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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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精家族
拜访了比耶克的朋友以后,主人和他的老母亲在星期天晚上划船回家了。他的女儿玛利亚和几个小孩子不愿坐船,想步行回家,以便观赏沿途的山川风光。经过苦苦哀求,主人同意了。我作为家庭教师,也与他们同行。
星期一的早晨很快就来临了。我们出发时,朋友家热情的女主人和她的儿子坚持要送我们一程。我们先穿过比耶克花园的落叶林,沿山路蜿蜒而上。树林里宁静又美丽。鸟儿的鸣啭不时划破宁静,越发增添了大自然的乐趣。白楷木树顶上的红尾鸟和苍头燕以欢快悠扬的歌声迎接新的一天。翁科食虫鸟在松树间飞来飞去,以清越的叫声参加它们的合唱。隐蔽在树叶深处的歌鸫也从那稠密幽暗的树梢上一展婉转舒扬的歌喉。桦树叶几乎纹丝不动。草地上,三叶草和金合欢卷叠的叶子上的露珠在晨曦中显得晶莹透亮。燕子低空盘旋,寻觅着昆虫。灰雀在紫蓟地里跳跃。我们还不时听到云雀的鸣叫,它立在高耸的树上,背靠着蓝天和白云。
当我们走到国王路的另一边时,风景发生了变化,一条小路向上穿过凉爽的松杉林。这里偶尔听得到云雀的叫声,但更多的却是啄木鸟的声音和青山雀清脆的歌唱。我们翻山越岭,渐渐感到疲劳了,走到牧师沼附近时,就在长着青苔的石头上坐下,一边休息,一边透过杉树间的空隙欣赏厄耶伦湖波光粼粼的水面。
送行的人与我们喝了告别酒离去以后,那几个男孩闲不住,奔到沼泽地里去采黄莓,每采到一只尚未红透的生浆果都要兴高采烈地嚷一阵。后来,我和玛利亚也被他们吸引了过去。这片沼泽地相当开阔,向西一直延伸四分之一英里,周围被松杉环抱着。一簇簇直立的芦苇和长着淡绿色菖蒲的草丛打破了沼泽地的单调。这里或那里,一块块地角插入沼泽。有的地角尖端上搭着小棚屋,看到它,我就想起黑松鸡闹春的情景。沼泽边长满了石南花。沼泽中间长着漂亮的小球果。洼坑里,紫金花开遍。地毯式的苔藓映衬着摇头晃脑的冠蒂禾、黄莓花和蓑衣草,组成一幅色彩斑斓的图画。脚下沼泽地的土壤很松软,我们晃晃悠悠,好像浮在波浪滚滚的大海上,我们摘了一会儿黄莓以后,向高耸茂密的杉树林走去。突然,宽叶香蒲的穗头在我们头顶上剧烈地摇晃起来,接着一阵狂风吹到我们身上。我们抬头看去,天空中黑云滚滚而来,黑云的边沿呈淡灰的水墨色。就要下雨了!我们的身上已经落到几个雨点。我对玛利亚说,在附近有一间战争期间留下的旧石屋,那里可以躲雨。我们赶紧向那边跑去,可是还没跑几步,大雨已经倾盆而下。幸好,我们这时已经踩到坚硬的土地,而且头上有树叶遮挡。又过了几分钟,我们爬上山坡,躲进了石屋。然而,那石屋的屋顶早已坍塌,只留下一个屋角。不知哪个好心的猎人或者砍柴人用两根欧洲刺柏的树枝插进墙缝搭了一个凳子,勉强可以坐下两个人。我和玛利亚就在那里坐下。我们能看见飞鸟从屋顶上匆匆掠过,尽管这座位相当简陋,我却觉得不错。
那几个男孩不顾危险,爬上石屋另一个角落断裂的烟囱,数着矗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方的教堂,并且争论是九座还是十一座,一直争论到大雨滂沱,连最近的树木也看不清为止。
我们两人单独挤在石屋的角落里,本可以亲切地畅谈,然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我当时很尴尬,不知说什么好。我一会儿透过雨雾遥望远方的厄耶伦湖上淡灰色的水面,一会儿瞅瞅烟囱上的小男孩,一会儿又凝视着自己的小腿出神。我也偶尔偷看身旁的美人,但那不过是短暂的一瞥。当时的情况既有些温情脉脉,又富于喜剧性。我们简直像是两个蹲在枝条上的母鸡。我默默地对自己说:“要抓住时机。”在沼泽地时,我也曾默默地说过这句话,当时也有过类似的机会。现在又到了这种关口。小男孩已跑到下面去玩,在紫浆果石南地上叽叽喳喳地闹。我觉得自己有必要鼓起勇气,所以突然用手搂住她。但我很快发现,玛利亚比我更加大胆,她从凳子上跳开,然后冷笑着向我射来带有威胁意味的目光。
“你想干什么?真胆大包天!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她责问我,“你了解我的家族,应该知道我是女妖的后代,在我的血管里流着女妖的血液!”
我听她这么一吼,头脑才清醒过来。“好心的玛利亚,”我哭丧着脸,不得不应付说,“我不明白……我不知道你有这样的血统关系。”
“奇怪,母亲给你讲过那么多民谣和故事,难道没有把这个情况告诉你?我的曾祖母,或者曾祖母的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女妖。既然你不知道这个情况,我不妨说给你听。你要是不想叫我身上湿透的话,就让我好好地在你身边坐下。”
我赶忙给她让座。她坐下以后,继续说:
我的曾祖父母或者曾祖父母的父母——这一点我知道得不确切——有一年夏天在山中放牧。他们有个儿子,也跟他们去了。秋天,当他们离开那里回家时,儿子却说,他想留在山上,因为他听别人说过,每年秋天,当人们离开山中牧场回家以后,女妖就会赶着牲口到那里。他要亲眼看看这是不是真的。父母劝他与他们一起回家,说那毫无疑问是真事,许多人都亲眼见过,可他就是不听劝说,非留在山上不可。父母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临走时给他留下一桶奶粥。
有一天,他躺在床上,在遐想中遨游。突然,空地上传来一阵嘈杂声,有铃铛声、牛羊的叫声和说话声,听上去像是一大群牲畜正向屋子走过来。后来,屋外安静了一会儿。不久,几个女人走进屋子,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女人长得非常漂亮。她们稍微整理了一下屋里的东西以后,坐下来吃奶粥。他假装熟睡,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女妖们起初没有注意到他。后来,那个年纪最小的女妖突然呜呜地哭起来。
“哭什么?什么事叫你这样伤心啊?”其他女妖问她。
“妈妈,你看这小伙子多漂亮啊!我很想嫁给他,可我知道这事肯定是不会成功的。”
“嘘——一会儿我们与他谈谈嘛!”母亲安慰她,“你先来吃饭。”
这时,小伙子爬起床,主动向她们打招呼。她们请他过去吃奶粥。小伙子表示感谢,反过来又问她们是否愿意尝尝他的奶粥。她们异口同声地说愿意——要知道,奶粥是女妖最喜欢的食物。小伙子与她们边吃边聊天。过了一会儿,那女妖母亲向小伙子提起了婚事。她对小伙子说:“你是个漂亮的小伙子,我女儿很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她的话,就可以把她带到牧师那里接受洗礼,然后娶她为妻。但是,你必须好好对待她。嫁妆绝不会少你们的,你们将得到经营庄园所需的一切。”
小伙子觉得她女儿长得很可爱,这样的婚事不应该拒绝,所以当场答应了下来。后来,他把她带回家,让她去教堂受了洗,与她结为夫妻。两人的日子过得很美满。
有一次,小伙子白天对小女妖发脾气,夜里院子里就有了吵吵闹闹的声响。第二天早晨,他走上凉台时,看见院子里放满了各种物品,凡经营农庄和日常生活所必需的东西,例如牛马啊、犁啊、锅桶啊,等等,应有尽有。
秋天,当卷心菜长大时,妻子打算宰牲口剁肉,但缺少砧板和盆子。她叫丈夫到沼泽地旁,把通向小屋的小路上的一棵大杉树砍倒,拉回家当木料用。丈夫听了一怔,说:“你简直疯啦,老婆,为了做个砧板就要我把树林里最好的一棵树砍倒!再说,那棵树那么大,什么马也别想拉得动,我怎么把它弄回家?”但妻子仍然叫他去,他不从,妻子就自己拿起斧头,到树林里把那棵树砍倒,背回了家。丈夫见她力气这么大,再也不敢与她顶嘴。两口子从那时候起一直和和睦睦。
“以上讲的是历史。至于现在嘛,你肯定听人说过,我的祖父是多么的强壮和凶猛;我的父亲的情况你更是天天看得见!”她说话的神态,半含威胁,半含戏谑,“因此,你可以猜想得出,你如果真的把我惹恼,会有什么后果!”
这时,小男孩们跑到石屋门口。“玛利亚,你是不是要一直待在这里?”他们嚷道,他们的嘴唇上涂满蓝黑颜色,手上都抱着大把大把的蓝莓,“雨早就停了,是不是该回家啦?”
于是,我们继续向前走。潮湿的墙头上长满苔藓和地衣,它们由于雨水的淋泡而胀开,在阳光照射下显得碧绿澄莹。石屋外面,空气中飘溢着松树和林奈花的清香。树林里,鸟儿重新叽叽喳喳地叫起来。附近每棵树的顶端都立着一只歌鸫鸟,它们似乎在嘲弄着我的痴情。鹪鹩竞相抒发着自己快乐的心情,唯有一只孤独的红喉鸟却藏在茂密的树枝间倾诉着自己的哀怨。
穿过了树林,我们开始下山。山下的景物一览无余。上鲁默里克地区沐浴在阳光中。虽然西边的山顶上仍然挂着灰纱般的雨帘,可北边的天空却露出了明亮的蔚蓝色。天空下方,米斯泰山敞开了翠微的胸怀。纵目四望,一个个山坡、一簇簇树林、一座座教堂和一个个农庄,尽收眼底。小男孩们认出了自家院子红色的马厩后,立即争先恐后地向山下奔去。玛利亚也追上去参加他们的竞赛。我没有他们那种情趣,故意拖在后头,一边走一边摘多汁的紫浆果解渴。最后一段路没花多少时间就走完了,我们中午进了家门。这时,骄阳烤着大地,热得令人难以忍受。玛利亚在一棵老橡树下的草地上坐下。突然,树上传来一阵鸟叫声。她惊喜地抬头向树上看去,似乎想找出树林里所有带翅膀的歌唱家。我熟悉那叫声,那是戴菊莺发出的。这种鸟是我们这一带少见的客人。它兴高采烈,有时叫得激越高亢,像只猎鹰;有时舒扬地轻哼着,像只金丝雀。它给我们引发了云雀的鸣啭、燕子的吱吱叫声、欧椋鸟的歌唱,还有著名的歌鸫鸟以及一切树林歌唱家的一种欢乐与痛苦交织的美妙的交响乐。
“你听见没有?”玛利亚大声问我,她一边问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接着围绕老橡树翩翩起舞,“这些声音唤起了我女妖的本能,我在这里才感到自在;而你则属于城市、书籍、喜剧演出和手摇风琴。” 讲了100万次的故事·挪威(全两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