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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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风吹入门帘,拂过淑宁玉坠吊着的鬓角,舞起香风。可香风再柔,也压不住男人的火气。万岁爷烦躁地乱走,柳云飞不言不语,把玩碎瓷片儿。
静,落针可闻的静。如此的静寂里,万岁爷那一段段呢喃,分外刺耳和明显。
“义......义......呵呵......”
窗外忽然火光冲天。
“皇......哥,应该是北荒杀过来了,你做决定吧。”柳云飞眺望一眼远方,隐约看到火把,军阵,交战的两方队伍。
“不对,”万岁爷断然,“不可能是北荒人。”
“什么意思?”柳云飞猛抬头。
懒得再隐瞒,万岁爷一把拉开窗,边远眺边微讽回应,
“阿柳,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这么大的计划,我会和北荒人一点联系都没有?那假术儿彻,早已和我们暗地里修好同盟书,此举只是......”
“演戏,演给炎军和江湖,一箭双雕的戏,对不对?”柳云飞握紧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北荒破城,他们逃得这么安逸......真相竟比他猜测的还不堪,原来就连北荒南下,都是万岁爷主导的“戏”,他难道一点没想过北荒人劫掠会造成什么?
“你有没有去战场看过?”柳云飞开始愤怒,“那些尸体、孩子、死掉的可怜人、无家可归的人、他们的眼睛,死不瞑目或渴求的眼睛,你有没有看过?”
“没,”万岁爷仍盯窗外,没心没肺吹口哨,他反问,“何必给自己添堵呢?”
“这叫添堵?你把这叫添堵?难道看不见的就能当不存在?”
“对,”他竟认真点头,“看不见的,就是不存在。阿柳,我们不是孩子了,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多管闲事和正义。”
“那只是你的世界没有。”
“也行,你就当那只是我的世界。”他竟不反驳,“可是......我恰需要这样的世界,才能当好皇帝,才能守好皇位......阿柳,没有两全其美。”窗边的龙袍人影,渐渐转过身,他笑,“一样的,选我,还是选你的大义,背叛大义,还是背叛情义。一个道理。如我,良心,成就,只能选一个。”
“你......”
柳云飞无话。
第一次,他这么想一拳锤飞一个人,送他扶摇直上九万里,全家骨灰随风起。
“阿柳,别对我家骨灰动念头。”
——很明显,万岁爷非常了解自己这位弟兄。
斥完,万岁爷顿了顿,“下盘棋吧,”他又招手。淑云匆匆为两人开铺棋盘,柳云飞始终不说话。
棋盘铺好,飞行棋。
“妹,你咋胳膊肘往外拐呢,”万岁爷尴尬中带着一丝愠怒,“阿柳是神州第一届‘马航杯’飞行棋大赛总冠军你不知道么?扔出666概率高达78.9%,玩这个还有没有悬念了?”
淑云捂着小嘴,轻笑笑,又把棋盘换成象棋。
“妹,我有点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玩儿我,换了吧,这棋玩儿不过,想象力不够。”万岁爷又一摆手。
淑云这次有点小生气,撒娇似地微撅小嘴,良久,她磨磨蹭蹭,把棋盘换成密密麻麻的围棋棋盘。
“很好,就这个。”万岁爷跃跃欲试,“我长安棋圣这下终于要大展身手——阿柳,五子棋的干活,你白,我黑。”
“我赢了你就放弃计划?”柳云飞斜眼。
“想得美。”万岁爷撇嘴。
“那我不打。”一听这,柳云飞继续玩瓷片儿。
“嘶......成吧成吧,”万岁爷小眼神不屑,“也行,你赢了我放弃计划,不过你得让我几个子。”
“几个?”
“四个。”
柳云飞脸黑,“那你可真不要脸。”让四个,还个打屁。
“男人不能打无准备的仗么。”万岁爷狡黠一笑,“也行,让我三个,你执黑,如何?”
“我五子棋并不好。”柳云飞叹气。
“废话,不然我为啥要和你打这个?”万岁爷笑得更阴险。
——看着那眯起的小眼儿,柳云飞差点没忍住,一个嗜魂之手+崩山裂地斩拍过去。
虽然明知对方在逗自己,不过兴许是比较闲的缘故,亦或者,内心存一点赢的希冀。柳云飞还是执起子,凝重对弈。
让三子,莫说五子棋,就是围棋,都是莫大优势。柳云飞又玩得生疏,各处围追堵截也不见扭转大劣势,想得快焦头烂额。万岁爷倒是爽的不亦乐乎,幸好他也是臭棋篓子,不然让三子,他早就胜利。
“陛下!”
李秀莲匆匆进门,表情很怪。
“城外那群军队身份查出来了,不是北荒人,也不是炎军......他们是一群散兵游勇,都是江湖混子,被陈家所组织。据说他们是一听陛下您在这里,唯恐北荒袭击您,特地来......救驾的。”
“啪。”
柳云飞重重把一子落下,把棋盘都震得猛跳。
“你没想到吧,陛下,你卖掉的天下武林,对你可是忠心耿耿......你就没一点羞愧么?”他恨铁不成钢地质问。
而随这一震,在棋盘中间,谁也未发现......此动之下,某个白子被微微移动位置,巧妙化解掉一波死境。
“说那作甚?下棋,下棋。”
万岁爷语气很淡,他没抬头,看不见表情。他又落一子。
“既然是南人,城外为何交战?”落完,万岁爷不抬头,问道。
李秀莲欲哭无泪,“陛下,交战,是因为......北荒和炎军也来了啊——”他急到下意识剁脚,然而跛子怎么可能跺脚呢?因此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地。
“噗。”
“噗。”
柳云飞和万岁爷两个人同时喷。
不过,柳云飞喷完开始大笑,而万岁爷喷完,阴沉一张脸,气若北风,“怎么回事?”他冷脸问。
李秀莲回答不出,倒是淑云想了两秒,瞪着宝石似地水灵大眼睛,轻拽万岁爷,而万岁爷扭向淑云,立刻暴雨转晴。
“妹知道么?”他温柔。
“哥,还记得,你信里怎跟新可汗说的么?”淑云恬静道。
万岁爷愣愣,“让他暗中控制好炎军首脑,和着重消灭非在册江湖组织,怎么了嘶......”他一下明白过来其中不对。
“所以他们来了,他们也来了。”淑云叹气,“很糟糕。”
糟糕?为何糟糕?万岁爷起先不解,但他稍微一想,顿时脸色阴沉得要死。
的确糟糕,甚至说,糟糕透。敌君在眼前,北荒却追着明显在拖时间的江湖打歼灭战,这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再一结合之前些许线索,怕是有人能猜到其中猫腻......不,也许已经猜到了。
他扫一眼窗外火光——那些喊杀声、惨叫声里,混杂着多少对自己的怨言和咒骂呢?
没想到,天衣无缝的计划,就因为柳云飞这搅局之举,留下污点。
就算到时候江湖消磨殆尽,如愿借刀杀人把敌对者、不安定因素消灭,自己的名声也会给人留下话头。
“你......”
气急败坏,他站起怒指柳云飞鼻子。
“下棋,下棋,别说有的没的。”
柳云飞模仿万岁爷刚才含糊其辞的表现,有学有样。
棋局再度难分难解,无声的战场,逐渐密布着白与黑的交战,却逐渐成黑子的墓穴。窗外火光从淡薄到热烈,又从热烈到淡薄,几次轮转,看来那里已经交战数回合。
“陛下!”
李秀莲再度闯入。
“又怎么?”
万岁爷没好气。
“出事了,北荒营地出事了。有人救走了老可汗,据说是一个男装小姑娘,一个骑射大汉,还有一个使扇子的土丫头......老可汗现在正带着旧部在战场上闹事,还策反了不少部落......”
“别急,我还有一个子就赢了,额?”
万岁爷重新回顾棋盘,但他惊愕发现,本来还差一步就赢的棋局,如今被柳云飞一巴掌拍乱,纷纷落下的棋子,摆成了一个大大的滑稽,“你做什么?”他怒视。
“没......我就刚一想,既然北荒老大是你的金牌演员,那我岂不是不用担心,我去斩首时,你突然被人给从后面日了?”柳云飞陷入沉思,“那我直接不管你上去开无双不就好了?”
“阿柳!你冷静!”
万岁爷反应过来——这是要掀桌子的节奏。
他有些慌,内心涌出焦躁,柳云飞不比杨青玄,柳云飞,快,太快了,斩首也快,赶战场也快,一旦柳云飞加入战局,很难预料会发生何事......功败垂成,可能就因为这一个人。
“冷静不得,我怕我店员被人给日了。”
柳云飞摩拳擦掌。
“阿柳——你非要阻挠我?”
万岁爷越来越急躁,如同心脏放在火上烧灼。
他质问着,突然好恨,恨柳云飞薄情寡义。为什么你不能帮我呢?为什么,你一定要站在我对立面呢?你我若好好合作,天下尽在你我之手,可你偏偏要站在另一边。
难道,你我十多年情义,还比不上,那素未谋面的天下蝼蚁重要?
“陛下,我最后再恳求您一句......收手吧。”柳云飞认真劝,“你已经是皇帝了,没必要,真的没必要。你这样,伤的还是你的天下。”
然而,这一句劝说,最终却不知触碰到那“真龙”的哪一片逆鳞。龙袍下的人——被尊作皇帝的男人,脸色忽然淡落,愈来愈淡,愈来愈淡......直到,忽然面目狰狞地出言讽刺:
“柳,你刚才说,我的天下?”
柳云飞点头,“对,你的天下,一片山,一片水,伤到最后,都是你的天下。”他有些愕。
“真是笑话!笑话啊!柳云飞!你还真好意思说这句!”
皇帝忽压抑不住愤怒,他怒而起身,火炮似的开口。许多不该说的话,不该做的表情,一股脑子倒出去,
“呵!呵!可笑!柳云飞啊柳云飞!你看看陈家、你看看太岳山、你看看岁月剑、你再看看……你!你看看你!”皇帝紧指柳云飞的鼻子,淑云急忙上去拦,想制止皇帝说下去。可那无所顾忌的男人,却是一挥手,竟把淑云推倒在地。
推罢,他高高在上,他畅快淋漓,像神指着凡人,受不了被凡人触怒,他暴跳如雷吼:
“柳云飞啊柳云飞!你摸着良心和朕说!这到底是朕的天下!还是你们江湖的天下!你和陈秀!哪个不是顶天立地!从来不给朕跪!你们以为朕是谁?你们以为你们是谁?”
火山终于喷发,忍耐不知多久的演讲。皇帝歇斯底里,而他内心,反而畅快想:自己终于对这“总越线的兄弟”,发了一次“真龙之怒”。
静默。
肃冷的静默。
过良久,柳云飞重捡一只杯,默默呛下口汾酒。
“所以,这才是你的真心话么?”
喝完晃晃杯,他挑眉轻问。风有些萧萧。
“是又怎样。”
皇帝余怒未尽。
“这样啊......跪或不跪,在你心里,原来这么重要啊,你过去明明说,我们彼此是兄弟,不拘俗礼。”
柳云飞似乎颇郁闷,小口小口闷酒,把整个酒壶子都快倒干掉。
“可朕是皇帝!”
皇帝颤颤巍巍指自己鼻子,
说完还不够,也许是以前忍太多话,这一说就停不住,他继续絮叨,啰嗦到淑宁都皱眉烦躁。
“柳!你可懂皇帝两个字?朕理应该站在高处,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江湖人,是凡夫俗子,而朕是真龙再世......”
“放屁。”
柳云飞忽嗤笑。
龙袍戛然而止的絮叨。
“你说什么?”
龙袍暴怒。
“我说,”
柳云飞悠悠放下杯,
“没有我们,你什么都不是。”
说罢,他再不管还想生气的万岁爷,尽管他知道,对方绝对绝对很想一个千年杀K.O,毕竟这句话,在这个时代的眼中,绝对“大不敬”到极致。
悠哉起身,悠哉出去。天很黑,月亮弯弯的,星空寂寞,人也寂寞。柳云飞伸懒腰,忽然,好想好想彻底溺进长夜,彻底远离这一切俗事的烦闷,再不管物是人非、再不管人间冷暖、再不管凄凄冷冷清清。
“我的刀呢?”
他轻呼唤。
刹那——自西北方跃起道比月儿还皎洁的光亮,那抹光刺破夜、刺破云,刺穿时锋锐无匹,但落入柳云飞手,立马乖成小白兔。
“小白兔”渐渐褪却辉亮,露出四尺四的轻刃,刃上密密麻麻的刻字,代表数万条无辜不无辜的怨魂。而最初最初的,由剑柄蔓出第一寸刀身上,赫然刻着三道龙飞凤舞的隶刻:
“问苍生。”
不是被夺走了么?
皇帝和淑云都惊愕。
是啊,不止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这把刀被小三拿走了。所有人都以为,柳云飞已经没了佩刀。可,只有懂刀的人才知道。
——刀比人忠心,人变刀不变,纵千万里,两心相依旧。
“陛下,你知道为什么这把刀要叫‘问苍生’么?”柳云飞轻抚刀身,“我记得你说过,这名字,是神匠和先皇一起取的。”
“你去哪儿?”皇帝死死盯着他。
柳云飞却没管皇帝的问话,他微笑,自顾自继续喃喃:“其实啊......你不知道,历朝君王佩剑叫‘君王命’,所以克制它的逆刀叫‘问苍生’......陛下,我这把刀,是看着你,不让你犯错的啊......”笑容渐渐淡去,他转身走向南方火光之处。
“你......!你瞎说!你回来!”皇帝猛拍桌震怒。
并无用,柳云飞头也不回,战场光愈盛,火在烧,人在喧。
“柳云飞!你要忤逆朕?忤逆皇命?”皇帝下意识抓紧心口,几乎追出去质问。
柳云飞脚步一顿。
他歪歪头,“啊......皇帝不皇帝的,我一个少先队员听不懂呢。”
说完,他还真掏出条红领巾,“作为一个曾加入少先队员的大龄反帝反封建先锋,我强烈鄙视封建王权和剥削阶层......所以,此刻我只是在反抗一个好兄弟而已。”他扭头,认真道,
“大哥,对不住了。”
话落飞身,半空中,他弹指出鞘。
刹那,刀出,白光似箭,刀光划出长长匹练,直冲云际。 我们只做正经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