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叶互换了身体之后(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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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彻骨的冷。
这是叶驰敏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念头,好像自己正躺在超市冷柜里,挨着成盒的冻鱼冻虾。
身边有人走动,脚步声啪叽啪叽的,好像地上有很多水,她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男人站在旁边,小胡子,一脸横肉,原来自己又落到那个叫王立的人手里了。
普普怎么样了?她很担心。
“醒啦,”王立蹲下身,一根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叶驰敏打了个激灵,只能睁开眼睛,王立嘿嘿地笑,“说吧,朱晶晶是不是你推下去的?”
说你个头啊说,叶驰敏欲哭无泪,王立见“他”不吭声,伸手拧动上面冷水阀门,刺骨的冰水兜头浇下,叶驰敏猝不及防啊的叫了出来,凄惨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久久回荡,
王立关上阀门,叶驰敏剧烈地打着哆嗦,整个人像是从冰水里泡了一遍,“说不说?”王立狞笑,打开手机,“你最好乖乖跟你爸承认是你干的,不然......”
叶驰敏拼命点头,承认,我当然承认,这时她才意识到这里是水产厂车间,冷库,或是什么见鬼的地方,现在被王立拿来当审讯室,“我说。”她颤抖着煞白的嘴唇,作出极度虚弱无力的样子慢吞吞地对着手机话筒,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爸,是我,朝阳,......周六那天,我在......”说到这里声音骤然拔高,“水产厂!我在水产厂!”
王立阴沉着脸夺过电话,把头顶四个水管全部打到最大,“朱朝阳”杀猪般嚎叫,王立站远了些免得溅到身上,他拎起一件军大衣披在身上,抱着胳膊恶狠狠地看着这一幕。
叶驰敏几乎要虚脱了,快死了吧,她抬起头,目光逐渐涣散,仿佛看到王立身后的阴暗角落里,一个黑影正在慢慢靠近。
那个黑影穿着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这一刻叶驰敏突然想到朱朝阳的嘱咐,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给我证明!你给我证明!”
她用尽濒死的气力喊出这几句话,大脑由于缺氧一片空白,眼前的人影也开始变形,她看到后面那个黑影拿起手中一样东西用力一挥,王立就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水哗哗地流着,冲洗着满地猩红,然后流向各个下水口,一绺绺消失得无影无踪,叶驰敏茫然抬起头,张东升嘴角勾起微笑,“我给你证明了。”他的脸上还带着刚溅上的斑斑血迹。
“我爸马上就来。”叶驰敏喃喃地吐出一句。
张东升点头,“我知道。”
叶驰敏终于放下心,晕了过去。
醒来后发现自己被送进医院,换了病号服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全身依然冷的发抖,胳膊上挂着吊瓶,身边一男一女低声争吵不休,又是周春红,她絮絮叨叨地数落朱永平居心不良,朱永平反唇相讥说她不可理喻,叶驰敏被他们闹得脑袋都大了,坐起来就拔针头,终于把两个大人镇住了。
“我要出院。”叶驰敏不想同时看到这两个人,只想躲到那个连门都没有的小房间里,钻进被子安静一会儿。
“都是你!”周春红噙着热泪,架势恨不得咬下朱永平一块肉,朱永平只做看不见,殷勤劝慰“儿子”要不要吃个苹果,爸爸给你削,正在这一团乱的时候叶军来了。
“你怎么......”朱永平变了脸,指着周春红,“是啊,我报警了,怎么样?”周春红梗着脖子。
叶军实在看不下去,把这俩人请出病房,朱永平赔笑解释说带儿子去工厂玩,儿子把自己反锁进冷库所以才闹成这样,周春红还在骂,叶军关上门,回来坐在床前慢声细语问朝阳怎么样了,退烧没有,然后才问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父亲的眼神洞悉人心,可叶驰敏实在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从何说起呢?这一切本来就没有办法用唯物主义的立场解释,叶军会信吗?
而且现在她最担心的是普普,严良,还有张东升答应的那十万块救命钱。她不能承认啊,一承认就什么都没了,普普会被送回地狱,严良冲动的性子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
所以,她只能承认是自己反锁在冷库,“爸爸”说的没错,面对叶军失望的眼神,她第一次觉得在父亲面前无地自容。
爸爸,对不起,她在心底默默地说。
周春红自然不能接受这个解释,她红着眼睛问“儿子”为什么要撒谎,自己含辛茹苦这么多年,不如朱永平陪他游一次泳,她带着哭腔数落着,仿佛朱朝阳的谎言于她是天大的伤害和背叛。
这个女人将亲情拧就绳索,把她唯一的亲人,本应充满朝气的少年捆绑成伤痕累累的小老头,失去婚姻不能使她反思,难道要到失去儿子的时候她才能学会反思吗?
她可能永远不会反思,可朱朝阳毕竟还要生活呀。
“妈,”“朱朝阳”终于干巴巴地开了口,“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永远不会忘记爸是怎么离开我们的,所以,无论他带我游泳也好,带我吃饭喝糖水也好,他在我心目中,和您是永远不能相提并论的,您是我妈,是我唯一的亲人。”
这么肉麻的狗血台词也得说出口,朱朝阳,我这可都是为了你。
周春红立刻停住了哭泣,她呆呆望着“儿子”,眼神让叶驰敏一阵发寒,莫非她又要发飙?说自己没良心不认亲爹?叶驰敏以为又捅娄子了,周春红突然扑过来抱着她呜呜痛哭。
搞定,她被勒得满脸通红,心想朱朝阳啊朱朝阳,看你回来怎么谢我,......其实女人很好哄的,其实我就是呀,你考第一的时候跟我客气客气,说哎呀这次运气太好,好几道大题都是蒙的,我不就原谅你了?非要一本正经板着脸。
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朱永平领着张东升出现在门口,周春红擦着眼泪去洗手间了。
“阳阳,张老师来给你送表格,你要不要去广州参加奥数比赛?爸爸可以陪你一起去。”
叶驰敏看着张东升笑容可掬的样子,胃里一阵抽搐,却又不得不堆出笑容表示感谢,寒暄过后她说饿了,朱永平立刻出去买馄饨。
张东升再次回到病床前坐下,笑容渐次收敛,他叹了口气,叶驰敏立刻提起了心,这个男人此时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条昂首的毒蛇,她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不祥的预感升起,眼前又浮现起冷库那血色的一幕。
还会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发生呢?莫非是......
“那个男孩伤了大动脉,”张东升一句话让她的心瞬间沉入谷底,“这孩子也是太要强,想去马路上找人救你,可桥下的路灯坏了,又是转弯,结果被汽车......”他停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朱朝阳”紧紧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手指深深抠进被子里。
“普普呢?”叶驰敏低声问,她还抱着一丝希望,那个小丫头机灵,会保护自己。
张东升又叹了一口气,“你们啊,什么都瞒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有很重的哮喘?”
叶驰敏猝然抬头,眼睛里恨不得冒出火来,她想抓住这个男人的脸皮,身体却一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听着他告诉自己,进冷库的时候普普一个人呆在车里,突然发病,身边又没有药,张东升处理王立用了很长时间,回来一切都晚了。
“你胡说,”“朱朝阳”一字一泪,“她的药就在随身的小包里。”
“死去的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着的人。”张东升站起,厚颜无耻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叶驰敏立刻躲开,他也不以为意,仍然淡淡笑着,“好了,我已经给过你证明,现在看你了。”
朱永平拎着馄饨回来了,张东升立刻换了一副面孔,煞有介事地说这次奥数比赛他们所面临的几个对手长处在哪里,短板又是哪里,叶驰敏着实佩服他的厚脸皮,有这种心理素质和反应能力,做个脱口秀演员不好吗。
吃完馄饨,她借口去厕所溜出医院,一个人来到发生意外的大桥底下,外面下着蒙蒙细雨,身体又开始发烧,薄薄的病号服很快又湿透了,她发着抖,蹒跚地在地上寻找,摸索,终于她在一个台阶下面找到了一个粉色的小布熊,那是肯德基儿童套餐送的玩具,普普爱不释手,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叶驰敏握着小熊,慢慢蹲下来,抱着自己无声地哭泣。
叶军晚上回家,“叶驰敏”做了泡面,“父女俩”一人一碗揪着薯片香肠西瓜吃了个肚儿圆,叶军一边吃一边接电话,那边说朱朝阳妈妈报警说王瑶把朱朝阳抓走虐待,叶军摔了筷子,一阵风出了门,朱朝阳也无心吃饭,揣起钥匙跟在后面,打车去了医院。
他到的时候看见张东升从里面出来,立刻躲进大门外的草丛里,其实这个动作是多余的,张东升根本没注意到这个鬼鬼祟祟的小姑娘,朱朝阳在草丛里躲到那辆白色皇冠不见踪影,再进医院打听到“朱朝阳”的病房时,人已经不见了。
外面开始下雨,她会去哪儿呢?不会又被谁抓走了吧?朱朝阳心急如焚,这边朱永平和周春红互相责怪埋怨,几乎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医生护士乱作一团,
朱朝阳冷眼旁观着熟悉的场面,心底已毫无波澜,这曾经是他童年的噩梦,他极度害怕父母吵架,怕他们离婚不要自己,可害怕是没有用的,他们终究还是离婚了。
妈妈总是说让他快点长大,长大就可以做妈妈的依靠了,可他又不明白了,妈妈也是大人,为什么还要依靠另一个大人。
他厌倦了被人期待,被人当做寄托,他想为自己活一次,轻松的,不受任何束缚的,像小敏一样。
最后还是当妈的心有感应,周春红骑着自行车回到家,发现“儿子”躺在小床上睡熟了,满脸泪痕,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布做的玩偶,她摸了摸“儿子”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便轻手轻脚给“他”盖上被子,然后安静地回到自己卧室,打电话给朱永平说孩子找到了,在家,让他以后不要再来骚扰他们母子。
朱永平沉默地放下电话,王瑶怯怯地问朝阳没事吧,他没好气地说你弟弟,赶紧让他回来道歉。
“我打了几十遍他不敢接,永平,朝阳他要不要输血啊?严不严重?”
“输什么血,你脑子有毛病,”朱永平正没好气,“就是着凉,一点点擦伤而已。”
“擦伤?”王瑶喃喃自语,“怎么会?”她忽然疯狂地转向朱永平,“不对啊永平,王立他为什么不接电话?”她给他看手上的大片血迹,“这是我在冷库里蹭到的,这是谁的血啊?”
“爱是他妈谁的!”朱永平怒吼。
话虽如此说,朱永平还是感觉到了不对,他亲手抱着儿子出了冷库,王瑶开车,一路上他不停检查儿子全身有没有伤,他手上一点血都没有。
夜色如墨,雨越来越大,他和周春红接连闹了几场已经精疲力尽,心想算了,明天一早再去工厂看看,也无心跟王瑶商量,一个人走进卧室。
电话又响了,周春红以为还是朱永平,拿起听筒刚想骂,那边却传来女孩子急切的声音: “阿姨,请问朱朝阳回家了吗?”
还是昨天那个女孩啊,周春红下意识往小屋里扫了一眼,“他......已经睡了,你有事,明天来找他吧。”
“好的,谢谢阿姨。”朱朝阳放下电话,掏出五毛钱给了超市老板,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家”走去。
今天这一场折磨真够她受的,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心里一定非常难过吧,可惜今天妈妈在家,否则自己就能守在她身边安慰她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妈妈怎么可能再去值班呢。
老杜从收发室窗口伸出头大惊小怪,“小姑娘怎么出门没带伞啊,快点回家吧别着凉了!”
回家......这并不是他的家,叶军也不是他的爸爸,他象个懦夫一样躲在女孩子的裙子后面,让她在前面冒着生命危险冲锋陷阵。
我还是个男人吗?
叶军开门的时候眉毛拧成一个结:“敏敏,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他从浴室拽出一条干毛巾给“女儿”擦头上脸上的水,朱朝阳把脸埋在毛巾里好一阵才拿下来,露出通红的双眼。
“爸,我想跟您说件事。”
叶军已经走到门口,闻声转过来,一脸歉意:“爸爸要出去了,等回来再说吧。”
朱朝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叶军敏感地察觉到了“女儿”的异样,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发生什么事了?”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或许警察那边又发现新线索了,或许他们正在抓捕张东升......朱朝阳咽下到嘴边的话,摇摇头,“没事。” 猎物[朱朝阳x叶驰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