人,在她面前吃过冰糖葫芦的人。他紧绷的身子就放松下来,靠着车壁就低低笑出声,眼前是她拿着冰糖葫芦到沐曦院的样子,娇嗔着说连冯氏要她都没给的样子。
他都这样待她了,她还是将自己当成很重的人吗?
少年笑着笑着,声音竟如悲鸣。
小丫头是看见他了吗,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吗?
可是他不能回应,亦不敢回应,他怕回应了,那压抑在黑暗角落的情愫就再控制不住了。那是一份不该滋生的情愫!
琇莹一行已渐行渐远,车夫依稀听到了车里的笑声,心头发毛。他甚至不敢回首与车厢里的少年说话,一甩绳驾车快速离开。 锦上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