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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太阳以东、月亮以西的地方

　　从前有个贫穷的佃农，他有一大群孩子，却不能让他们吃饱穿暖。孩子们个个长得漂亮，不过最漂亮的还要数最小的女儿，她的容貌是那样美丽动人，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在一个深秋的夜晚，恰好是星期四，外面一片漆黑，天气很坏。狂风暴雨吹打着墙壁，发出吱咯吱咯的响声。一家人围坐在壁炉旁边，忙着自己的事情。突然，有人在窗玻璃上敲了三下。佃农走出去，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出门一看，发现外面竟站着一只很大很大的白熊。

　　“晚上好！”白熊说。

　　“晚上好！”佃农说。

　　“如果你愿意把最小的女儿送给我，我就会让你变成一个腰缠万贯的大富翁，吃穿永远不愁。”

　　佃农想，假如他能变得如此富有，那可真不错，但是又觉得应该先和女儿谈一下。于是，他进屋对小女儿说，外面来了一只大白熊，说只要能娶到她，就保证使他们全家变得非常富裕。然而，小女儿说她不愿意跟白熊走。佃农没办法，只好出去同白熊商定，下一个星期四晚上再来听回音。在这段时间里，家里人对她再三劝说，讲家里会拥有许多财富，讲她自己也能享尽荣华富贵，反正一刻也没让她得到安宁。最后，她答应了。她洗漱得干干净净，稍稍整理一下身上的破衣烂衫，又尽可能打扮打扮，就做好了出嫁的准备。其实，她也没有多少东西可带。

　　到了下一个星期四晚上，白熊来接她走。她挎着自己的小包袱，坐到他背上，就上路了。

　　走出很长一段路后，白熊问她：“你害怕吗？”

　　她说：“不害怕。”

　　“这就好。只要抓牢我的粗毛，你便不会有什么危险。”白熊说。

　　她骑呀骑，最后来到一座大山跟前。白熊敲了几下，山壁上就打开了一扇门。他们穿过门，走进一座宫殿，里面所有的房间都灯火辉煌，到处是金灿灿、银闪闪。其中还有一个大厅，里面放着一张摆满饭菜的餐桌。一切是那样精致，让你都无法相信这一切全是真的。白熊还给了她一只银铃，她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只需轻轻一摇铃，就能如愿以偿。她吃完饭，已近傍晚了，经过长途旅行，她觉得有些困倦，很想躺下睡一会儿，就摇铃，她刚拿起银铃一摇，就自动进了一个房间，里面摆着一张铺盖整齐、柔软舒适的床，上面还挂着床帘和金色流苏。屋里其他一切物品也全是用金或银制成的。但是，她躺下熄灯以后，便有一个人进来，同她睡在一起。这是白熊，他在夜间就脱下外面的毛皮。不过，她从来没能看清他，因为他每次都是在姑娘熄灯以后才来，早晨天亮之前就走了。

　　起初一段时间还算过得顺利，可是，不久她就变得沉默寡言，忧愁伤感了。因为从早到晚她都独自一人待着，自然会思念起家中的父母、哥哥和姐姐。白熊问她有什么心事，她就说，这儿生活实在太单调了，她感到孤独寂寞，非常想念家中的父母、哥哥和姐姐，可她又不能去看望他们，因此才觉得悲伤。“这事好办，”白熊说，“但是你要答应我不和你母亲单独交谈，只有在其他人都听到的时候才说话。她那时一定会拉着你的手，让你到另一个房间去，和你私下交谈。你必须坚持不去，否则咱俩会遭受不幸。”

　　在一个星期天，白熊说，现在他们可以去看望她父母了。她坐在他背上，走了很久很久，最后来到一座白色的大庄园前，她的哥哥姐姐们正在里面奔跑玩耍。这儿非常美丽，让人心旷神怡。“你父母就住在这儿。”白熊说，“可是千万不要忘记我对你说过的话，否则将使你我都遭受苦难。”她说她当然不会忘记。她进去后，白熊就转身走了。

　　她来到父母面前，全家人是那样的欢天喜地，完全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他们非常感激她做的一切。现在大家的日子过得舒适快乐，于是，也问她过得怎样。她说，她也过得很好，万事如意。

　　到了下午，他们吃完饭后，事情果真像白熊预料的那样：母亲想到另一间房里和女儿单独谈谈。她想起白熊的话，说啥也不肯去。“我们要说的话，”她说，“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说。”然而，不管她如何推辞，最后母亲还是说服了她。在那里，她只得向母亲说出了真情。

　　她说，晚上熄灯以后，总有一个人来和她睡在一起，可是她从来没见到过他，他总在早晨天亮前就离去。对这事她感到有说不出的难过，因为她非常想看看他。白天，她孤独一人，非常烦闷。

　　“嘿，很可能你是和一个妖怪睡在一起，”母亲说，“现在我教给你一个办法，你就能看到他。从我这儿拿一段蜡烛去，放在胸衣里。在他熟睡以后你点亮蜡烛偷看他，不过你必须特别小心，别把蜡烛油滴到他身上。”

　　于是，她拿了蜡烛，藏进胸衣。晚上，白熊来接她回去。

　　走出一段路后，白熊问，事情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对此，她无法否认。

　　“如果你听信你母亲的话，咱俩就都会遭到不幸，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完了。”他说。

　　对此，她可不愿意。

　　回到住处，她躺下以后，还是跟往常一样，来了一个人和她睡在一起。到了深夜，她听到他睡着了，就起床点着蜡烛，照向他。这时候，她眼前的是她一生见过的最英俊的王子。她是那么喜欢他，觉得如果不立即亲吻他，自己就没法活下去了。她无限深情地吻着他，同时也把三滴蜡烛油滴在了他的衬衫上，他醒了。

　　“哎呀，你干了什么呀？”他说，“现在你已使咱俩都遭到了不幸。”只要你能忍耐这一年，我就会被解救。因为我的后母在我身上施了魔法，使我白天是白熊，黑夜才是人。现在我们之间一切都结束了。我也必须离开你到后母那儿去。她住在太阳以东、月亮以西的一座宫殿里，那里有一个鼻子六尺长的公主，现在我就得去娶她。”

　　姑娘号啕大哭，伤心不已。可是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他必须离开。她问自己能不能跟他一起去。

　　“不，这根本不行。”

　　“你能告诉我去的路，让我去找你吗？这总该可以吧？”

　　但是，实际上根本没路通向那里。它是在太阳以东、月亮以西的地方，她永远找不到。

　　清晨，她醒来，王子和宫殿都消失了。她躺在密林深处的一块绿草地上，身旁还是那个从家中带来的破烂小包袱。她揉揉眼睛，驱走了睡意，就上路了。她走了很多很多天，才走到一座大山跟前。

　　山外面坐着一位年迈的妇人，她在玩一个金苹果。姑娘上前问她是不是知道找王子的路，他和后母一起住在太阳以东、月亮以西的宫殿里，他要娶一个鼻子有六尺长的公主。

　　“你在哪里认识他的？”老妇人问，“也许你想嫁给他吧？”

　　“不错，是这样。”

　　“噢，那就是你？”老妇人说，“不过，除了知道他住在太阳以东、月亮以西的宫殿里，我也不知道他更多的情况。那地方你几乎永远走不到，但是你可以借用我的马，骑着它去找和我相似的一个妇人，也许她能给你指路。到了那儿以后，你只需在马的左耳下面拍一下，就可让它回家来。这只金苹果，你也带着吧！”

　　她跨上马，骑了很长很长的路，最后来到一座山前。迎面坐着一位年迈的妇人，她手里拿着金线筒。姑娘上前问她是不是知道去往太阳以东、月亮以西的路。她像前一个妇人一样，说，她不知道这条路，但是它确实在太阳以东、月亮以西。“那地方你几乎永远走不到。但是你可以借用我的马去找和我最相似的一个妇人，也许她会知道。到了那儿以后，你只需在马的左耳下面拍一下，就可让它跑回家。”说完，她还把金线筒给了姑娘，说她以后肯定用得上它。

　　姑娘跨上马，又骑了一段非常漫长的路，终于来到一座大山跟前。那儿坐着一位年迈的妇人，她正在金纺车上纺线。姑娘上前问她是不是知道去找王子的路，太阳以东、月亮以西的宫殿究竟在哪里。

　　情形还是一模一样。“大概你想嫁给那王子吧？”老妇人问。

　　“是的。”

　　然而，她也不比另外两个妇人知道得更多；“那地方你几乎永远走不到。”她说，“但是你可以借用我的马，骑着它去找东风，问问他，也许他熟悉那地方，说不定还能把你刮到那儿去。到了以后，你只需在马的耳朵下面拍一下，它就会跑回家。”她把金纺车也给了姑娘。“可能你会用得着它。”老妇人说。

　　她骑马走了很长时间，才到达东风那里。她问东风能不能告诉她去找王子的路，他住在太阳以东、月亮以西的宫殿里。

　　东风说，他确实听说过这位王子，宫殿也听说过，可是去的路他却不知道，他从没刮到过那么远的地方。“不过如果你愿意，我便送你到我三哥西风那里去，也许他知道，因为他比我更为强壮。你坐到我背上，我驮你去。”

　　她就同意这么办了。一路上东风速度相当快。他们到达以后，就走进西风的家。东风说，他带来的姑娘要嫁给在太阳以东、月亮以西宫殿里的王子。现在她千里迢迢想去找王子，因此他才送她来，想问西风是不是知道王子在哪里。

　　“不，我从来没刮到那么远过。”西风说，“如果你愿意，我送你去找二哥南风，他比我俩更加结实有力，他在天下四处游荡，也许能给你指路。你坐在我背上，我驮你去。”

　　她就同意这么办了。他们出发去找南风，路途上没有用太长时间。抵达以后，西风问南风能不能告诉姑娘去太阳以东、月亮以西宫殿的路，她想嫁给那儿的王子。

　　“噢，那就是她？”南风说，“我确实漫游过许多地方，可是我从来没刮到过这么远的地方。但是如果你愿意，我送你去找我们大哥北风，他是我们兄弟中最为年长，也是最强劲有力的一个。假如他不知道这地方在哪里，你在这个世界上就永远问不到了。你坐在我背上，我驮你去。”

　　她坐到他背上，就出发了，他们在路上没花多长时间。

　　他们来到北风的居住地。他是那样的狂暴和可怕，老远就会感到寒气逼人。

　　“你们要干什么？”相隔很远北风就大声吼着，凛冽的寒风几乎使他们全身都要冻僵了。

　　“嗨，别这么横。”南风说，“是我，还有这位姑娘，她想嫁给住在太阳以东、月亮以西宫殿里的王子。她来问你是不是去过那里，能不能告诉她去的路，她渴望能找到他。”

　　“是的，我确实知道宫殿在哪里。”北风说，“曾经有过一次，我把一片白杨树叶刮到了那里。可是我也累得精疲力竭，此后许多天我都无法刮风。假如你一心要去，也不怕和我在一起，我就驮着你，试试看能不能把你刮到那里。”

　　只要有办法可以到那里，她就乐意去，而且一定要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也绝不害怕。

　　“那好，今天晚上你就睡在这儿。”北风说，“我们必须用一整天，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刮到那儿。”

　　第二天清晨，北风早早地叫醒了她，然后刮起北风来，刮得非常猛烈，非常强劲，简直可怕极了。他们升到高高的空中，飞快地向远方刮去，似乎在立即赶赴世界的尽头。他们在村镇上空刮起剧烈的狂风，房屋和森林都被刮倒；他们来到大海上空，数以百计的船只被掀翻沉没。就这样，他们刮了很远很远，远得令人难以置信。他们一刻不停地飞越大海，此刻北风感到越来越累，他已经疲惫不堪，几乎再也刮不动了。他飞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低得连浪尖都打湿了姑娘的鞋底。

　　“你害怕吗？”北风问。

　　“不。”她说。她一点也不害怕。

　　这时候，他们离陆地也不算很远了。北风还勉强有一点力气，他把姑娘抛到了太阳以东、月亮以西宫殿窗户下的海滩上，他自己也耗尽了全力，必须在此休息好多天，才能再刮回家去。

　　第二天早晨，姑娘坐在宫殿的窗户外面玩耍金苹果。她一眼看到了那个想嫁给王子的长鼻子公主。

　　“你的金苹果要卖多少钱？”长鼻子公主稍微打开一点窗户问。

　　“这不是用金子或钱就能买的。”姑娘回答。

　　“既然不能用金子或钱来买，那么你愿意用它来换什么？你想要什么都可以。”长鼻子公主说。

　　“好，假如我能见到这儿的王子，今晚和他待在一起，我就把金苹果给你。”姑娘说。

　　公主得到了金苹果。但在傍晚姑娘来到王子房间的时候，他睡着了。她叫他，喊他，不停地摇晃他，还放声痛哭，可仍不能弄醒他，因为他们给他服了安眠药。到了早晨，天气微明，长鼻子公主就来把她轰了出去。

　　白天，姑娘坐在宫殿的窗户外面，用金线筒缠线，情形还是如此。公主问她愿意用它换什么，她说这不是用金子或钱能买的。假如允许她夜间到王子那里和他待在一起，她就把金线筒给公主。可是当她上去时，王子又睡着了。无论她怎样喊叫，摇晃，还拼命大哭，也没法让王子醒来。天色刚亮，长鼻子公主又来把她赶出门外。

　　到了白天，姑娘又坐在宫殿的窗户外面，在金纺车上纺线。这纺车，长鼻子公主也想要。她打开窗户问姑娘要卖多少钱。姑娘和前两次一样说，它不能用金子或钱来买。假如她晚上能见到这儿的王子，并和他待在一起，她就把金纺车送给公主。当时，有几个基督徒被囚禁在宫里。他们在房间里一连两夜听到王子房里有一个姑娘的哭喊声，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王子。晚上，公主又拿来安眠药，王子假装吃了，却都倒在了身后，他显然也明白那是种安眠药。

　　这一次姑娘进来时，王子醒着，她不停地讲述自己的经历。“好，你来得非常及时。”王子说，“因为明天就要举行婚礼，我当然不愿意娶那长鼻子怪物，你是唯一能解救我的人。到时候我会说，想看看新娘的本领，叫她洗干净那件有蜡烛油渍的衬衫；她肯定会满口答应，因为她不知道是你滴上的油渍。然而，这一定是要基督徒才能把它洗干净，而不是这样丑恶的妖怪。我接着说，除了能把那件衬衫洗干净的姑娘外，我不愿意娶其他人为妻。你能干好，这我知道。”

　　这个夜晚，他俩沉浸在巨大的欢乐和无比的喜悦之中。次日，婚礼即将举行，王子说：“我要先看看新娘有什么本领。”

　　“行，这不成问题。”后母说。

　　“我有一件漂亮的衬衫，想在当新郎的时候穿。可是，上面滴了三滴蜡烛油渍，我想把油渍洗掉。我已经发誓，除了能洗干净这件衬衫的姑娘，我谁也不娶；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她就不配做我的新娘。”

　　她们想，这算不得什么，就同意了。那个长鼻子公主用尽全力去洗，可是她越搓洗，油渍就变得越大。

　　“哼，你连洗衬衫都不会。”她的母亲，那位妖怪老太婆说，“让我来洗！”但是，她一拿上手，衬衫就变得更加难看。她越洗，油渍就变得越大、越黑。

　　于是，其他妖怪纷纷上来洗；然而，她们洗的时间越长，衬衫也越加难看，最后整件衬衫看上去就像是刚从烟囱里拖出来似的。

　　“你们当中谁也洗不干净衬衫。”王子说，“在这儿窗外有个流浪来的姑娘。我相信，她比你们中任何人都洗得更好。进来，姑娘！”

　　她进来了。

　　“你能把这件衬衫洗干净吗？”他问。

　　“噢，我不知道。”她说，“我得试一下。”

　　于是，她拿起衬衫放进水里，它就变得像新下的雪一样白，甚至更白。

　　“好，我愿意娶你。”王子说。

　　这时候，妖怪老太婆、长鼻子公主和小妖怪们都气得要命。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听到过她们的消息。王子和他的新娘释放了所有囚禁着的基督徒，然后尽可能多带走一些金银财宝，远远地离开了那座在太阳以东、月亮以西的宫殿。 讲了100万次的故事·挪威（全两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