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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渐渐泛出熹微的红色曙光。
天已大亮了。
乳白色的晨雾飘荡在空气中。
廊檐下挂着一盏晶莹剔透的碧玉铃铛,叮咚作响,清脆欢快,晚如女孩子的心跳。
白衣少女提着裙摆,活活泼泼地往前走着,耳畔的发丝随着一缕缕清风轻轻扬起。
穿过了长廊,走过一段曲径,拐进了另一个院落。
院子里景色萧条,零星散落的烛光从惨白的窗户纸透出来。
凌歌站在梅树旁,手指拨下清香的梅枝,怔怔地凝视着那扇虚掩的屋门。
江枫在里面吗?
白衣少女樱唇轻咬,心里又喜又慌,迟疑着,却期待着。
屋子里静悄悄的,很阴暗。空气潮湿得像是沉入海底的破船底舱,桌椅都带着霉味。
风吹不到这里,阳光也照不到这里。
没有别的人,樽中有酒。
寂寞本也是一种清淡的乐趣。
枕边放着流光剑,江枫慢慢地躺下,把酒樽平放在胸膛上。
酒慢慢地自樽中流出,一半流在他胸膛上,一半流入了他的嘴里。
辛辣的酒经过他的舌头流下咽喉,流入胸膛,与胸膛外的酒仿拂已融为一体,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住。
青衣男子忽然觉得有种晕眩的感觉,瞳孔因为哀伤而抽缩起来。
这时。
“嘎吱——”一声。
屋门被一双春笋般的玉手轻轻推开。
白衣少女从璨亮的光雾中亭亭玉立地走了进来。
床榻上的青衣男子扭头望去,目光黯然,脸色苍白得可怕。
即使在漆黑中,凌歌的眼睛永远是那么明亮鲜活,就像苍穹里的皎月一般圣洁。
她走过来,凝视着他。
白色的衣裙,如流水般摆动,漆黑的发辫在耳际飞舞,明亮的眼睛中,带着种说不出的温柔和乖巧。
她美丽得仿佛是自河水中升起的洛神。江枫的咽喉忽然堵塞,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她,立刻就觉得有股新鲜的热血自胸膛中涌起,涌直咽喉。
“你回来了?”凌歌似乎想说什么,酝酿了许久,朱唇里吐出来竟是这几个干涩的字眼。
江枫慢慢将视线自她身上移开,他抱着酒樽,眼睛盯着虚空,苦笑。
白衣少女四下瞅了瞅,屋子里有一条凳子,高而坚硬。她迟疑了许久,还是决定走过去坐下。
眼睛盯着屋顶,青衣男子脑海里忽然静的一片空白,他仿佛什么也没有看,什么也没有想。
凌歌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神情有些羞涩,也有些紧张害怕。
江枫的眼神在暗淡的光线中恢复了往昔的冰冷无情。
白衣少女望着他,顿了顿,才幽幽道:“我现在才意识到要抓住那只千年幽凤是多么的不容易,是我太鲁莽太不懂事了,你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语气中有深切的自责。
青衣男子神色不动,唇边的笑容却更加苦涩,不说话。
时分一分一秒地过去。
烛火熄灭。
屋子里更冷,更安静。
凌歌忽然从凳子上起身,喃喃道:“我要回去了。”
她这话说得实在太快了,快得就好像不愿意被人听见一样。
也许因为这句话本不是她自己愿意说的。
床榻上的青衣男子只听见一个“我”宇,忍不住冷声问道:“你要怎样?”
白衣少女瞪大眼睛,失声道:“你故意假装听不见我的话,是不是?”
江枫黯然苦笑,又安静下来。
凌歌咬了咬唇角,原地走两步,叫了起来:“我说我要回去。”
声音大得让她自己吓了一跳,她深吸口气,才平静地接着道:“这次你听清楚了吗?”
江枫怔了半晌,低低道:“我听见了!”
凌歌失落地望着他,喃喃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青衣男子眼神阴暗,一字一顿道:“我没有话说。”
凌歌闭下眼睛,轻轻叹息道:“你不问我要回到哪里去?”她的语气轻飘飘的。
江枫看也不看她:“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白衣少女身子一震,恍恍惚惚地笑了,轻轻道:“是啊!…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从来没有要留住我的意思?”
江枫从榻上起身,直视着她,眼神凛凛:“我留得住么?”
凌歌眼眶泛红,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但语声已有些哽咽:“当然留不住,你凭什么资格留住我?”
江枫下了床,步子僵硬而生冷,他站在她的面前,目光却并不看她:“我并没有要留住你!”
凌歌瞪着他,失魂落魄地瞪着他,发了半天呆,才凄然一笑,点着头道:“对,你一直以来并没有要留下我的意思,我为什么还不走呢?我为什么要如此不知趣?”
在泪水滑落之前,她猛吸口气,扭身欲走。
江枫忽然拽住她的手腕。
白衣少女怔住,回过脸来望住他,嘤嘤低泣。
江枫又不说话了。他的确己无话可说。
“好!你既然连话都不愿跟我说,我不走干什么?”凌歌挣开他的手,往屋门的方向奔去,大声道:“我以后永远也不要见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我说到做到。”
江枫怔在那里,也不知是悲哀?是愤怒?还是痛苦?
他只觉得心里闷,很痛,几乎忍不住要大声咆哮一句。
白衣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屋门口一片令人窒息绝望的空白。
青衣男子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去在桌前坐下去,他想找酒喝,可是懒得动。
他只想一个人坐在这里,坐在黑暗中。
但坐着也是痛苦,站起来还是痛苦,清醒时痛苦,醉了也痛苦。一个人真正痛苦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同样痛苦。
他有时厌倦,有时忧郁,有时空虚,但却从未如此痛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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