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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智彦看着面前的老人，沉默不语。
他一双眸子很黑，深不见底。
而此时大总统突然讲完那番话，好像是发泄了出来，用去了最后一丝力气，他重新恢复了之前那死气沉沉的表情，朝陈智彦看过去。
“你刚才说，你猜到了什么？”大总统重提原先的话题。
陈智彦看着他，压下有关刚才那番突如其来的话的疑惑，回到之前的问题上去，缓缓开口：“您的身体，快要不行了，是吗？”
大总统看着他，沉默了一阵，之后无力笑了起来：“以你的聪明程度，能猜到，也不奇怪。”
“你突然急着接沈平君回来，就是想在自己死去之前，最后见她一面吗？”陈智彦直接问他。
大总统眼神晦暗不明。
陈智彦见对方不答，又道：“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
大总统露出一个近似苦笑的表情，只是有些扭曲，他道：“告诉她？用我的死来博取她的同情，骗得她的原谅吗？如果她因为我害死她的母亲而不肯原谅我，凭什么就因为我是将死之人，而改变看法呢？”
他不想拿自己的病情作为要挟，去获得她的原谅。
而更重要的，他更害怕的，是即使他把自己的病情搬出来了，依然换不了她的半分同情。
如果他告诉她，他是将死之人，只希望可以和自己的孩子重聚，最后却在她眼中看到了冷漠，甚至庆幸他终于罪有应得……
他不想要那样不堪的重聚。
以他的骄傲，他更情愿两人像现在这样，无法相互谅解，不欢而散，让他安心把这个误会带到坟墓里去。
陈智彦看出了他的想法，他的目光冷了下来，看着老人，道：“你因为自己的骄傲和自负，就要固执地把误会留在自己那里，直到死去吗？你想过如果你就这样死去，她会怎样吗？你把自责和矛盾留给她，让她以后都在这样的痛苦中回忆你吗？作为一个父亲，你这样会不会太自私了？”
老人闻言，看着陈智彦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自私？你以为我留给她的只有自责和矛盾吗？她想要怎么回忆我，是她自己的事，感情这种东西，是最廉价最易获得的。
“我是她的父亲，我要留给她的，远比这重要。我会把整个黎国的控制权给她，我会让她成为黎国的领导者，我会让黎国所有国民，不论是人类还是机器人，都向她臣服。”
陈智彦听到这些，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看着老人讲出这些话时认真的模样，冷笑着摇头，道：“您活了这么多年，却连爱一个人也不会，挺可悲的。”
陈智彦声音不大，在沈烨听起来，却觉得震耳欲聋。
老人坐在王座上的身体突然摇晃起来，抬起枯瘦的手，指着他，许久讲不出一句话来。
那一刻，老人觉得，陈智彦的身影，与许多年前的何俊，彻底重合了。
“你连爱一个人也不会。”
这句话，在百年之后，竟又由这个和当年的男人有着七分相似的人口中，再次讲出。
“你……你又知道怎样才是爱她？”沈烨沙哑着声音问他。
陈智彦看着他，神情异常平静：“你问过她想要什么吗？你把黎国最高控制权留给她，可你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究竟想要什么，不是吗？你一厢情愿，把自己对权利的欲望强加在她身上，不觉得可笑吗？”
陈智彦的话字字戳心，沈烨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终是没能再讲出一句反驳的话来，最终也只能无力道：“权利，不管她想不想要，都可以更好地保护她。”
“是吗？”陈智彦反问。
他盯着沈烨头上那厚重的王冠，那金属深深陷进沈烨头上的皮肉里，压得他骨头也有些变形了。
“你头上的控制器，不觉得沉吗？”陈智彦又问。
大总统猛地抬头，盯着陈智彦的双眼：“你怎么……”
“怎么知道你的王冠是控制器的？”陈智彦帮他把问题问完，然后淡淡道，“猜的。”
回想刚才陈智彦说的那句他可以猜到，大总统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是太小看这个年轻人的智慧了。
他轻轻哼了一声，说：“你还猜到什么了？”
陈智彦托起下巴，认真道：“猜到你的这只控制器，可以让你坐在这王座上，就控制黎国的每一台智能机器人。”
大总统听到这里，瞳孔都缩了起来。
陈智彦看到他的反应，满意地轻轻笑了笑。
刚才他还只是猜测，现在试探过后，他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了。
大总统头上的这个控制器，算是黎国智能机器人网络的中央控制台。
黎国一直源源不断地制造机器人，就是想要打造一个巨大的由智能机器人组成的网络。
在这个网络里，每一台智能机器人都类似一个神经节点，这些节点互相连接，盘根错节，最后都汇聚在一处，由一个拥有至高权限的控制器操纵。
这个有着至高控制权的处理器，就像黎国智能机器人网络的大脑中枢，支配着一切。
而这支配着一切的控制器，此时就戴在大总统的头上。
从戴上的那一刻起，大总统就掌握着黎国所有机器人以及和这些机器人生活在一起的人类的命运。
这是至高的权利，却也是桎梏。
它把大总统牢牢锁在雕花王座上，一刻也不能离开。
很难说，究竟是老人控制了这台处理器，还是这处理器控制了他。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两者早已经深深地结合在了一起，无法分割。
现在老人已近油尽灯枯，他需要一个继承人，继承他的这项权利，这份责任，这个牢笼。
他觉得这会是他沈烨的女儿也想要的至高的权利。
他从未想过，这对她来说，会不会其实只是一份压迫和束缚。
“我想，我可能有些后悔放你过来了。”大总统缓缓开口。
陈智彦却不接话，反而继续抛出一句：“您打算怎么把王冠上这个重担给她？这王冠早已经和您的身体融在一起，无法摘除了吧？所以您暗中打造了李健这台机器人，想要把他打造成新的王冠，献给你女儿？” 末日机械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