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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宇文珅躬身低头跟在一个小太监身后，疾步走向南书房。

　　九月末清晨的朝阳，打在朱红色的宫墙上，给清冷的秋意带上暖阳的和煦，冲淡了几日前血洗宫闱的惨景。

　　他蜷在宽大衣袖里的手掌紧了松、松了又紧，全是湿黏，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移动的脚尖。

　　走到殿门外，正候着的申公公对他淡淡一笑。

　　这位申公公原本是晋王生母茹嫔身边的主管太监，这几日被派做李淩的近侍太监，也很是得李淩的信任。

　　宇文珅双手抱拳，对着他默默行了一礼，申公公微微稽首，算是回礼了。

　　“启禀皇上，宣南侯府宇文珅大人到了。”

　　尖细的声音传来，候立着的宇文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嗯，进来吧！”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声音，还透着一丝吊儿郎当的味道。

　　宇文珅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跟进屋，身边的申公公一站定，他就双膝一软俯身磕头，一边大呼道：“微臣宇文珅，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呵呵！”伴着几声清脆的鸟叫，一声轻笑从左旁传来，半似嘲讽道：“不知宇文大人跪的是哪个皇帝啊？”

　　短短一瞬间，宇文珅的鼻尖就出了密密的汗珠。

　　他壮着胆子微微抬起头，却见前面的案台上空无一人。

　　忙转头向左边望去，只见一位华服锦冠的翩翩少年正在逗弄着一只八哥。

　　他身后还立着一位配着长剑、身姿挺拔如同劲竹的蒙面侍卫。

　　一副暗银色的面具挡住了他的面容，只余一双犀利嗜血的双眸紧盯着宇文珅。

　　宇文珅浑身一颤，赶忙掉转身子，朝向那少年重新俯身磕头，恭敬地回道：“微臣心里从来只认晋王才是真龙天子，自然是给皇上您磕头的。”

　　没有人不喜欢被拍马屁，晋王李淩放下挑鸟食的金勺，翘起一边嘴角，眉眼弯弯，笑得很是温暖。

　　“那宇文大人可是叫错了，本王还没有登基，怎么就成了皇帝？何况，即便本王做了皇帝，也是如履薄冰，日夜惶恐不安哪！”

　　李淩满眼怜爱，伸手轻轻抚摸着八哥黑滑亮洁的羽毛，连眼角余光都未投给宇文珅。

　　“皇上登基乃是民意，更是天命，若有魍魉小人障道阻挠，必遭天谴。微臣虽位卑，甘愿身先士卒，为皇上排忧解难。”

　　明日就是晋王的登基大典，现在不表忠心，难道要做第二个宇文韬吗？

　　宇文珅心里万分明白，这个看着和煦近人的美少年，实则是个城府极深、心狠手辣的主。

　　“看来，宇文大人可比令弟识时务得多了！”李淩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金勺，转身看了看俯首在地的宇文珅，满意地说：“起来回话吧。”

　　“谢皇上！”宇文珅偷偷用衣袖抹了一把额头，才缓缓站起身来，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

　　看着宇文珅畏首畏尾的模样，李淩眼中的鄙夷一闪而过。

　　他吩咐左右道：“把东西承上来，交给宇文大人。”

　　一个小太监疾步走到宇文珅面前，递给他一个宽大的托盘。

　　宇文珅掀开遮布，映入眼帘的是一柄染血的断剑，还有一堆残破不堪的紫袍官服，和一些零碎物件。

　　暗黑色的血痕浸染了精细的麒麟绣纹，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皇上，这是……”宇文珅惊得眼皮一跳，又有一丝暗喜直涌上头，他禁不住嘴角抽了抽。

　　这不就是他日思夜想的结果吗？

　　“宇文大人，经过几日的搜索，在雾岚山脚下找到这些残物和一些残肢遗骸。宣南侯宇文韬，只怕已经裹尸猛兽之腹。”

　　小太监面无表情地回答着，然后双手往前一递。

　　宇文珅接过遗物，“砰”地一声又跪下了，惊恐地道：“请皇上恕罪！宇文韬大逆不道，罪有应得，但他做的事跟我们二房无关，请皇上明鉴！微臣对皇上绝对是一片赤诚忠心。”

　　“哈哈哈！”李淩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乐得抚掌大笑。

　　一个和自己一样，为了权势地位可以对至亲手足下毒手的人，还敢大言不惭地谈什么赤诚忠心？真是虚伪！

　　不过，他喜欢。

　　托盘有些重，宇文珅的手开始微微发抖，却不敢乱动分毫，一滴汗水从太阳穴旁滚落，他连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李淩能把遗物归还宣南侯府，不追究后续责任，已是宣南侯府幸事。

　　他不敢问宇文韬的那些遗骸怎么处理，也没兴趣知道。

　　“宣南侯倒也是个忠君之人，只是可惜，不识时务。”李淩眼底戾气一闪，满眼尽是恨意。

　　如若不是宇文韬带着太子李湛杀出宫闱，以至于太子李漾如今下落不明，自己又何来的寝食难安。

　　可恨宇文韬父子军功卓越，在骥勇军中威望甚高，为避免边军哗变，他不得不低调处理。

　　其实在第二天午时，就已经搜到了宇文韬的残尸。

　　但为了验明正身，他命人搜遍了整座崖底，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痕迹。几日后，最终确认那具残尸只能是宇文韬。

　　哼！遗骸！

　　既然已经尸裹兽腹，剩下的也就喂了狗吧！正好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方解他的心头之恨。

　　边上的八哥突地展起翅膀扇了扇，跟着说了两句：“忠君，忠君。”

　　方才还对它爱不释手的李淩，脸色猛然一沉，转手一把掐住八哥的脖颈，冷笑道：“哼，愚蠢的东西！”

　　“咔擦”一声轻响，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八哥，歪着脖子摔在了宇文珅前面。

　　洁亮的爪子微微抽动了两下，便再无生气。

　　“皇上息怒！”宇文珅悚然一惊，不敢抬眼去看八哥那瞪着他的瞠圆乌亮的眼珠子，额头上的汗出得更多了。

　　两个小太监疾步上前，悄无声息地收拾干净，给李淩送上锦帕净了手，然后又快速地、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李淩神色又变得闲然自得。

　　他转身慵懒地靠坐在一旁的软塌上，悠悠感叹道：“既然宇文韬已经伏诛，看在宣南侯府多年护国有功的份上，本王就不再追究了。你把他的遗物带回去，好生安葬吧。”

　　闻言，宇文珅心里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忙放下手上的东西，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磕头谢恩：“谢皇上开恩！皇上宽宏大量、仁德圣明，实乃天下之幸啊！我宇文家必定世代效忠皇上，以报……”

　　阿谀奉承的话听得多了，也是索然无味。

　　李淩举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地打断道：“宇文大人说完了吗？”

　　就如同那只被掐住脖颈的八哥，宇文珅的话戛然而止。 将军，夫人她靠功德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