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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立院,君子塔。
“阿弥陀佛,这人间最难渡的便是一个情字,又有几人能说得清楚是非对错。”
大和尚了解的多是闻人天尊登顶修士巅峰之后的事情,这成道前的因果还是第一次听闻。
杜以弼回忆了片刻,继续对杜太平说道:
“到了次日卯时,天成红霞托日,寒风初影月暗。
破落户门大开,寿棺福禄相刻,闻人君为亡妻守灵一夜,双目迷离之际似乎听见耳侧有人轻声呼喊。
“夫君,该起床了!昨日达弟送来县府公文,夫君已是官举之人,可不能再散漫哦!月儿为夫君打了洗脸水,夫君快些起床吧!”
素袄连衣裙,声如银川铃。
漫发黑直腰,俏皮好活泼。
只是那容颜犹如镜中花,模糊不清着实难辨,闻人君伸手触摸不得,越近越是虚幻。
“月儿!”
榻前人惊醒,只见灵堂棺木,旧日的浮云念好似刀柄利刃,直入闻人君胸膛,莫名的伤感失落化作潮水涌动,难以平复。
闻人君轻抚寿棺,眼中怜爱悔恨之意尽在指尖游走。
昔年长平柳山相遇,一眼惊为天人,闻人君险些被公皙月当作登徒子,自此闻人君立誓,挥毫天下愿为公皙月书写江山。
闻人才气,公皙羞花,一时间广传为天作之合,公皙月不弃闻人君四壁萧条,下嫁亭乡破落户。
恩爱无双天涯海角断,
相濡以沫水枯石山倾。
少年心高气傲入北平府,文坛立名燕南道。正值意气风发之时,三两谗言已然不知轻重,更何况还有温柔乡。
回首看来多是负心人,试问一句公皙月,闻人君值得原谅吗?
值此时,破落房前三五乡邻探门,来人厚袄粗衫裹身,肩头雪落半寸,皆是寒风久冻脸。
“君哥,乡党尽力了!锁子口完全被冰溜子漫盖,莫说是人,就算是虎豹也难行!”
闻人达与几位乡党应长辈委派,早间出发去请壤驷道长为公皙月亡体渡魂,但由于大雪原因道路难以通行,只得折返。
闻人君则表现得很淡然,昨晚他已经放弃请壤驷老道的念头,长辈所言不差,就算请来壤驷老道自己哪有银两负担渡魂,难道要让闻人君腆着脸去求岳丈大人吗?
“君哥,要不然我俩强过锁子口,只要入了长平县,以公皙世叔之力还怕请不动壤驷老道!”
闻人达咬了咬牙,冒险通过锁子口比上沁儿山可容易多了,那日闻人君便一人孤身过锁子口返乡,闻人达好歹习过几年武艺,合二人之力再回长平县也不是难事。
“兄弟不必再言!闻人君心意已定,明日上沁儿山请高士!”
那日回乡之时,闻人君失魂落魄哪里记得自己怎么过的锁子口,如今怎可牵连兄弟。更重要的是长辈所说的钱财问题。
壤驷老道仗着一手渡魂本事漫天要价,亭乡里那年丧了几位老者,哪里还有钱资助闻人君亡妻之事!
至于老岳丈,闻人君没有脸面开口,且不说他负妻子在先,就单论大天朝嫁女如水,老岳丈平日里对闻人君多有帮衬,又未曾享过闻人君一日之孝,闻人君就算再厚颜无耻也难开下作之口。
为今之计,闻人君只有怀揣诚心上沁儿山请有德高士为亡妻渡魂。
“君哥,你这是自暴自弃!沁儿山是死地!百八十年何人能生还出山!”
在闻人达眼中闻人君此举无疑是送死,心中有愧也罢,生无可恋也好,难道公暂月的逝世还没有警醒这个浪荡子吗?
二人争执之际,房外突传踏蹄之声,轻盈如翠山之响。
众人皆惊异,这寒冬时节就算千里良驹也难在冰雪上行走,怎么有蹄声?
飞箭白身,鹿生四角,目在腿侧。
化云点雪无影,过冰如履平地。
四兽驾着一车帐,帐上銮武烟丝锦,车内一方寸桌加一樽酒。
来人青纱掩面,散香十里。兽儿风行之间酒杯纹丝不动,令人叹奇。
相传上古年间敖岸山有兽名曰夫诸,夫诸白鹿之形状,有四角可达天涯,此兽出没会招至铺天洪水。雁鹿便是此兽的后代,虽然没有先祖通天彻地的本领,但通水路之性,行千雪无尘,过寒冰无影,乃是富贵之人的象征。
雁鹿飞驰之时,马车后方掠过几缕黑影,平常的行军靴,松然素旦冠,腰挎点血刀,看似平平无奇异,但脚力丝毫不弱雁鹿,多显从容不迫之态。
“敢问来者是哪方高贵?”
此时雁鹿宝驾已至门前,两米高的巨兽喷出的热流鼻息让闻人达为之一震,更恐怖的是这几位黑衣随从武学深不可测,单看那站立之地脚下冰雪自融便知有数十年的功底,这等高贵人物怎么会到穷乡僻壤。
“奴家可不敢自称高贵,人前牡丹也做不到濯清涟不妖,小哥见笑!杨花枝柳即墨舞见过各尊,若他日有空欢迎各位到奴家的临仙水榭一坐,茶水折半如何?”
来者幽惑靡靡之音,行一步妩媚百笑生,举一颦盛世妖娆花,沉醉三千红尘海,一表九道临仙榭。
何人?燕南道临仙榭大家即墨舞!
“原来是即墨大家,不知大家来此穷乡僻壤意欲何为?”
闻人达扯了扯闻人君的衣衫,见其没有丝毫反应只能冒昧开口。
临仙榭三字在大天朝如雷贯耳,昔年昌武大帝赫连彻为一红尘女子九巡江南道,后于济宁府亲建临仙榭,后世之帝王多有效仿,至定德年间九道各有一临仙榭,俗名官家红楼。
临仙榭大家即便是府台大人也要恭敬三分,更何况小小的亭乡里。
即墨舞玉步轻摇,薄纱难掩皎月之颜,杏儿口微开吐露丝丝兰花芳香,迷离眼如水波海万千情生春沐,看她一眼犹如春暖日照,感叹这真是人间之物吗?
一步!
两步!
三步!
倾世容颜与闻人达仅有咫尺之遥,佳人目斜看闻人君的表情,结果让她很失望,闻人君丝毫没有醋意。
“当然……不是来找小哥的!公子君,奴家千辛万苦来寻,你就没有丝毫表示吗?”
即墨舞迅速后退数步,只留一脸痴迷的闻人达在原地,脚尖点地多了几分俏皮轻薄之意。
“即墨姑娘,可否放过小生,小生已经付出代价,也就此立誓生平不再踏足临仙榭如何?”
闻人君言辞凿凿要与即墨舞划清界限,这个女人是泥潭,流沙般的存在!只要踏足就无法自拔,唯有退让避祸。
“这可不像奴家认识的公子君!天下文豪燕南地,子书提笔定疆国。南宫并珠无双言,九鼎高才公子君。奴家是多么仰慕闻人公子哦!”
即墨舞对这位才气高达天听的闻人君的确仰慕之至,只可惜千般温柔乡抵不了一份穷酸家书,今日即墨舞便要看看闻人君的妻子是何等迷人,以至于他在梦间都不忘其名。
“即墨舞,闻人君已经家破人亡,莫要再做纠缠,算……我求你!”
向来心比天高的闻人君竟然开口求人真是奇异景,有道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公皙月……”
即墨舞竟然感到有些失落,这就好比一个参照物突然间消失,三年间的学步似乎变得毫无意义,甚至到最后都没有看见本尊一眼。
“死了!满意了吧!”
闻人君并不想呵斥即墨舞,这有违圣贤之道,而且自己才是整个事件的元凶,但这股愤闷气似乎对即墨舞宣泄更加合理。
“君哥哥莫要悲伤,舞妹立即差人去北平府,三个时辰以内必定请来燕南第一道人子书文渊为姐姐渡魂。”
即墨舞看着委靡的闻人君心如刀绞,似乎就要失去最珍贵的东西,这一点她万般做不到,她也自认为放弃的东西并不比公皙月少一分,所以即墨舞定会据理力争。
“即墨舞你还想怎样?真要撕破脸皮做那乱夫污妇吗?闻人君已经对不起妻子,请姑娘速速离开!”
一脸邋遢破衣乱袍的闻人君已经不配再入世为人,也不会再提笔书写一篇文章,将一生之笔赔与即墨舞,但求自此路人。
“我不在乎!”
即墨舞不在乎世人如何言语,她为闻人君踏入临仙水榭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经放下了!
“即墨大家,请回!”
即墨舞看着绝情人儿银牙紧咬,心素两行绝情泪,看来天意如此,公子君!莫要后悔啊!
罗袜蒙尘起舞,断肠难相守,一曲燕南小调唱响,绝情人未曾回头,一切尽在不言。
最后,闻人君远行沁儿山,亭乡里广传负心汉,尽管他怀抱一片赤诚之心,但在旁人看来仅是惺惺作态。直至公皙月下葬之时也未曾见其露面。有人曾传在沁儿山麓见过闻人君,后又说是北平府,细枝末节难以诉说,至此天下第一文豪公子君自此销声匿迹。”
杜以弼将凡俗的书载说给杜太平,同时也起身向楼梯走去。
“情之抉择无所谓对错,自今日起杜太平在弘立院除名,与本院主老死不相往来,请便!”
恋世道看了一眼离去的杜以弼,从袖中取出红布兜归还于杜太平。
“阿弥陀佛,大和尚也走了!自己悟吧!悟得通透,才能走得顺畅。和尚只提一句,就这样一个人后来立鼎十天尊,做了天下君子行首,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第十代的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