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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泡在水中，一时间呆住了。
他犹有些不肯相信，又跑回岸上，多试了几次，终于无奈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大侠误我！”纪苏摇头感叹。
不过继而他又想到，大侠们是有“内功”的，自己则是纯以肉身之力踏水，倒是有些不太一样，于是也就不再抱怨。
此时少年站在湖边，看着散落在湖水中的几十块碎木板，怎么看怎么碍眼，于是噗通一声跳进水里，一块一块的扔到岸上，又全部都给丢进了林子深处，眼不见为净。
平心而论，在浮板上奔跑倒也不失为一个初步了解水性的办法，可中间毕竟还是隔了一层东西，这一层之隔就是天壤之别。
他发现，这种脚踏浮木的功夫是有问题的，他看似在木板上跑了八步，实则绝大部分力量都来自于离岸前的那踏出的一脚。
凭借着那一股前冲之势，尽可能离开岸边更远，而在此之后，其速度不断降低，双脚也在持续下沉，而他根本无法阻止这一切。
力之道法门，首先要“踏浪而行”，姑且就认为是在水中奔跑好了。
可问题是，奔跑的速度是有限的，倘若在奔跑过程中一直下沉，速度越来越慢，连转弯都很难做到，那还算什么“踏浪”，岂不是跟打水漂扔出的石头也差不多了？
更何况，“踏浪而行”之后还要做到“水中坻”，所谓“坻”便是水中的小洲，无论水流多么湍急都能稳稳不动、屹立不沉的存在。
要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面上，又要如何做到？
少年只觉得头越来越大，在他看来，倘若能以紫气术法辅助，或是要雷鸟羽翼帮忙，那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可单凭肉身力量光着脚板站在水上，想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嘎！”就在这时，一只不知名的水鸟落在他面前的湖水中。
脖颈细长，全身黑不溜秋，脑门上盖着一撮绿毛，扁着嘴趴在水面上滑动，歪头呆望着少年。
“去！去！”纪苏随手一挥，口中发出驱赶之声。
鸭子模样的水鸟呆愣片刻，随后嘎嘎地扑闪着翅膀，十分惊慌地在水面上奔跑起来，两只蒲扇般的脚掌不断拍打着水面，在阳光下溅起一朵朵晶莹透亮的水花。
仿佛有一道光在少年的脑海中划过，让他的心砰砰一跳。
他立刻展开青翼，飞向那只停在远处水面上的水鸟，这头鸭子模样的水鸟原本仍警惕地望向岸边，此时见到少年飞来，先是歪头打量片刻，而后再次慌张地奔逃起来。
这一次，纪苏看得非常仔细，它的两只脚蹼像船桨一样从水面没入水中，制造一股向前和向上的力，而在拔出水面时又将脚掌缩成一团，以减少那股下沉的力，两只脚快速交替进行，前进的浮力始终不绝。
每当水鸟要飞走时少年就放弃追赶，当其又再度落回水面后，他便再次靠近将其惊起，观察其水上奔跑的模样。
如此几次之后，水鸟疲惫不堪，任其靠近也不再逃跑，这时纪苏也已完全掌握其水上飞的秘密了。
“本质上，还是要靠那对翅膀才行。”
纪苏眉头微蹙，他发现这只水鸟并不是真的想跑，而是因为身体太重，需要用这种方式起飞罢了，倘若没有翅膀的升力，单凭其脚蹼并不足以在水面上奔跑。
随后他又从水面上捡起它脱离的一根羽毛，发现这种羽毛蓬松疏水，羽管内里又是空的，因而浮力极大，足以支撑其在水面上浮动。
“谢了，老弟。”纪苏摸摸它光滑的脑袋，展动羽翼飞回了岸边。
这个时候，纪苏的心思开始活泛了起来，虽然这只水鸟并没有解决他的困惑，可无疑给了他一定的启发。
“唔，能够水上飞的生灵可不止水鸟一个，假如我能观摩所有这些生灵的踏水之状，尽得其奥秘……”
一时间，“师法自然”四个字从少年心底涌现出了。
压下心中激动，他立刻振翅飞上了高空，开始在四周搜寻起来。
镜湖大则大已，可正因其大，看不到对岸，因而除了会飞的水鸟外，反倒不会有什么生灵在水面上奔跑，他要找的是河。
“咦！”半刻之后，纪苏发现一处长长的峡谷，其地势较低，刚好被镜湖的水灌了进来，两岸相距约二十丈，虽然算不上河，却也差不了许多。
“就这吧。”少年降下身形，收敛全身气息，落于岸边的一块空地上。
极有耐心的蹲在岸边，俯身看着水面上不时出现的浮动之物。
除了一些小鱼偶尔露出水面透气，或是本就生活在水中的物类，真正浮在水面上移动的生物并不是很多。
纪苏待了一会，又换了几处地方，终于见到一只古怪的小虫子，它生着两对细长的腿支撑在身体两侧，一对较短的腿长在头部，就这么六只脚站立在水面上，起初只是静止，后来却不时以极快的速度在水上滑动，最后竟直接在水面上蹦跳起来！
少年目露精光，死死地盯着这只小虫子，只见其身形细小，与蚊子相差仿佛，他猜测此物重量极轻，故而能浮于水面。
可很快他就发现，其六条腿的落脚点竟然将水面踩出六个下陷的凹坑，而并非如木头般没入水底！
纪苏瞪大了眼睛，忽然想起了学堂上的同桌好友，向他展示过钢针悬浮于水面的绝技，那次也是一根针将水面压塌，却并未沉没下去。
他还怂恿同桌大着胆子去请教先生，不想一向严肃的先生第二天竟带了一把钢针来，当着他们的面一根一根地投进盛满水的瓷碗中。
结果，几十根钢针投完了，水面竟高出碗沿三分，水却未流出来！
他记得先生当时说的是，水面上有一层膜包裹着，既能阻挡微小的外物进入，也束缚住自身流出……
“可是，就算有一层膜不会沉，为什么还能跑这么快，还能跳？”纪苏依然疑惑不解。
他双手撑在岸边，整张脸都快贴在了水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只小虫子，它的每一个动作都清晰而缓慢起来，身上的每一个细节也都显露无疑。
半个时辰之后纪苏终于坐回岸边，脸上却仍旧残留着惊叹之色。
原来，玄机就在这小虫子的腿上。
那看似纤细的六条腿上，竟生着数千根纤弱微尘的细毛，且这些细毛上还遍布着螺旋状的凹槽，槽中附着着气泡，形成一层“膜”，不仅带来巨大的浮力，还能防止腿被弄湿，这种毛腿也可在滑动中带来巨大的力量……
“造物之神奇，简直令人叹为观止！”纪苏由衷感叹，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生灵身上竟藏有如此玄妙，这是他之前不可想象的。
看了眼自己光滑洁白的双腿，少年叹了口气，打消了那不切实际的念头。
在之后的很多天里，纪苏一直呆在水边，到了夜晚他便借助月光，或是在岸边燃起篝火，也能看到一些夜间活动的生灵。
虽然都并非是他迫切想见到的景象，可确实也让他大开了眼界，他也渐渐意识到，自己虽然已是小有成就的修行者，可是对这个世界依旧算不上多么了解。
道理是相通的，他相信这些微小的生灵身上定然蕴藏着不凡的大道理，以小见大，正如一叶而知秋。
“修行，应该也是如此吧……”
…… 雾漫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