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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寡妇的儿子

　　从前有一个很穷很穷的寡妇，她只有一个儿子。她拼命干活儿，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直到他受完坚振礼 。这时，她对儿子说，她再也无力抚养他了，他得自己外出谋生。

　　这少年就来到外界闯荡。走了一天以后，他遇见了一个陌生的男子。

　　“你想上哪儿去？”男子问。

　　“我想去设法找点活儿干。”少年说。

　　“你愿意到我那儿去干活儿吗？”

　　“噢，行！在哪儿对我都一样。”少年回答。

　　“在我那儿你会生活得很好。”男子说，“我只要你和我待在一起。除此以外，不用你干什么事情。”

　　少年跟着他去了。他生活得很好，干活儿也很少，或者说根本不用干什么。可是，少年从来没有在男子家看到任何其他人。

　　一天，男子对他说：“现在我要外出旅行八天。在这期间，你就单独一人待在家里。但是，你不得走进这里四个房间中的任何一个。你若进去，我回来就要你的命。”

　　可是，男子离开三四天以后，少年就忍耐不住，走进了其中一个房间。他朝四周扫了一眼，没有看到什么，只是在门的上方有一个架子，上面放着一根野蔷薇的鞭子。少年想，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也要严格禁止。

　　八天一过，男子回来了。

　　“你没有进过这些房间吧？”他问。

　　“不，我根本没去过。”少年回答。

　　“好，我很快会查出来的。”男子说完，就走进了少年去过的房间。“你还是来过这儿，现在你得送命了。”

　　少年哭着求饶。他保住了命，但是遭到一顿痛打。事情过去了，他们还是好朋友。

　　过了一段时间，男子又要外出旅行了。这次他将离开十四天。临走前，他对少年说，不得把脚踏进任何他没去过的房间；他已经进去过的房间，还可以去。这次的情形与上一次差不多。少年忍了八天没进房，到了第九天，他忍不住走进了另一个房间。在那房间里，他仍没有看到什么，只是在门的上方有一个架子，上边放着一块大圆石和一个小罐子。少年心里又想，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还这么担心我看见。

　　男子回来以后，问少年是不是去过另外的房间。少年还是坚称没有去过。

　　“好，我很快会搞清楚的。”男子说。当他发现少年又进过房间，就说：“这次我不再宽恕你了，现在你就得没命！”

　　少年还是痛哭着求饶。于是，这一次他又挨揍了事。他被打得遍体鳞伤，但是，身体恢复以后，他仍然像以前那样生活得很舒适，和那男子还是好朋友。

　　又过了一段时间，男子再次出外旅行。这次他将离开三个星期。他对少年说，要是他走进第三个房间，就别想再活命。十四天过去之后，少年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可是在第三个房间里，除了地板上有一扇活板门，根本什么也没有看到。他把门拉起来，往下一看，那儿放着一只大铜锅，锅里汤水沸腾，锅下面却并没有火。少年很惊奇，想试试锅里是不是热的，就把手指头伸了进去。当他把手指再缩回来的时候，整个手指都变成了黄褐色。少年又刮又洗，但是颜色仍旧弄不掉，他就在手指上缠了一块布条。男子回来，问他手指是怎么搞的。少年回答说把手指割破了。男子上前扯下布条，就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起初，男子要杀死少年，后来见他哭着苦苦哀求，便狠狠地揍了他一顿，让他在床上躺了三天，然后从墙上取下一只牛角，用里面的药膏给他涂抹伤口。于是，少年又恢复了健康。

　　过了一段时间，男子第四次出外旅行，要过一个月才能回来。男子对少年说，假如他走进第四个房间，就永远别想再保住性命。前三个星期，少年强忍住了，然而到了第四个星期，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一定要进房间去看看，于是就走了进去。只见一个隔栏里拴着一匹大黑马，马头前面放着一个烧得火红的炭盆，马尾后边却摆着一只装满干草的篮子。少年觉得这不对头，就把它们调换一下，把干草篮子放到了马嘴边。

　　于是马说话了：“既然你的心地这么善良，能让我吃到草料，我就来帮你。假如妖怪现在回来找到你，必定会杀死你。你赶紧到这儿正上方的房间里，从挂着的盔甲中取一副来。不过，千万别拿那些闪闪发亮的，只挑你所看到的盔甲中最锈迹斑斑的那一副；再用同样的方法来挑选宝剑和马鞍。”

　　少年照着做了。当然，这些东西全都笨重得要命。

　　马接着说，少年现在必须脱光衣服，到隔壁房间煮得滚烫的大铜锅里，在那儿好好洗个澡。少年想，我大概会被烫坏吧。但是，他仍然照这话做了。洗完以后，他变得非常英俊漂亮，精神饱满，皮肤像牛奶和着鲜血一样，白里透红，光彩照人，体格也远比以前强壮结实。

　　“你感到有什么变化吗？”马问。

　　“是的。”少年回答。

　　“试试看，把我举起来。”马说。

　　少年轻而易举地把马举了起来，又舞动宝剑，就好像它没有什么分量似的。

　　“好，给我放上马鞍，”马说，“你穿好盔甲，再带上野蔷薇的鞭子、大圆石、水罐和装药膏的牛角，然后我们就出发。”

　　少年刚跨上马背，大黑马就疾奔起来，他都不知道是怎样离开那儿的。

　　飞驰一段时间以后，马说：“我听到了轰隆声。快向四周瞧瞧，你看到了什么？”

　　“许多人在追我们，有二十来个。”少年说。

　　“是妖怪，”马说，“现在他带着手下赶来了。”

　　又飞驰一会儿，追赶他们的人越来越近了。

　　“你从自己的肩膀上方把野蔷薇的鞭子往后扔。”马说，“不过，你要扔得离我远远的！”

　　少年照着做了。刹那间，地上就长出了一大片茂密的野蔷薇林。

　　这样，少年又骑马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妖怪不得不回去拿工具，开出一条通道来。

　　过了一段时间，马又说：“往后瞧瞧，现在你看见什么了？”

　　“噢，整整一大群人。”少年说，“就像教堂里的教徒一样多。”

　　“这是妖怪。这回他带来的人更多了。现在你把大圆石扔出去，不过要扔得离我远远的。”

　　少年照着做了。瞬息间，他身后出现了一座很大很大的高山，妖怪不得不回去找工具在山上开出一条路来。在妖怪挖山的时候，少年又骑了很长一段路。

　　不久，马又叫少年朝后边瞧瞧，这时候，他看到了一支庞大的军队，盔甲和兵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马说：“这是妖怪。他把所有人马都带来了。现在你把水罐里的水倒在你的身后。不过你要特别注意，别把水洒到我的身上！”少年照着做了。可是尽管他百般小心，还是把一滴清水洒在马背上。罐里的水立即变成一个很大很大的湖泊，少年不慎洒落在了马背上的一滴，使马掉在了湖水当中。但马还是游到了岸上。妖怪们来到湖边，伏下身体，想把湖水喝干。他们喝呀喝，喝到后来，他们的肚子全爆裂了。

　　“现在，我们终于摆脱了他们。”马说。

　　接着，他们又走了很长很长时间，最后来到森林中的绿色平原。“现在你把全身的盔甲都脱下来，仍然穿上你的破衣裳。”马说，“同时也把马鞍从我身上卸下去，松开我。再把所有东西挂在那棵中空的大椴树里。然后，你用杉树的地衣做一个假发套，到这儿邻近的国王的庄园去找点差事干。当你需要我的时候，只要到这儿来，摇一下马勒，我就会立刻出现在你面前。”

　　少年按照马说的话一一办好。戴上地衣发套以后，他变得非常难看，脸色苍白，头发杂乱，谁也不会再认出他来。他来到国王的庄园，请求留在厨房，帮助厨娘提水劈柴。

　　厨娘问他：“你为什么要戴着那个丑陋的假发套？把它取下来，我不愿意看到这儿有这么难看的人。”

　　“这我可做不到。”少年回答，“我头上不太干净。”

　　“你不想想，你这副模样，我怎么能留你待在厨房里？”厨娘说，“还是到马厩管家那里去吧，你最适合清扫牲口棚。”

　　可是，当马厩管家要他取下假发套的时候，他还是拒绝了，管家因此也不肯要他。“你还是到花园管家那里去吧。”他说，“你最适合挖土块儿。”

　　在花园管家那儿，他被允许留下来。可是，其他仆人谁也不愿意和他共居一室，因此他不得不独自一人睡在凉亭的台阶下面。这凉亭建在几根大圆柱上，有一个很高的台阶。他在下面铺了一些苔藓当床，躺在那儿也挺不错。

　　他这样在国王的庄园待了一段时间以后，奇迹发生了。一天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少年除了发套站着洗脸。这时候，他显得容貌俊秀，精神焕发，让人看着都觉得高兴。

　　恰巧公主在自己楼上的窗户里看到了这位花园里的小帮工，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英俊的少年。她唤来花园管家，问为什么让少年睡在屋外的台阶下面。

　　“噢，其他仆人谁也不愿意和他躺在一块儿。”花园管家回答。

　　“好，今天晚上让他上楼来，就睡在我的房里。这样他们大概不会再自认高贵而不与他住在一起了吧？”公主说。

　　花园管家把这话告诉了少年。

　　“你真认为我会这样做？”少年问，“到时候他们就会问，我和国王的女儿之间有什么关系。”

　　“是的，你有理由担心这一点。”花园管家回答，“你是一个如此英俊的少年！”

　　“好吧，既然你已经这么说了，我大概也只能这样做了。”少年说。

　　到了傍晚，他上楼了。楼梯被踩得吱嘎直响，其他人不得不请他走得慢一点，以免让国王听见。他走进房间躺下，立刻就打着呼噜入睡了。公主对使女说：“悄悄地走过去，把他的发套摘掉。”使女偷偷溜过去，正想去抓发套，被少年用双手捂住了，少年依然鼾声如雷了。公主又给使女使了一个眼色，这次使女摘掉了假发套。少年躺在那里，肤色白里透红，实在令人喜爱，与公主在早晨的阳台下看到的样貌丝毫不差。从这天起，少年每夜都到公主的房间里来。

　　可是没过多久，国王就得知花园里的小帮工每天晚上都睡在公主房里的事。他气得暴跳如雷，差点儿下令把少年处死。虽然他没那么做，但还是把少年投进了关押俘虏的城堡，还把自己的女儿锁在她的房间里，不准走出房门一步。尽管她哭得非常伤心，为自己和少年向国王哀求，但是也毫无用处，反而使国王更加恼怒。

　　不久，另一个国王要来抢夺领土，国王不得不准备进行抵抗。少年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就让看守去向国王禀报，说他希望得到盔甲和宝剑，能前去打仗。当看守来转述这话的时候，所有人都笑了，他们请求国王把破烂衣服给他穿上，这样就可以看到一个可怜虫如何前去打仗。于是，少年得到了破烂，还有一匹无用的老马。它只能用三条腿瘸着走路，第四条腿拖在后面。

　　然后，少年骑马出发迎敌去了。他们离开国王的庄园没有多远，少年连同他的老马就深深地陷进了沼泽地里。他坐在马上，不停地低头向老马吆喝着：“嘿，快起来！嘿，快起来！”其他人见了都觉得非常滑稽，他们骑马从旁边经过的时候，还不停地笑着，嘲弄少年。然而他们刚过去，少年就跑到椴树旁，穿好盔甲，摇动马勒，老马即刻就到了，说：“你全力拼杀，我全力相助！”

　　当少年赶到战场，战斗早已开始，国王正陷入艰难的困境中。但是不一会儿，少年就把敌人赶出很远很远。国王和他的手下都非常奇怪，这个跑来援助他们的人是谁呢？没有人有机会和他说话，当战斗结束的时候，他就无影无踪了。回来的路上，人们看见少年仍在沼泽地里吆喝着三条腿的老马。他们又说笑起来：“看，这个可怜虫还在那儿呢。”

　　第二天他们出去打仗，少年还在那儿，他们又肆意讥笑他。可是他们骑马刚过去，少年就跑到椴树前，一切经过都和前一天相同。大家都在纳闷，究竟是哪一个陌生的勇士在帮助他们，可是谁也没有靠近过他，谁也没同他说过话。当然，没有一个人会猜想到，他就是那个少年。

　　当他们回来的时候，少年还骑在老马上。他们不断地嘲讽他，其中一人还射出一箭，正中少年的大腿。少年大叫一声，叫得非常痛苦。国王把自己的手绢扔给他，让他把伤口裹起来。

　　第三天清晨他们再次出战的时候，少年依旧坐在老马上吆喝：“嘿，快起来！嘿，快起来！”

　　“不，不，他得坐在上面直到饿死为止。”国王的随从骑马经过时这么说。他们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儿从马上掉下来。

　　他们刚走开，少年就跑到椴树前。正当紧急关头，他赶来投入了战斗。这一天，少年杀死了另一个国王，战争也就宣告结束了。

　　战斗过后，国王看到自己的手绢正系在那位陌生勇士的大腿上。勇士就是少年，于是，大家簇拥着他回到国王的庄园。公主在高高的窗户看到了他，欣喜若狂，大声欢呼着：“我的未婚夫也来啦！”少年取出牛角里的药膏，先涂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一一抹在其他伤员身上，片刻工夫，所有人都恢复了健康。

　　这次，少年真正爱上了公主。他在举行婚礼的那天走进马厩，来到老马跟前，只见它站在那儿，耷拉着耳朵，神情沮丧，什么也不肯吃。当年轻的国王——这时候，少年已经得到一半领土，成为国王了——问它有什么不舒服的时候，老马说：“我帮助你取得了成功，现在我不想再活下去了。请你抽出宝剑，砍下我的脑袋！”

　　“不，我不愿意这样做。”年轻的国王说，“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永远过着悠闲舒适的生活。”

　　“好，如果你不肯照我说的话去做，我会要你的命。”老马说。

　　年轻的国王只得照办。在挥起宝剑砍下去的时候，他转过脸去，不忍心看到悲惨的景象。然而，他刚砍下马头，原先老马站的地方就出现了一个十分英俊的王子。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年轻的国王问。

　　“我就是那匹马。”王子说，“你战斗中杀死的那个国王占领了我的国家，正是他对我施加了魔法，把我变成马，并卖给了妖怪。由于他已经被杀，我又得回我的王国。你我也就成了邻居。不过，我们之间将永不交战。”

　　他们也确实从来没有交战过。在活着的年月里，他们始终是常来常往的好朋友。 讲了100万次的故事·挪威（全两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