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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优昙华（十五）
待梦千走远后，清昙才静下心来，仔细的研究这层结界。
这不是什么少见的结界，以鹅卵石为结，以线为界，隔断两处。
解开很容易，难的是怎么才能不被发现。
毒辣的太阳在头上照着，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吵的她头疼。
反正小和尚不在这里了，也没什么好忌讳的。
她的皮肤上慢慢透出柔和的绿光，像是初春冰消雪融时，枝头新生的嫩芽，很好的隔绝了灼热之意。
她长舒一口气，静下心来观察着结界，同时在脑海里演算着解决方法。
许多方法在她脑海中闪过，却被她一个个的排除，好半天，她才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清昙往后退了几步，身上的绿光更甚，在这光芒的包裹中，她的身形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了一片如梨的叶子，晃晃悠悠的飘进了结界中，消失了踪影。
结界后不似清昙想象的那般阴森可怕，她一穿过结界，首先感觉到的就是迎面吹来的凉风。
她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色已经不是未央城的车水马龙，而是一副春意盎然的峡谷。
墨白和溯光坐在前面的石头上，似乎在说些什么。
清昙操控着风向，小心的朝他们飞去。
溯光一路跟着假墨白往前走着，穿过了大街小巷，走过一条僻静的小巷时，她忽然惊觉身边的景色都变了。
是她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很陌生，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很眼熟吧，这是你一直生活的地方。”假墨白回头对她笑道。
“你说的人不是我，”溯光平静的看着他，“还有，一直用别人的脸说话，不难受吗？”
“也是。”他笑了笑，在溯光的注视下，眨眼间他的样子就变了。
他身上的衣服变成了一身绛红色的锦袍，嘴唇殷红如血，眉眼细长，眼角微微向上勾起，冷漠却勾人，像是业火红莲，明知道会万劫不复，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这张脸出现在溯光眼前时，她痛苦的皱起了眉，脑海中一阵刺痛，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样。
“或许……这个样子你会习惯些。”
他说话时，又换了一副样子，溯光勉强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瞬间就愣住了。
“……司主？”
“是我。”他说着，又变成了原先的样子，“可我更愿听你叫我渚渊。”
溯光的头更疼了，依稀间，好像有什么画面在她眼前闪过。
“……你到底是谁！”溯光咬着牙，强忍着痛苦问道。
“我是渚渊，是你……说好要陪伴一生一世的人。”
他捏起溯光的下巴，强迫她和他对视，一对上挑的凤眼里恨意和爱意交织，却不是对溯光说的，而是透过她的眼睛，说给她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听。
她能感觉有什么要记起来了，可却有另一股力量不顾一切的将其压了回去。
不能想起，也不愿想起。
“想不起来？没关系，时间还长，我会慢慢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他领着溯光在一处石头上坐下，远处雾海翻腾，隐约有一间草屋从中露出一角。
“很久很久以前，这里住着一户人家。这家人没有孩子，一直到四十岁时，才怀上了一个。可惜从有了那个孩子开始，这个村子就发生了旱灾，民不聊生。村民们都说这孩子是灾星转世，要将他献祭给龙王，才能换的风调雨顺。夫妻二人老来得子，哪里肯答应，一直与他们耗着，只盼着这个孩子出生时，可以让村民动些恻隐之心。”
草屋在雾气下若隐若现，女子的痛呼声从屋内传出，紧接着，一声嘹亮的孩提的哭声从屋内传来，与此同时，女子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孩子是平安出事了，可他的母亲却难产而死。从那时候开始，村里的人把他当成了一个扫把星，包括他的父亲，因为他的出现，让他的父亲失去了他最爱的妻子。”
“小的时候还好，他越长越大，也越来越像他的母亲，他父亲见到他时的表情也一天比一天阴沉，终于有一天，一次醉酒后，他的父亲第一次打了他。”
“那时候他还小，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平和的父亲会打他，他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所以家里的事情他全都揽了下来，不让父亲操心，有什么不舒服的或者想要的东西，也不敢和他说。他希望自己的懂事可以让父亲对他像以前一样。”
草屋的轮廓清晰了些，男人的咒骂声和男孩的抽泣声从屋内传来，与这世外桃源的环境格格不入。
“后来男孩渐渐长大了些，也有些明白了父亲和村子里的人讨厌他的原因。可这些无端加在他身上的罪名让他惊慌失措，却又无人可以诉说，他只能活的更加小心卑微，只想着等自己再长大些，就能离开这里。”
“然而，这些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旱灾没有缓解，他永远都是灾星，而且他还害死了他的母亲，原罪已经抢加在他身上了。”
“某个晚上，他忙了一天，好不容易躺在床上熟睡时，一阵喧闹声将他吵醒，他睁开眼，就看见一群人举着火把站在他面前，他们的脸在火光下像是恶鬼一般，见他醒了，一把将他抓起来，不由分说的把他捆起来。”
“他身子瘦弱，哪里是这些壮汉的对手，几番反抗，最终还是被堵住了嘴。”
“他尽量多弄出些动静，希望可以把父亲吵醒。哪怕他父亲一直打骂他，他还是相信他的父亲会帮助他。”
“他一边挣扎，一边往人群了看去，却没想到他竟然在人群里看见了他最熟悉的人，见到自己的儿子发现了自己，他移开了视线，不敢和他对视。”
“多可笑，他最相信的人，最依靠的人，却和这些想要他性命的刽子手站在一起。”
“他死心了，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所有人都想让他死，所有人都把一切的错误归结到他身上，连他最亲近的人也和他们一样的想法。”
“他们将少年带到河边，将他绑在一块大石头上，几人抬着，将他沉进了湖底。他父亲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悲痛，表情和其他人一样麻木。”
“可那些人却不知道，湖底下有一个封印，封印着的是魔族一人的传承，他误打误撞的解开了封印，接受了这一传承，魔族的传承极为霸道，几乎是九死一生，但他还是坚持了过去，因为他想要报仇。”
“再从湖底出来时，人间已经过去了一年，这一年间，旱灾竟然缓和了不少，村里的人生活比原先好了一些，连他的父亲也娶了一位新的妻子，看起来十分恩爱。”
“没有他的这段时间，所有人过的都很幸福，对他们来说，没有他反而更好。可那些人怎么不想一想，他们的幸福，都是建立在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身上的，凭什么他们的幸福要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凭什么所有人都得到了幸福，除了他？”
“所以你就把他们都杀了？”
雾霭中的草屋显露出了原形，却被一层明亮的火光包围着，一个红衣少年穿梭其中，手起刀落间，鲜血飞舞。
“他们不该死吗？为了自己的私欲，残忍的杀害了一个无辜的少年？我这么做有错吗？”他盯着溯光的眼睛，反问道。
“你为了自己的复仇，不也杀了很多无辜的人？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渚渊饶有兴趣的看着溯光，欣赏着她脸上的薄怒。
“可他们也没有阻止不是吗？默认他们将我祭祀给龙王，默认他们杀害我来换去风调雨顺，这种沉默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溯光忍着头痛，一把将他的手打掉。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渚渊毫不在意的收回手，笑着看着溯光，却让她感觉到一阵心悸。
“我没有杀光他们，我留下了一个人，一个刚出世的婴儿。”
他看着溯光的眼睛，透过她看向她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我当时走进一间屋子，那家人早已丢下你逃命去了。你刚出世不久，还躺在襁褓里。本来想着送你和他们一起去的，可当我走到你身边时，你看见我，却对我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别人对我笑的这般毫无防备。所以我走到你面前，刚伸出手你就握住了我的手指，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把你带走。只要你不背叛我，愿意永远陪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好好守护着你。”
“可是你却骗了我！”渚渊眼中闪着红光，浓郁的魔气从他身上升起，将溯光团团包围起来。
“你说过的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你，可你最后却为了一个墨白而弃我们的约定于不顾！”
溯光在黑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紧紧的勒住了她的脖子，让她呼吸不过来。
好在没多久，渚渊就自己散开了魔气，将溯光摔在地上。
“不过，我愿意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看着溯光的眼睛，缓缓说道。 少女除妖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