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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少女答得出奇的流利与急切,“紫英……我的名字,叫做紫英。”
苏璎眉头微皱,一点青碧的暗光在眼瞳深处亮起,颐言天赋异禀,能感知一切妖魔鬼怪,然而苏璎的眼睛却能看穿三界六道,即便当年远在九重天外,她也能照见三千世界,更何况区区一个凡人的前世今生。
然而这一次,女子的眼神却渐渐凝重了起来,一条无形的锁链死死的扣住了女子的脚踝,然而对方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自顾自的走着,那条锁链显然并非凡尘之物,而是泛出淡淡银色的光芒,一路往古宅深处延伸着。
“你走不出这个地方么?”苏璎蹙眉。
“呀,你怎么会知道。”女子抬起头,眼中闪过一缕诧异之情,一双柳叶眉微皱,越发显得楚楚可怜,“我已经困在这里好多年了,虽然不惧阳光,可是我却出不去,也从来没有鬼差来找过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都已经死去了啊。”
“死?死却未必是唯一的解脱啊。”静静仰起面孔,苏璎看着漆黑的夜色吐出了一缕叹息,“你早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却不还是被如此可怕的执念生生世世的困扰着么。人类的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她俯下身,并拢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指尖轻轻点在虚空中,低喝了一声,“显形!”那句简短的咒语犹如刀刃一般割裂了空气,有什么东西随着女子的灵力簌簌响动起来,颐言警觉的往四周看了看,下意识的做出攻击的动作。在她目光凝视的地方,有一缕银色的光芒倏然闪过。
好像谁用画笔饱蘸了红色的颜料,银白与艳红交相错杂的花纹在空气中水波一般荡漾开来。那些错杂的颜色附着在一条银色的铁链上,大概只有人的手指粗细,然而一端扣住女子的脚踝,还有一端一路往这座庭外延伸而去。
紫衣的女子震惊的张大了双眼,第一次看见如此奇怪的东西。颐言微微眯起眼睛,立刻朝着那条锁链指引的方向奔跑而去。苏璎放心不下,一时也跟了过去。只剩下紫衣的女子茫然的站立在原地,俯身伸出手指触碰着那条扣在自己双脚上的银链。
真是奇怪啊……为什么,自己会毫无感觉呢?丝毫没有什么不舒适之感,只是每一次想走出这个宅子,整具身体就好像被某种怪力拉扯,再也无法踏出半步。原来,就是因为这个东西的缘故么?
指尖传来奇异的酥麻,她抽出手,脸上的神色颇为诧异,那是……那是什么?在这条锁链之中,有一种情绪像兽类一样被困在里面。孤独,绝望,欣喜,并且悲哀。没有言语,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然而紫英知道,自己的精神可以与这条锁链高度的契合。
在这条锁链的尽头,到底有什么东西?看着如水波一般颤动的铁链,女子的眼中竟然露出了异样的畏惧。
在经过几个小小的庭院与长廊之后,苏璎被那条铁链牵引到了另一个地方。不同于方才虽然精致但是细微处粗糙的下人住所,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有一种古怪的华丽。精心修剪过的花圃争奇斗艳,各地汇聚的名花价值千金,还有各色的锦鲤在清澈的水中摇曳着华丽的鱼尾。一层垂落的藤蔓犹如帘幕一般悄然遮住了拱门,然而里面的光景却依稀让人震惊。
高高悬挂的风灯描绘着四时节令,随意摆放在水榭中央的一套茶具是白底青花瓷,春之光景在此处开到极致,让人几乎移不开眼睛。颐言早已在藤蔓外停下了脚步,看见苏璎赶了过来,这才退回到她身边。
“里面似乎没有人。”知道苏璎此刻法力大不如前,颐言尽力将自己所得到的信息告诉对方,“应该是结界之类的东西吧,但是无主的结界很容易破开,只是我怕里面有埋伏……”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苏璎颔首,轻轻挠了挠白猫的下巴。她悄然走进,发现里面鸦雀无声,也感觉不出有什么妖精鬼怪之类的借居此处。但是非常明显,这已经说不是那个世界的王府了。
应该是鼎盛时间的大宅,才会在若隐若现之间都流露出如此华贵的气度。她伸出手指,有些迟疑的掀开了那层藤蔓。预料中的攻击并没有如疾风暴雨般袭来,但是苏璎还是怔了怔。她抱着白猫走了进去,心底隐约有些不安。
空荡的庭院犹如深锁闺阁的妙龄女子,年华美艳却无人欣赏。推开紧闭的门扉,苏璎终于看见了那条锁链一路延伸的地方:那是一双石榴石的耳环,样式简单古朴,质地虽然不错,但也并不是什么稀世奇珍。
在女子的梳妆桌上,颗颗浑圆饱满的珍珠随处散落,翡翠玉石黄金珠宝更是数不胜数。那一双耳环被掩埋在珠宝之中,毫不起眼。苏璎俯身拈起那一对耳环,耳畔有细碎的金玉敲击之声。
那被寄托的执念,那个女子曾经遗忘过的一切,全都封印在这对耳环之中。颐言长舒了一口气,这次果然没来错这个地方,只要能得到这对耳环,苏璎便可以再支撑一段时间了吧。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苏璎的眼中倏然闪过一缕红光。那是从来不曾在女子的瞳仁中出现过的色泽,血腥而暴戾。那对耳环上,曾经沾染过生灵的气息。带着痛苦与绝望,苏璎猛的按住了自己心口,不可思议的往后退了一步。那一刹,有什么蠢蠢欲动,几乎能察觉到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怎么了?”颐言警觉的问道,门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呼,显然是方才坐在长廊畔的女子跟了过来,只是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可怖的东西,对方在门外徘徊着,一直不敢走近。
“这是你的东西?”苏璎摊开手心,紫衣的女子神色越发惊慌,仿佛女子手中握着的不是一双耳环,而是什么恐怖骇人的毒物。她摇了摇头,“不,那不是我的。身为王氏的长女,怎么会用那样的饰品。”
苏璎一怔,原以为找到了突破口,但对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豪门贵胄家的女子,怎么会佩戴这样一对耳环,未免也太失礼数了。小心翼翼的将石榴石耳环收起,苏璎抬眉,轻轻笑道:“你真的不想知道是谁杀了你?”
或许是被女子那样奇异的笑容所震慑,紫英一时间反而讷讷起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过了片刻,这才怯怯的摇了摇头,“可是姐姐……我真的不记得了啊。”
“那么,你想知道么?”苏璎的笑意更深,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唇边浮现的笑意带着说不出的蛊惑和引诱的意味,“这样一个人孤独的‘活着’,其实非常痛苦吧?”
在对方迟疑着点了点头后,苏璎的瞳孔中陡然闪过一缕亮光,她静静凝视着对方的瞳孔,一幕幕悲欢离合如走马观灯一般从眼前闪过。
那是七年前的上元节了,七国版图各异,自然风土人情也各不相同。楚国礼法严明,对女子更是严苛于大家风范的教养。所以越是豪门贵胄,千金小姐们反而规行矩步,不敢有丝毫差错免得丢了家族的颜面。
寻常女子尚有在街头抛头露面的机会,然而大户人家却始终认为这是伤风败俗的事,千金贵女自然应当养在深闺,如白玉不染微尘埃。
而上元节,或许就是这些女子们一年中唯一有机会上街游玩的机会了吧。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脸上戴着面具的女子和身边的侍婢们满怀喜悦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喧闹的人声此起彼伏,还有挑着担子沿街叫卖胭脂首饰的货商,还有在花灯上悬挂着灯谜的一路高高竹栏,当真是一夜东风袭来,吹起漫天花开星落,那场景美得竟不似人间。
“小姐你瞧。”一边的侍女像是发现了什么,献宝似的将还在花灯下留恋的女子拉到一处商铺内。那是一对蝴蝶银簪,工艺自然远不如她平日寻常用的东西了,只是心思却别致,那一对蝴蝶羽翼镂空出细密的花纹,锻造得极薄,走起来想必双翅颤颤巍巍,别有一番姿态。
女子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虽然觉得有趣,却也并未露出什么动心的神色。掌柜的一见对方虽然不用首饰,但是一身衣着华贵,连那丫鬟都戴着一对米粒大小的碧玉耳坠,一望便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这上元佳节是楚国最热闹的日子,因为到了这一日女子便可自由上街,到了晚上更越发有趣,宫灯如银河倾颓至人间,星河点点,明灭不定。年轻的男女们更能逗留到深夜,朝廷今日也不再进行宵禁。
这是何等热闹的日子,不知又有几许少年郎觅得如花美眷,又有多少女子一颗芳心暗许托付良人。这些摆摊开店的商贩们也瞧准了时机,什么压箱底的玩意儿统统都在这一日拿了出来,就是看准了富户家的小姐们难得有出门的时候,自是要狠捞一笔了。
然而对方却只是左右瞧了瞧,似乎并不曾对什么东西特别感兴趣。倒是忽然出声问道:“你们这儿除了卖这些首饰,文房四宝之类的有没有?”
掌柜的一愣,没想到年轻的女子会喜欢这些,然而生意人精乖,一叠声的答应道:“自然有,自然有,姑娘请稍等。”
说吧转身掀开帘子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便捧出一方易水砚台出来,献宝一般的说道:“姑娘觉得此物可还入得法眼?一看姑娘便是懂行的,不敢糊弄您,这可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块砚台了。”
怜儿自然不喜欢砚台,她读书不多,但是女孩子家进来珠宝店,自然好奇心起。便一个人四处悄悄,无意中却看见一对点翠耳环,颜色青嫩,做成祥云流苏状,十分可爱。
正想伸手去够,却不料那盒子摆得格外高些,竟然踮起脚尖都拿不到。正气急,想叫掌柜的过来,却不料已有一双手从身后伸了出来,轻轻松松的将那串点翠耳环拿下来递给自己。怜儿一惊,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一步,那分明是双男人的手,指节分明,衣袖宽大,逆着手臂看去,却是个十分俊俏的少年郎。
面上似有云霞飞过,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伸手接过,反倒是那人先开了口,唇角有温柔的笑意,“这耳坠十分适合姑娘,素净典雅。”
“这砚台倒是不错,掌柜的,多少银子?”身后蓦地有男子开口,一来便想要了那方砚台。
“岂有此理,公子不曾瞧见这是我要的东西么?”那浅粉衣裙的女子回过头来,有些不悦的说道。这一回头,谁知两人倒都怔住了。
这男子一身灰色长衣,看上去朴素得很,然而紫英是何等的家世,一眼便看出这种浅银灰是楚国苏州最有名的绸缎,这银灰色更是少有,只怕更为珍贵。男子用来束发的发簪上嵌着一颗指甲大的蓝宝石,既不会招摇,却也不觉小气。
更难得是对方应当只比自己大了一两岁,一张脸更是清俊贵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紫英一时倒觉得自己方才语气是不是太重了一些。
那男子显然也吓了一跳,只是未必是瞧见了对方何等美貌的缘故。只是紫英今日出门戴了一张木雕的罗刹面具,狰狞可怖,红绿交加。此刻蓦地一回头,那少年吓了一跳不说,他身后的蓝衣小厮已经倒抽了一口冷气。
“哎哟公子,吓死我了……”那小厮一听她清脆的声音,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上元节的面具多式多样,倒难得会有哪个女儿家选了这样可怖吓人的。
身后跟着的丫头忍俊不禁,早就在一旁偷着乐了。
“姑娘喜欢砚台?”男子有些犯难,巧妙的将话题一引,“这家店的珠宝是最好的,姑娘可有瞧过?砚台到底不适合姑娘家。”
“谁说女儿家就一定得喜欢首饰,我偏要那一方砚台。”女子微微扬起下巴,出声反驳道。
“就算在下得罪了,但请姑娘不要和在下置气。”湛蓝长衣的男子倒也反应得快,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或许冒昧了些,然而心底到底还是觉得对方不过是小女子心性,面上不由也露了一些端倪。
“谁和你置气。”女子心底又气又觉得好笑,“南山飘素练,晓望玉嶙峋。公子既然能喜欢易水砚,为什么我就不能也是真心喜欢?”
那原本是前人称赞易水砚台如玉一般晶莹绮丽,男子不曾想到对方倒真还有几分见识,这下也不由得尴尬起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少年做出懊恼的样子,恭维道:“原来姑娘也是此道中人,那么在下就不敢再横刀夺爱了。”
“谁稀罕和你争,你若真想要,给你便是。”女子低低笑了起来,转身说道:“怜儿,我们走吧。”
外头的灯会依旧热闹非凡,宛如漫天星河倒悬着奔入凡尘,星光闪烁明灭不定。原本兴致高昂的女子不知道为何忽然低落下来,虽然不曾明说,但是聪慧的女婢还是一刹那猜出了原委。
“刚刚那位公子倒是极为英俊的。”怜儿一边笑着,一边觑那女子的面色,“小姐觉得如何?”
“胡说什么呢。”女子恼羞成怒,一时加快了脚步,不愿回答。
“呀,姑娘……”然而才走了几步,却听见后面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唤道,她欲装作没有听见,避开了便是,谁知道怜儿竟然扯住了她的衣袖,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看那人追上来了没有,女子低声斥道:“怜儿,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且听听看他要说什么啊。”怜儿眨了眨眼睛,故作委屈的说道。
他原来是邀她去看河灯,据说将莲花灯放在护城河中一路飘出去,只要莲花灯没有半路沉入河中,那么许下的心愿就一定可以实现了。
她自然不会拒绝,更何况怜儿还在一边怂恿,紫英在心底虽然暗中嗔怪,其实也不过是故作矜持罢了。有什么不好呢,那个英俊的少年,又这样知情识趣?
一路上怜儿最是活泼,不停的说笑话来听,引得几个人欢声笑语不断。但是紫英看得出来,那少年郎的目光其实一直留在自己身上,不曾转移。
时间好似比往日过得要快一些,一夜的功夫,她原本能绣出大半副海棠春睡图,此刻却仿佛不过是和那人说了几句话,走过一条长街罢了。临别的时候他要送她回府,她自然说不用。只是顺口问了一句公子贵姓?
他说他叫赵楠,父亲是礼部尚书赵约恒。紫英面上不动声色,然而心底里却觉得一喜。他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那么勉强也算是门当户对。她是王家的女儿,婚姻大事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而王家嫁女儿,很少是为了要替那些女子找一个夫君那么简单而已。她即便养在深闺,却也知道对家族而言,这些女子的婚姻背后所代表的东西,究竟有多么千丝万缕的隐晦关联。她们的宿命宛如棋子,走的每一步都不受自己心愿的支配。 红尘一只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