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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纤纤静女，经之络之，动摇多容，俯仰生姿——东汉·王逸《机妇赋》

　　“清秋，这样能行吗？”

　　坐在两尺高的织机上，乔素芬手里紧攥着提综，忐忑不安地瞅向坐于下面，正准备踏杆的朱清秋，双股打颤，惶惶不已。

　　“你若是怕高，咱俩来换个位置。”

　　朱清秋见状，遂提出此意，并收回了踏杆的脚，准备站起。

　　“我..我不怕。”

　　乔素芬强装镇定，努力将背打直，而手里的提综却被她捏得更紧。

　　“素芬，放轻松些，别还没开始织锦，你便把手里的提综给捏断咯！”朱清秋笑着打趣。

　　“我又不是小锦那个莽丫头。”

　　闻言，乔素芬嗔了他一眼，又松了松手，才挪动着屁股，让自己重新坐稳，“我不会掉下去吧？”

　　“放心吧，只要你别在上面动来动去，准保安全。”朱清秋笑着说道。

　　“那..那开始吧。”

　　又瞟了一眼两尺高的地面，乔素芬咽了口唾沫，不敢再随意乱动往下瞥。

　　“好嘞！”

　　见上面的乔素芬开始挽花，朱清秋随即配合着踏杆引纬织造，织机很快运作起来，并随着乔素芬在上面迅速提综，牵动着束综的上千根衢线，以及衢线下面连竹棍的衢脚，便如游鱼衔饵一般，上下“争食”，快得让人难以看清。

　　提牵不同于经丝，从侧面看，宛如星图，屈伸推移，令坐在下面踏杆的朱清秋赏心悦目，动作随之流畅起来。

　　而位于两尺高的乔素芬在俯瞰着光滑明亮的万缕经丝时，亦如“下临清池”，将制织的花纹尽收眼底，遂心旷神怡，恐惧不再。

　　“素芬哟，我滴乔素芬，你是那天上的小燕子，我则是地上的小蚂蚁...”

　　俄顷，待二人皆投入淋漓之际，朱清秋忽然亮开嗓子，冲着上面的乔素芬高歌起来。

　　“清秋哟，我若是天上的小燕子，你则是水里的鱼摆摆，随波畅游，与我桴鼓相应...”

　　乔素芬来了兴致，当即与其对唱起来，挽花的动作亦愈发娴熟，游刃有余......

　　“真美！”

　　半个时辰后，看着二人齐心协力织出的燕戏鱼图，乔素芬惊叹不已。

　　“此乃初试，待我再进一步改良后，织出的锦缎定能更甚。”

　　朱清秋双手背背，自信而语。

　　“我信。”

　　乔素芬抬眸看向他，眸光微闪，却透着坚定。

　　“素芬...”

　　感受着乔素芬对自己的信任，以及其他一些难言情愫，朱清秋上前一步，伸手欲将其搂进怀里。

　　“不过，你这提花机是何原理呢？”乔素芬忽然问道。

　　“咳！”

　　朱清秋立马收回那只手，改由指向那台织机，介绍道：“这是我从安息商人口中的挑花机运作原理上改良过来的。”

　　“我在保持挑花杆挑好的规律不变之前提下，将其反复地传递与经丝，从而便有了这台提花机。”

　　“额？”

　　乔素芬似乎没有听明白，歪着头眨了眨眼。

　　“是这般的，我仿照挑花机的竹制花本，将改良后的织机用线制花本贮存提花样式，再用衢线牵引经丝开口。花本样式是由代表经线的脚子线和代表纬线的耳子线根据纹样要求编织而成的，上机时，脚子线与提升经线的纤线相连，拉动耳子线一侧的脚子线就可以起到提升相关经线的作用，因而谓为提花。”朱清秋进一步解释道。

　　“唔..是不是它用线制花本代替挑花机的竹制花本，织花纹开口也不再用综片，而是改由每组经线用线综牵吊，每梭所需提起的经线上的线综再另用衢线牵引经丝开口，这样，花纹的纬线循环可以大大增加，花样也可扩至很大，且更为丰富多彩？”乔素芬用自己的理解向朱清秋确认了一遍。

　　“对！正是此意。”朱清秋笑着点头。

　　“如此一来，确实比过去的织机更胜一筹。只不过，非得这般高才行吗？”

　　抬头望着两尺高的织机顶部，乔素芬仍感心有余悸。

　　怕是要找不恐高的织工才能胜任这挽花一职哟-_-||

　　“现下这般，还矮了些，至少要达到三尺高，才能做到高楼对峙。”朱清秋摇摇头，说道。

　　“高楼对峙？”

　　“就是提花装置的花楼与提花束综的综絖相互对峙。”

　　“花楼？”

　　“你不觉着，这改良后的提花机很像一座小楼阁吗？而它又是能织出不同花样的小楼，因而雅称花楼。”

　　朱清秋指着两尺高的提花机，笑语盈盈。

　　“花楼..没错，正是花楼。”

　　回想着提花机的运作原理，以及提花的整个过程，乔素芬随即笑着赞同。

　　“听说了吗？蜀锦坊制出了新的织机，好像叫花楼机，又叫提花机。”

　　“花楼机？提花机？”

　　“是呀！据说，这新制的织机比安息商人的挑花机更厉害呢。”

　　“走！去瞧瞧。”

　　很快，经朱清秋改良后的提花机被蜀锦坊正式运用，引得锦官城人人好奇，纷纷前去一看究竟。

　　“嘿哟！花楼之上坐观游鱼衔饵嘞..花楼之下仰望星河变迁喔...”

　　蜀锦坊织室内，挽花工坐于花楼之上，口唱手拉，按提花纹样逐一提综开口；而织花工则脚踏地综，投梭打纬。

　　二人吟唱着朱清秋编写的小曲儿，配合默契，看得围观人群啧啧称奇。

　　“真想坐上去俯首一览这经丝万缕。”

　　门外的郗唯搓着手，跃跃欲试。

　　“你怕是刚往上面一坐，便会立刻将座板压垮，跟着以嫦娥坠地脸朝下的姿势跌落在地，再被扯下的经丝覆裹，变成蚕蛹。”

　　朱清秋一盆凉水泼来，遂将其心驰神往骤然浇熄。

　　“咳！我只是随口一说罢矣。”

　　郗唯摸着鼻子，讪讪而语。

　　“织锦这种费力的活儿不适合你，你还是边上凉快去吧！”

　　睨了郗唯一眼，朱清秋用力扭胯，一把将其推向一旁，与乔素芬划开距离。

　　“哎哟！”

　　郗唯猝不及防，踉跄几步后，才被身后的郗金给扶着重新站稳。

　　“这个朱瘦子，真是讨嫌！”

　　望着朱清秋瘦削的背影，郗唯不满抱怨，只恨自己不够灵活，才明里暗里地被其屡屡挤兑，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口。

　　“这蜀锦坊换了织机，生意定能更上一层楼。”

　　郗金并未留意到其父面上的不甘，而是远眺着房内的织机，一脸艳羡。

　　只可惜，乔家只招上门婿，不然，待我把乔似锦娶回家，便能成为比我阿翁还要富有的男子。

　　呸呸呸！我在想甚呢？怎会为了钱想到去娶乔似锦那个小辣子，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自己英年早逝？

　　一回想起儿时那会儿，自己惨被乔似锦摁在地上摩擦的悲催往事，以及二人拜师于青城门下，又被其当做木桩殴打的惨痛经历，郗金当即打消了刚才的念头，并猛甩脑袋，想将乔似锦的模样从脑中挥去。

　　“哟！我说这人怎有些眼熟呢，原来是郗师兄啊。”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郗金刚把乔似锦的凶神恶煞抛诸脑后之际，一声熟悉的讥笑随即在耳边响起。

　　“乔..乔师妹？”

　　一回眸，恰与乔似锦大眼瞪小眼，吓得他脖子一缩，赶紧后退。

　　“什么风把师兄你给吹来了？”

　　乔似锦则上前一步，对着他掏了掏耳屎，又将掏出的耳屎向其弹飞过去。

　　啪——

　　一击即中，那坨耳屎正好打在郗金的脑门上，并稳稳地黏了上去。

　　“呃！”

　　郗金一个激灵，又往后退了两步，才慌慌张张地向乔似锦拱手道别，“乔师妹，我还有事，改日再会。”

　　语毕，一把捞过正往人堆里挤，欲待重回乔素芬身旁的郗唯，拖着他快速离去。

　　“诶诶诶..慢些慢些，我还未向乔妹告别呢！”

　　郗唯被他拖得扑爬连天，还不忘回头冲乔素芬挥手大喊，“乔妹，我先走啦...”

　　不过，被朱清秋揽至一旁的乔素芬并未听见，更未回应。

　　“哎！”

　　郗唯见状，只好不甘叹气。

　　“人乔东家可只招上门婿，你要是愿意随她改姓，大可问问她愿不愿意做你的平妻。”

　　郗金觑向郗唯，嘲弄揶揄。

　　“说甚浑话呢！我与乔妹乃青梅竹马，甚似兄妹。”郗唯正颜厉色道。

　　“呵呵..兄妹？怕是情哥情妹吧！”郗金戏谑道。

　　“哎呀..你不懂的。”

　　郗唯摆摆手，感觉自己是在对牛弹琴，遂不再言语。

　　“阿翁，人乔东家孤儿寡母的尚能将蜀锦坊开得红红火火，为何你却不开间织锦坊来与其一争高下呢？你不是向来见人屙屎就屁股痒吗？”郗金不解道。

　　“你丫才见人屙屎屁股痒！”

　　郗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才道：“你以为织锦坊这般好经营？”

　　“不然呢？”郗金摊手。

　　“织锦织锦，自然少不了织机，而织机不似绣针，信手拈来便能绣出花样，而是需要熟练的操作技巧与体力，不像培养绣工那般简单。”

　　“不仅如此，一般的丝织物是先将布匹织好，再在布匹上或染或绣，从而做出纹样的织物来。但锦却不同，而是在织的过程中，一次性将着好色的图案织造完成，这是非常靠手艺的活儿。据说，勤快一点的织工织造一天仅仅只能织成几寸锦来，因此，它与黄金等价，可谓毫不夸张。”郗唯详述道。

　　“原来如此...”

　　听完后，郗金点点头，说道：“确实比刺绣更难。”

　　“是咯！”郗唯拍打着自己的肚皮，点头道。

　　“唔..那阿翁这是迎难而退缩咯？”

　　瞟了一眼郗唯的大肚皮，郗金又道一句。

　　“额。”

　　郗唯一噎，霎时无语...... 天工造物：蜀绣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