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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国孟良郡,位于国境以北,与涂蒙国相距不远,周边有无险峻山岭和江河湖泊的阻隔,全力赶路只用了半天就到了。
为稳妥起见,纪苏一路打听,寻到了孟良郡郡治,直接来到郡守府署,点名要见郡守。
守卫听说是修行之人前来平息尸乱的,都显得有些半信半疑,纪苏掏出紫墟观的身份玉牌,奈何对方又不认识,依然不肯放行。
少年也不解释,脚下用力一跺,口中喊道:“孟良郡郡守,出来一见!”
其声若洪雷,震的面前两名守卫东倒西歪,再一看少年脚下,竟是直接踩出一个大坑来,这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慌忙跪倒磕头。
“你们快起来,这是干什么!”纪苏连连摇头,将他们一手一个提起来放好。
“仙师息怒,仙师息怒……”
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疾步走来,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可鬓间已生出白发,双眼布满血丝,脸色蜡黄,形容颇为憔悴。
“仙师见谅……”郡守长揖及地,“他们都是听从我的命令行事,仙师莫要见怪。”
“我倒并未见怪,不过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纪苏问道。
郡守连连摇头,叹道:“这些日子以来,差不多每天都有人上门以除尸乱为名哄赚于我,僧道皆有,看起来煞有其事,其实不过是些纸糊的神仙,只是会些糊弄人的手段罢了,真本事半点没有……只是我眼拙,白白被骗走了不少钱财。”
纪苏了然,未再细问。
随郡守入厅中,有仆人前来上茶,少年饮了两口便放下茶杯,开口说道:“郡守大人,我所知道的消息都是得自宗门,不晓得这些时日里情况可有变化?”
纪苏将人间箓上的话复述了一遍,本来小心绷着脸的郡守脸色稍缓,带着一丝笑意的拱手说道:“在下瞿源,仙师直呼本命即可。”
随后他放下双手,肃然道:“不过,仙师的消息已经过时了。”
随后他将孟良郡尸乱的现状详细地讲述了一遍,纪苏这才知道事态比他想象的严重的多。
原来,尸乱的最初征兆只是几具尸体的遗失,盗尸此事虽然少见,以往倒也有过先例,因此起初并未引起人们的重视。
后来,此事越发猖獗,曾有一村墓地一夜之间遗失上百具尸体,且现场的痕迹十分可疑,打开的棺木内部遍布着抓痕,竟像是尸体自己从棺中爬出来,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起初他以为是有人背后弄鬼,甚至怀疑是邻国所为,不过后来盗尸的事渐渐绝迹,可不久后又有人目睹了尸骨夜行的恐怖景象,再加上不时有人莫名暴毙,死后尸身不僵,夜间吸食活人精血,这时他才知道是有妖人作祟了。
若只是如此,其尚且能够应付,起初他还亲自率领军民同活尸战斗过,打倒焚烧了几十具白尸和绿尸。
本以为尸乱仅止于此,可后来尸群中出现了浑身生着黑毛的活尸,不仅力大无穷,而且浑身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便是火烧也怡然无惧,且纵跳如飞,来去无踪,不仅在夜间出现,便是白日间也能心动自如,很快便让围捕的军民死伤惨重,只得匆忙退走。
说到这里,瞿源连连摇头,面上露出羞愧痛惜之色。
“瞿大人无须自责,修行人的手段本就不是你所能应付的。”
纪苏敲敲桌子,说道:“这些所谓的活尸,其实都是僵尸,白色的是白僵,绿毛的是绿僵,前者比之常人尚且不如,而后者也不过比一般人稍稍厉害了些。可那生了黑毛的毛僵却是非同小可,等闲手段无用,非得靠修行人施法打散其尸气,毁坏其尸身才能将其彻底诛杀。”
瞿源点点头,面上哀色稍减,继续说着。
后来尸乱由暗转明,每股尸群中都有毛僵护卫,因而再也无所顾忌,所到之处常常破门而入,杀戮百姓,将其化为僵尸,壮大队伍。
尸乱伊始,曾有人远远看到妖人的模样,据此作画,张贴全郡之后被人认出,竟是本郡陶家村的一名赶尸匠!
“赶尸匠?”纪苏疑惑。
瞿源道:“仙师有所不知,这是本郡周边区域内的民俗,多数只是掌握些令尸体不腐的秘法,将客死他乡的尸身运回,从亲属那里收些钱财,顺便积累阴德而已。少部分人粗通些赶尸之法,可令尸体在夜间自行行走,但也并无御尸作乱的本事,陶家村我们也查了,那赶尸匠的父母和村民们都是一问三不知……”
纪苏点头,照其所言,赶尸匠算不得修行中人,本质上仍不过是普通人罢了,但一个赶尸匠忽而有了这么大的本事,背后一定是有原因的,调查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之后瞿源的描述越发恐怖,或许是这背后妖人感觉此法还是太慢,竟然在各村水源之中接连投毒,造成十几个村庄,数千人死于非命。
一时间,孟良郡多地人烟绝迹,白天毛僵出没,夜晚群尸过境,一郡之地沦为鬼域。
纪苏立刻想到,新死之人气血精气充盈,倘若化成僵尸那也是成长极快,这般做法很快就能迅速为祸一方。
他也意识到,这背后之人如此急切,多半是有原因的,以其能为多半是修行中人,而能让修行者如此急切的自然也与修行有关。
纪苏感到事不宜迟,其长久滞于一郡之地必然在附近有其巢穴藏身,他打算以最快的速度直捣黄龙,免得迟则生变。
当他将这打算说出之后,瞿源面露难色:“我已派人在全郡之内查探,并未发现这等地方。”
少年并不意外,他要了一张本郡的详细舆图,就立刻闪身离去。
瞿源立于厅门口,呆呆地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一个师爷模样的老者来到其身边,小声道:“老爷,这位仙师……”
瞿源回过神来,点点头,“修行者到底也是人,这一位的性情倒和本官过往所见不同……那牢里的僧道二人,各打三十大板,逐出本郡!”
“是,大人!”
……
纪苏手持着舆图,穿行在孟良郡的大路和小道上,一郡之地并不大,不过十三个镇子,一百多个村庄,即便是都跑一遍也费不了他多少工夫。
他先在几个遭遇尸乱的村镇逗留了一会儿,果然都是一派荒凉景象。
院墙倒塌,房屋焚毁,门上遍布着抓痕,院子里和道路上不时能看到一滩滩已干的黑色血迹。
街头巷尾,偶尔能看到瘦骨嶙峋的狗蹿出,躲在远处露出警惕的目光。
唯独就是见不到一具尸体。
天色渐晚,太阳即将落山,他打算先去陶家村,看看能否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路过一处名为草鞋村的地方时,他忽而停下脚步。
此时太阳刚好落山,最后的一缕阳光从村里消失,黑暗渐渐蔓延全村。
在其感应之中,一股阴森之气如长蛇般,正从村外的另一边爬进村中。
纪苏心中一动,纵身跳到村头的一棵高树上,放眼望去,便看见一条蔓延近百丈、约有四百多道身影的队伍逶迤前行。
队伍中的身影大都是动作僵硬、身形左右摇摆、面色惨白,还有约几十个披着绿发的,却是行动如常人,而队伍两侧还分别有一个遍体生着黑毛,体外环绕着黑气的身影,看上去颇为惊人。
知道这就是群尸过境,队伍中的分别是白僵和绿僵,另外两个却是颇具道行的毛僵。
他立刻改变主意,打算悄悄跟着队伍,找到背后妖人的巢穴,直接斩杀尸乱的始作俑者。
可就在这时,他忽而眉头一皱。
草鞋村早已经历过尸乱,一村之人悉数化作僵尸离去,按理说不该有活人才对,可在他的气血观望之中一眼就发现了两个小小身影,正挤在一处。
“大局为重,只有先委屈你们一下了,等到诛灭妖人我亲自来接你们……”纪苏心中暗暗说道。
然而就在这时,为首的两个毛僵中忽有一个停了下来,他抽了抽鼻子,便一蹦三丈远的朝着某个院子奔去。
纪苏心底一沉,救还是不救?
不救,二人必死无疑。
救了两人,势必又会打草惊蛇,妖人若是提前有了防备,有可能立刻就此远遁,此次任务直接失败,甚至可能被对方看清虚实,连带着他自身生命都有危险。
若是按大局着想……
啪!
少年一掌拍裂身旁的树干。
“大局,屁的大局!”
他跳下大树,朝着村内飞奔而去。
此时此刻,一座破败院落的一角,一张破烂的草席下盖着一个小门,门内正传来轻微的哭泣声。
“姐……我渴……”男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抽泣道。
“忍忍吧小宝,外面有……怪物,娘说打跑了怪物会回来找我们的……”黑暗之中,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
就在这时,地面上传来轻微的震动声。
“娘!”小男孩忽而大声叫道。
“嘘!不要……”女孩急声道。
嗤啦!
薄薄的木门直接被撕开一道口子,一股清冷新鲜的空气灌入地窖之中,两个孩子的精神忽而一振,在黑暗中扑闪着眼睛,呆呆地看着洞口那道模糊的黑影。
即便是小男孩也不再发出声音来,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什么。
“呵~吼!”
黑影忽而发出非人般的叫声,庞大的恐惧瞬间盈满了小小的空间。
就在那道黑影即将探身钻入的时候,一块粗糙的磨盘裹挟着劲风从远处飞来,直接砸在其身体上!
嘭!
烟尘四起,房屋的一面墙壁直接倒塌。
废墟中传出挣扎的吼声,只是下一刻就有一道身影落在其身前,一脚踏下,吼声戛然而止。
萦绕其周身的滚滚黑气仿佛失去了来源,瞬间烟消云散。
地窖之中的两个孩子,此时正紧紧抱在一起,浑身瑟瑟发抖,满心恐惧地时不时回看向洞口,等待未知命运的到来。
外面忽然安静下来,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们俩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 雾漫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