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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苏柒柒觉得死亡离她一直是十分遥远的，尽管生活在京都这座吃人都不吐骨头外表鲜丽的都城中，但她从来都是被紧紧圈在苏擎为她筑起的保护墙内，她了解周围的险恶，却又从未真正接触过，而从苏擎离世开始，那道墙就开始慢慢崩塌，外间那些她从未见过的污浊亦是开始慢慢渗透进来，它们似乎是格外喜欢这样纯洁的人物，恨不得立马将她同化，就像是司衣局中制衣一般，那张雪白的缎子被扔进了染缸中央，而后迅速被浸染。

　　到如今，她已经快记不清自己对于死亡的感受了，幼时，她大约迷迷糊糊的知晓，一个人若是死了，约摸就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再也见不到了，又或者是，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她站在揽月轩的院子里，想着那样也是极好的，至少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这是她时常在深夜思念那从未谋面的母亲时想的，她想，那母亲该是没有痛苦的。

　　第一次直面死亡，是苏擎在她怀里渐渐消逝，他的身体变得冰冷，像每年冬季她伸在外面冻得僵硬的双手，连骨头都被封印住了一般，可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却是滚烫得吓人，似乎还在往上冒着热气，第二次，或许是她自己，当那柄长剑朝着顾璟宸刺去时，她的脑子完全没有待她反应，等她有了些感觉时，她只觉得那股撕裂她身体的疼痛，随后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世界仿佛都在颠倒旋转，她的眼睛闭上，眼前一片黑暗，她觉得大概自己也是睁不开眼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很奇怪，人们似乎总是对死亡十分畏惧，可那天，她却觉得有种解脱的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放松了下来。

　　而现在，第三次了，她的耳边是风的声音，吹在身上竟还有些冷，她被顾璟祺紧紧抓着，似乎只要他一用力，她的脖子便会与她身子分离，身后是城楼高台，掉下去亦是粉身碎骨吧。

　　“上官玦，我倒是当真小瞧了你！为了替你那个死了多年的母亲报仇，你可真是孝顺啊，只是你母亲也是看不到的！”顾璟祺大约是疯了，说话都开始有些语无伦次，脸上的笑容亦是愈发的猖狂，只是他的话却是戳中了上官玦的心，他埋在心底，最不能接受的便是被人这般调侃自己的家人，尤其是慕若嘉。

　　他有一刹那的不满，而后慢慢平静了下来，看着顾璟祺露出一个比他更加诡异邪魅的笑容，从前他在所有人心中都一直是个亲厚的，而现在，就像天使跌落地狱，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经再看不见从前的温和模样，“我母亲看不看得见自然用不着大皇子来操心了，只是不知大皇子这话，惠妃娘娘听了会不会伤心？虽然从前殿下也常说娘娘待您不似亲生，可终究也养育您成人，”上官玦侧头，看着还在远处捂着肚子的顾璟枫，嘴角亦是勾起，“还有越婕妤，听说在冷宫自缢那天可是凄凉得很呐！”

　　“上官玦！”顾璟祺的瞳孔在那瞬间紧缩，他这分明亦是戳中顾璟祺的痛处了，惠妃对待他的态度，的确是顾璟祺一直都颇为在乎的事，而在场明白的人自然都是明白的，惠妃，绝对不是正常死亡，而如今导致她离世的祸首，不就正站在他面前，他转过头看见了顾璟宸，眼神中的怒火达到了顶峰，真是好不巧合，此刻在这里的几个人，他们的母亲都已不在人世，而越贞与惠妃的死，又都与顾璟宸有关，一瞬间，只因上官玦的一句话，将所有的焦点，甚至所有的怒火，全都引到了顾璟宸身上。

　　顾璟枫向来都是个沉不住气的，在听到越贞的名字时已经是处在暴怒的边缘，越贞的确不是个什么好人，在深宫数十年，手上沾染的人命亦是不少，但毫无疑问，她在顾璟枫心里是个合格的母亲，她在世时给顾璟枫与顾璟瑶的母爱从不吝啬，而此回她会在冷宫中凄凉的死去其间更深缘由也是为了让他能再次回京，他咬紧了牙关，似乎要将牙齿都咬碎了去，朝着四周望了望，他毫不犹豫拿起了方才那把被击落的长剑又对着顾璟宸飞奔而去。

　　“今日我定要为母妃报仇！”周围的士兵倒真是十分自觉，为他让开了路。

　　这完全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对决，可又让人心惊胆战，三人的剑术都是顾驰亲手所教，可从前，亦是只有顾璟宸得了顾驰的夸奖，说他比两位哥哥更有天赋，顾璟枫的剑直指顾璟宸而去，锋利的剑刃划破长空，顾璟宸躲避不及，亦是被划落了些青丝长发，他在原地快速的闪身，避开了那一剑的锋芒，顾璟枫却紧追不舍，随即转手又向着他的头砍去，顾璟宸没有兵器，自然稍微占了下风，顾璟枫主导起了这场决斗。

　　场外苏柒柒可是看得心惊肉跳，每一剑在空中划过，她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顾璟宸余光扫了过去，就那般撞上了苏柒柒毫无掩饰的担忧，顾驰曾说，战场之上，哪怕只是一眨眼的不留神，对于自己都是无法预料的深渊甚至死亡，事实证明，顾驰有些话还是不无道理的，只那一瞬，顾璟枫的剑就追上了顾璟宸，没有丝毫偏差的刺在他的右肩，不深，却让顾璟枫拉开了嘴角，让顾璟宸跌落在他脚边，亦是让苏柒柒捏紧了拳头。

　　“啪啪啪……”上官玦站在远处开始鼓掌，为顾璟枫顺利刺伤顾璟宸而鼓掌，“真是没想到，二殿下竟然有如此魄力，越婕妤想必也会以您为傲的！”随即他又转过了头，靠近了顾璟祺几分，还向前靠了靠头，“啧啧啧，大殿下，您的这个二弟还真不错，为子至孝，越婕妤在地下恐怕又能站在惠妃前头得意了，真是没想到啊，从前活着的时候就算了，死了依旧要被越氏压上一头……”

　　上官玦的话貌似还未说完，只觉得身旁有一阵风掠了过去，而后怀中一满，他伸手紧紧护住那个全身都冰冷透了的女子，苏柒柒的呼吸急促，心脏在胸腔内胡乱的跳动，上官玦抬起右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脑袋，温柔的安抚着她，全然不是方才对着顾璟祺那般嘲讽的语气，如春风拂面，瞬间让人觉得平静。

　　“没事了没事了！”

　　然而，苏柒柒附在上官玦的肩头，眼眶中饱含热泪，甚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方才上官玦对着顾璟祺说的那些话，虽然极轻，但却亦是一字不差的传进了她的耳中。

　　面对苏柒柒，上官玦一直都是温和风趣，甚至在危险之时亦能出手相助，而后她知晓了他是她的兄长，对于他，她就更加信任了，久而久之，她似乎忘了，他是那个让人畏惧的平西将军，是那个年少在战场上浴血厮杀出来的将军，曾经，她亦是对他有过恐惧，有过逃避，现在，他再一次将他多年来原本的模样再次在她面前剥开，她不知自己此刻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当初，她曾提醒顾璟宸远离上官玦，后来，她又劝说顾璟宸接受上官玦，而如今，上官玦就这样站在她面前，挑拨着顾氏皇族两位皇子去攻击顾璟宸，她想要推开他，可就在她抬手的瞬间，上官玦的大手已然抚在她头上，她的手刹那间垂了下去，这个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他支撑他这些年活下来的信念，在他看来，顾家是导致他一切生活的源头，他做得不错，可苏柒柒却不能接受，她没有与他处在同样的境地，她能理解他，却又不能真正懂得他。

　　如今面前这场景倒还真是难得一见，三位皇子大打出手，步步杀机，出手狠辣，毫不留情，上官玦勾起了嘴角，眼睛看着不远处另一座城楼上不大的一团黑影，眼睛微微眯起，顾驰，这样看着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究竟是怎样的感受呢！

　　不错，那团黑影正正是被顾璟祺安排的顾驰，他原本是想让他看看他是如何在城楼之上接受万民朝拜，又是如何在这里与苏柒柒成婚，牵着她的手共同走进皇宫，可顾璟祺怕是没想到，原本这件让他值得一生都铭记的重要日子竟发生了这样的反转，让人猝不及防，而顾驰就在那城墙之上吹着风，看着不远处三人间的决斗，这样的场景从前他亦是见过，不过从前只是兄弟间的切磋，不似如今真刀实枪的拼命。

　　他被宫人们搀扶着，身体在空中似乎有些摇摇欲坠，眼睛更是眨也不眨的紧盯着远处，可偏又是害怕下一秒会看见哪个儿子被另一个儿子捅上一剑命丧当场，上官玦面对着他，怀里紧紧搂住苏柒柒，尽管相隔甚远，顾驰还是将他的眼神看得十分清楚，那是一个充满了快感得意，甚至是讥讽的眼神，那个眼神仿佛在告诉他，你前半生做尽的坏事，如今报应来了，要你晚年垂死之时还要亲眼看着儿子们自相残杀，甚至看着儿子为了那个皇位想要将他杀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真真是世上最痛苦之事了！

　　顾驰觉得体内气血在翻腾，而后脸上一片鲜红，饶是有宫人们护着，亦是重重的往后倒了下去。 吃货王妃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