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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南疆铁路最难啃的施工段。
九连是团里最顽强硬骨头连,哪里有难关,哪里有九连。
开隧道的方法,严开明已经在新兵连学习过了,但是真实看到施工现场的时候,还是被这万年绝壁震慑到了。
工程才刚刚开工,头炮早已打过,老兵们才不会为了等新兵蛋子而耽误工期,掌子面的位子还很浅,阳光还能照射进去,即便如此工地现场依旧灰烟弥漫,铁道兵官兵们就靠着一根根纤细的风枪来对抗这看似牢不可破的石壁,而大山却根本看不到头,没有大型机械,全靠人工,尽管使用矿山法打眼放炮挖隧道,对九连来说这套流程已经轻车熟路,但是当这样一座大山放在眼前的时候,严开明这才领悟道什么是铁道兵精神。
愚公算什么?他才移了几座山?铁道兵战天斗地,移过的山不知道有多少。
“喂,新兵蛋子发什么呆?快把新钻头递过来。”
刘高卓为了说这句话不得不把风枪停了一下,这令他十分不满,上前线第一天就发呆,这是来帮忙的还是拖后腿的?
要知道刘副班长可是有三等功在身的,要不是为了南疆铁路工程他已经够提干的标准了,可是提干就要有两个月的集训,工程不等人,他毅然放弃提干的机会提起风枪奔赴前线。
不出所料,又是一座大山。
被训斥的严开明连忙道歉,手上一用力,将一根长长的钻头递了上去。
尽管在严开明看来动作已经很标准了,但是刘高卓依旧不满意,一边换钻头一边嘟囔着说:“上级总说要给我们补充力量,结果每次补充来的都是你们这些新兵蛋子,帮忙帮不上多少,拖后腿倒是一把好手。”
严开明被训得脸色涨红,他不服气地大声喊道:“报告!”
刘高卓被喊愣了,怔怔的回望他。
“给我风枪,我也能冲锋!”
刘高卓戏谑地看着他笑了,仿佛在看痴人说梦一样。
“给我风枪!”
刘高卓怒了,他不想再因为不懂事的新兵耽误工作量,训斥道:“去找你的班长报道,这里不用你!”
彻底被厌恶了……
有再多的争执不会在掌子面解决,这里好比战场的第一线最前沿,不是耍脾气的地方,很快有另一位高个子副手顶替了严开明的位置。
“我干什么去?”严开明怔怔地问班长。
班长指了指外面的小推手,不带任何表情地说:“除渣。”
“轰——”
一声巨响过后,掌子面被炸得稀碎,浓烟还未散去,只听老连长一声哨响,随后九连的官兵爆发出潮水般的呐喊。
“冲啊——”
仿佛在战场上发起冲锋,除渣队推着一辆辆小车排成纵队冲向渣石堆。
加入了除渣大军,只需要把炸下来的渣土运下来即可,难度比当风枪副手低,但似乎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在九连,拿风枪的好比重机枪手,副手则是预备机枪手,机枪在步兵连是No.1的位子,风枪手的地位自然是首屈一指,从No.2降到最没技术含量的除渣工,严开明尽管热情不减,内心的失落可想而知。
“嘿嘿……”
吃饭的时候,一位老兵蹲在路边的大石块儿上对着严开明笑,四目相对之时,老兵咧嘴说道:“新兵蛋子,被老刘训啦?”
严开明心情不好,吱唔着应答了。
“嘿,他就那脾气,除渣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小命儿进了保险箱。”老兵说。
“保险箱?”严开明仅仅迟疑了一秒钟便马上明白老兵话里的意思。
铁道兵是和平时期最危险的兵种,哪里修铁路哪里就有牺牲,最为惨烈的成昆铁路是用烈士的鲜血铺就的,平均每一公里铁路就有一名烈士长眠。
风枪手好比尖刀兵,平时受尊敬,战时是要牺牲的,而除渣工好比尖刀兵炸了碉堡之后看见信号就喊“冲啊”的跟屁虫。
这么形容似乎不太恰当,可严开明也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了,老兵的话可能是好意,却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他也想当先锋。
“班长,让我回去当副手吧。”
吃过饭,严开明主动向班长申请。
老班长姓丰,从加入铁道兵开始,就把部队当家了,一辈子没想过离开部队,每到退伍季他也不走,就这么留着、留着,一晃服役十几年了。
丰班长看惯了世态,他不会像年轻的小战士那样好冲动,慢慢舒展了一下脸上的皱纹,目光掠向满腹怨气的刘高卓。
“不行!”刘高卓如工作时一样,不留余地的拒绝了。
“领袖说过,对于犯了错误的同志,帮助他们改正错误,允许他们继续革命。”严开明很聪明,伟人语录他能大段大段的背诵,这在文化水平偏低的部队里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这一招在刘高卓面前失效了。
“领袖也说过,南疆铁路必须通车,当年打成昆线的时候领袖睡不着,如今打南疆线领袖就睡得着啦?”
严开明语塞,他总不能为了当风枪副手去贬低别的同志吧。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班长一双长满厚茧的大手拍在他后背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哀乐地说:“除渣一样光荣。”
“……”
老班长不怎么管事,班里刘高卓说了算。
在严开明眼里,刘高卓就像一位暴君,拒绝给他改正错误的机会,不仅如此在某些条件下还让他失去了上前线的机会。
胡杨沟呈一个巨大的葫芦型,葫芦嘴儿就是那个把一个连队的帐篷都刮飞的风口,那里至今还屹立着唐朝时筑起的烽火台,葫芦的底部便是国兴三号隧道口,唐人没能穿过的山,铁道兵要把它打穿。
铁道兵的入驻把这里的戈壁压成了一条条平坦的道路,如果能从空中俯瞰,则能清楚的见到一辆辆解放卡车汇成车流,来来回回的穿梭在这片葫芦型的沟槽中。
铁道兵是个个是铁人,可铁人也离不开衣食住行。
泥坯房边的小河源于天山冰川,顺山川流下时并不怎么显得湍急,可要是被表面现象给迷惑了那是一定要吃大亏的。
刘高卓嫌弃严开明笨手笨脚,趁着正午还算暖和,打发他替全班战士洗衣服去了,若是在江南水乡蹲在河道旁洗衣服是件很惬意的事,但是在胡杨沟冰冷刺骨的河水可以在四五分钟内把人冻僵,如果掉进去也就是分分钟失去知觉。
严开明打了一盆水,这里打水特别有讲究,不能逆着水流舀水,看似平静的河水因为落差巨大,在水下形成湍急的暗流,一不小心便会着道儿,一旦被冲入水中必是险像环生。
这些注意事项,老兵们已经讲解过多次,严开明熟记在心,洗衣服也是在盆里洗。
铁道兵的衣服有什么好洗的,胰子都不用打,泡进大盆里使劲搅,一件衣服能捞出半盆沙,把沉淀淀的沙再倒回河中一件衣服就算洗完了,洗得再干净也不需要,反正进了隧道一分钟不到又成了泥猴儿。
水是真凉啊,泛着冰碴儿的河水把手指节泡得通红,这还是正午,换做晚上非把指节冻硬不可。
严开明一连洗了几件衣服,手指冻得有些受不住了,不停的搓着手,忽然听见一声欢快的叫喊。
听到这种声音,年轻的严开明不禁心猿意马,怎么会有女人声?
他不禁抬起头看了一眼河对面,两个内里穿着军装,披着白大褂的女兵欢喜着牵手来到河边,她们的皮肤相对还很白晰,一看便是来南疆没多久。
她们这是去水边玩?
严开明抬头看了一眼,不看还好,这一眼下去吓得他失声惊叫。
“不好!”
然而与此同时,一位女兵已经把水桶逆着河水的流向伸进水中…… 大国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