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我们只做正经鸭子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理想与现实总存在许多差距,就像宫廷中传出来娘娘的画像,总是如仙临尘,羡煞民间女子,只恨不得有宫中闺秀三分美丽。
而真相却是,江湖中,有个“皮埃斯神教”,一手画技瞒天过海鬼斧神工,专为诸位娘娘服务,皇帝每每按画翻牌,都大呼上当受骗,唤来一卫士,二卫士,三卫士,一卫士和五卫士,就地重画。
“我觉得自己仿佛在打假。”
——这是皇帝的亲口感受。
当年上京那个烤鸭师傅的养子,初次见到陈秀,心情大概也有些微妙,就好像看画都看硬了的皇上,揭开美人的面纱,发现那货长得跟少林寺十八铜人似的,又黑又硬,坐地如有吸星大法,直要把人弄断。
心累。
养子也是这样,和他的幻想不同——陈秀是很清秀的人,一点也不像刀客;陈秀说话很轻,一点也不霸气;陈秀背后跟着一群小厮、下人,跟领导出巡似的,一点也不洒脱。
养子本以为刀客都是随性的狼,一壶酒,一把刀,无拘无束,桀骜不驯,要的就是“老天我干你娘”的气势,他心中的陈秀应该是这样,他期待的刀客应该是这样,但陈秀,却更像一个阴险的豪门继承者。
礼貌,高傲,高高在上,不曾像刀客那样突破规则,而是,成了规则的一部分。
犹记得交战之时,陈秀和中原一点红面对面摆好姿势,陈秀微微颌首,先问,
“中原一点红?”
他表情淡漠。
“没错。”
一点红表情冷酷。
“哦,不错,不错,传言你刀比人快,从拔刀至刺穿胸膛只需要一刹那,血来不及喷出来,就已经死了。尸体的胸口留下一点红花,故称中原一点红......厉害,厉害。”陈秀表情更淡漠。
“哦?哪里,哪里,听说你乃是上古陈家刀法传人,一口宝刀舞起来虎虎生风、喜气洋洋,百八十个寻常高手近不得身,而且满身的AOE,属于上单半肉,专克我这种刺客AD......恐怖,恐怖。”一点红表情更冷酷。
“哦,还好,还好,家师当年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三人行,则必有屌人也,有朋自远方来,赶紧上酒,灌醉而杀之,或上之,天地不仁,唯小人与女子难攻也......”陈秀表情继续淡漠。
“哦?For God so loved the world that he gave his one and only Son, that whoever believes in him shall not perish but have eternal life......”一点红表情继续冷酷。
“哦,......”还是淡漠。
“哦?......”还是冷酷。
这两个逼,一装,就是整整四个时辰。
等两个人彻底装完逼,吹一波对面,也吹一波自己,陈秀终于动了动刀,一点红也点了点刀,好戏,彻底开场。
而被装逼弄得心力交瘁世界观boom的养子,也终于打起精神,观摩起自己早早期待的决战。
“别打啦,别打啦。”
卧床的烤鸭师傅踉跄从后院进来,试图拉架。
与此同时,陈秀动了,一点红也动了,他们的人很快,刀更快,短短数秒,叮铃桄榔一通乱响,就见,陈秀和一点红,竟然,
——压根没啥事。
倒是店里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碎了个通通透透。看得养子心疼无比,三观再度炸裂。
很快,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又一通打。
——楼梯被震成粉末;
噼里啪啦霹雳啪啦。
——后院的鸭子全都一刀封喉;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上京烤鸭招牌被打成了一口火鸟。
养子目瞪口呆,他内心只有荒诞和可笑,真正的战斗一点都不如说书人口中那样诗意,刀和刀的撞,除了破坏就是破坏,绚烂?精彩?可打坏的陪衬、那些人,要去哪里说里呢?
“别打啦,别打啦。”
被刀风卷到地上的烤鸭师傅,艰难爬起来,苍白又想拉架。
因为这里是他的心血,是他的骨头,是他一辈子做出来的成绩。
糅合了他一个梦想,一个小小普通人,被期待着的梦想。
养子忽然明白师傅以前一直苦口婆心劝的话,没错,江湖是打出来的,所有人都关注着刀客、强者、还有打出来的一团一团脑浆子。
就像一台戏,龙套甲乙丙只是主角的配套,他们不需要有人格,得失和心情也不需被人知道,写出来,只是脏了江湖的雅致。
——江湖怎么会需要每天辛苦奔波的平凡人呢?
江湖上的角色,全都出自985、211重点宗派,全都博览群书、武功万能,全都找到了男女朋友,还门当户对,恩爱甜蜜。所有人看到的都是江湖最美好的一面,其他的,管他呢?
真可笑啊。
江湖的爱恨情仇,江湖的恩恩怨怨,江湖一幕幕大戏,明明由普通人堆砌出来,到最后,唯独记不住的却是普通人。
再后来,很久过去了。
“中原一点红约战陈秀,大败。”
这是人们所关注的唯一事情。
有的人再一次欢呼陈秀无敌陈秀威武,有的人讥讽陈秀不就是靠祖传刀法么,还有的人,顾虑陈秀发展势头太快,如此天下谁人还治得了他。
一家小小的烤鸭店毁了,没人知道。
几十个平民死了,没人知道。
崇拜力量、打架、脑浆子的“嘴皮侠”,大概不会想到,陈秀四处乱飞的刀气,会造成什么后果。
养子曾经也是那样的“嘴皮侠”,但后来他知道了,因为一道乱飞的刀气朝他飞过来,然后被他的师傅挡住,刀气没进师傅后背,骨骼脆响。
师傅身子一松,趴在养子身上,一动不动,养子愣了三秒,才察觉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有些哽咽,想像以前一样叫“老家伙”,或者“老师傅”,堵在嘴的东西出口,成了一声,“爹。”
有血流进嘴巴里,钻进舌根,养子只觉血的味道好苦,好苦好苦,像腐烂的菜叶,混合春天操劳过度雨的味道。
从那以后,这股苦味儿在口中挥之不去,他尝到所有的味道,也都成了苦味儿。
再后来,他去长安找陈秀要个说法,初生牛犊不怕虎,然后被打得遍体鳞伤,运气好终于要到了。
但那个说法,让他毕生难忘。
很多很多年后,养子再一次面对陈秀,昔日铭记的血海深仇,忽然没了意义,就好像龙九说的,他杀他的爹,他杀他的爹,到头来都是他们爹炸了。
所以他只砍掉了陈秀一条右手,让陈秀再也做不成刀客,仅此而已。
正如很多很多年前,陈秀冷冷说,
“他是厨子,我是刀客。”
“仅此而已。”
没错啊。
仅此而已。
真的,仅此,仅此而已。 我们只做正经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