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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村回得一本正经，但她说罢，小三忍不住喷笑，陈钰儿直接捶地狂笑，就连鲤月都轻轻咧嘴，像支跳舞的小花。

　　自搬石头自砸脚，柳云飞只能默默吃瘪，不过他一个大男人，自然不会和小姑娘较劲。柳云飞目光渐渐认真，他盯住小雨村，很仔细地问出，那个他怀疑许久的问题：

　　“你为什么这么怕我呢？”

　　雨村一愣，她低下头，第一反应是搪塞，“天下谁不怕墓......”但说到一半，雨村忽戛然，再抬头，她却是眸子里长满愤恨，声音发颤反问柳云飞道：

　　“我便说实话吧！墓主难道是忘了涿鹿城游族！当初那个穿白衣服的可怜小女孩？”

　　“啥？小女孩？”柳云飞瞪大眼睛，使劲回忆，奈何涿鹿城本就是遥远的事情，更逞论记得一个小姑娘。他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隐约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小女孩......？”小三也不记得。

　　雨村知道柳云飞忘了，她并不意外，对于“大人物”，怎会记得当初可怜的她呢？普通人只是棋子、是猎物，江湖本就是这样，不然她何必追求力量？还不是，不想任人宰割，不想连家人也保护不了。

　　“墓主肯定忘了吧。当初游族不臣前帝，墓主大人您跟随大军‘平叛’......同行还有您的生灵墓，想起来了么？”雨村痛苦捂着后脑，这份伤疤，揭开很痛，可她又不想被柳云飞一句“忘了”揭过去。

　　“有这事，没错，”柳云飞点头，“当时指挥是大皇子手下，生灵墓被派过去做炮灰先锋。”

　　“墨夜白衣刀吹雪，劲马轻刃压一城......诗人都是这么吟诵您的，好浪漫，好威风，”雨村目中闪烁恨意，“——可那一夜墓主大人至少杀了四百人，游族所有武功能上台面的，都成了墓主您刀下鬼。第二日朝廷军队赶赴，我涿鹿城到处是您无敌的流言，战意全无，连军队都在城门投降......没有您，我游族不会败那么快。”

　　“那你......”

　　“那一夜墓主杀人，我就在墓主背后看着，我还尝试用牙咬你。”

　　“哦哦哦哦哦哦哦！”柳云飞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泥娃娃？我捡起你的时候你太脏了，我完全没看到脸......等会儿，你那时穿的白衣服？”他疑惑。

　　“稍微有点弄脏了。”雨村冷哼一声。

　　柳云飞瞠目结舌，一点脏？不是吧，柳云飞一直以为，他当初捡那个满身泥小孩子，是个黑衣服男孩。

　　他还记得当时一入城，正好看见那“小男孩”在被欺负，便帮了小孩一把，当时他还打算把小孩送家里......谁想，半路他身份暴露，游族有人截杀他，他只好一不做二不休，顺路把游族高手都碾掉，最后把小孩送走......

　　——现在想来，从一个小孩子的视角，“帮自己的温柔大哥哥”，忽然画风一转，开始杀自己“活在憧憬里的同族偶像”，还杀了那么多......的确是很容易造成心理阴影啊......难怪雨村这么怕自己，童年的阴影，处理不好，伴随一生都不奇怪。

　　“各为其主，我不是什么杀人恶魔，你没必要怕我，恨我就好。”明白过原因，柳云飞轻摇头，勉强算宽慰。

　　不过顿了顿，他又解释：“那什么，我不是找借口。但我杀人并非因为弑杀。当时情况，游族不可能赢过庆朝，我若不把你们战意提前打散，一旦成了攻城战和巷战，以你们游族的反抗意志，平民至少死伤三分之二。”

　　只是不等柳云飞说完，雨村立刻出言讥讽：“是啊是啊，活下来的人，都能被卖给汉人当奴隶呢，这可是无上光荣的事，墓主大人的菩萨心肠，雨村是领教了。”

　　柳云飞一呛，他反驳不出口，虽然人口贩卖他不齿参与，但他当时，的确因不想惹麻烦选择了沉默。无论原因为何，沉默都是帮凶。最终，他也只能闷闷一句：

　　“至少活着，活着总比死了好。”

　　“我代游族那些后来被虐待致死的奴隶同胞，谢过墓主大人好意了，”雨村冷漠，“只是抱歉，我游族，天生一条笔直的脊梁骨，宁愿战死，也不要没尊严地作丧家犬。”

　　说罢，雨村很霸气地缄默坐下。但，她毕竟还是怕，此刻更怕惹恼柳云飞。雨村不时偷偷瞄柳云飞的眼睛，下意识躲武太郎身后。

　　柳云飞当然不会计较，只是他心情也略糟糕，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世界和平呢？但江湖本就如此，标签把人分三六九等，想爬上去就要资本积累。争上怕下，乱成一个血腥漩涡。

　　人身在江湖，任凭多大伟力，终归要被漩涡所推转。所能维持人心中“道义”的，只剩一个“侠”，而这个字，如今也愈来愈淡，愈来愈稀少。

　　“尊严啊。”

　　似乎想到什么，陈钰儿随意摆弄着“天赐”，独坐默然。

　　而一旁的鲤月，静静幻想着那日柳云飞的样子，却是痴了。不过鲤月并非花痴的痴，而是羡慕的痴。她也好想那样子留下侠名，那样子有刀光剑影的某段日子传颂。

　　倒是小三——她一边啃斧头把，一边嗤笑：

　　“伪善。刽子手就刽子手吧，还想立牌坊。直接害了对方全族，不过稍微有点良心，就觉着自己没错？甚至成善人了？真恶心！是吧，小武子？”

　　“啊......什么......我......”

　　武太郎却是心不在焉，支支吾吾。

　　听到小三的话，他的眼神，却满是黯然和愧疚。

　　只可惜，在场大概只有柳云飞理解武太郎。

　　柳云飞瞅着武太郎，也不禁为其叹气。只有他知道，从种族上，武太郎属于那些仿佛“人形猛兽”的北荒人，还是“那个人”的儿子。

　　“那个人”在中原属于禁忌，死在他手上的中原人不知有多少，就连桀骜不驯的北荒各部，都要尊他一声“天可汗”，意为“至高无上的领袖”。如果柳云飞没记错，前朝军队并未在涿鹿杀戮，只是掠走年轻男女和财物，真正把游族老幼妇孺灭族的......

　　——是后赶到此，发现油水被中原掠走，盛怒屠城的武太郎生父。

　　甚至从雨村是武太郎“侍女”这点来猜测，涿鹿屠城当日，武太郎应也在场。也许不止在场，他很可能还是，坐在那最高最大几匹马上，亲眼看着屠杀全程的“刽子手首领”。

　　小三那几句话，武太郎的心情，可见一斑。 我们只做正经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