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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食这种东西, 对于修为低下的人来说是大补之物, 但对于赵青这种已到了返虚的修士，便如同蚂蚁之于大象, 吃起来没有丝毫意义, 而且还嫌浪费时间了。

　　想也知道, 赵青不是柳青青, 不会有什么口腹之欲, 她之所以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完全是因为阳飞斐——可是为了什么呢？道歉？可能吗？安抚人心？赵青从来不干这种事……

　　阳飞斐并非没有更合理的猜测，但那个猜测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不合理, 他不敢相信。

　　他看了赵青许久，往常的伶牙俐齿全部不见了, 一双嘴巴张开又合拢，如此几番, 才干巴巴道：“那……那我去给你做。”

　　赵青挑了挑眉, 说道：“我同你一道去？”

　　阳飞斐更紧张了, 僵硬了好半天, 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

　　能有赵青陪伴当然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但怎么看赵青这样的人物都与厨房这种地方不搭，阳飞斐一面怕她手中能轻松斩下返虚修士头颅的宝刀会和杀鸡宰羊之类的肮脏活计被人联想到一起, 一面也怕烟火之气冲撞了她。

　　似是看出他心中的想法, 不等阳飞斐开口, 赵青便率先道：“你在担心什么？”

　　阳飞斐看她一眼, 终于能开口了，道：“你不该进厨房那种地方，那里不适合你。”

　　赵青闻言，有一瞬间露出失笑的表情，又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想了想，说道：“你好像有什么误会。我并非一出生就是白澒，也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贵。”

　　阳飞斐闻言微愣，不由得朝她看去。

　　赵青眨了一下眼，回看他，说道：“不信？”

　　阳飞斐抿了抿唇，朝她那边走了两步，见赵青没有出声制止，才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她对面。

　　阳飞斐坐定，又看了她一眼，随后才摇了摇头，说道：“并非不信，只是……只是未曾想过，有关你的过去。”

　　当然是假话。

　　世人都只看见白澒尊者的孤高与戾气，从未有人想过白澒是如何成为白澒的，也没有人她是如何崭露头角，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修士，一跃成为叱咤风云的大乘尊者的——赵青的这一段历程仿佛是一片空白的。

　　阳飞斐自然推测过，赵青的这段经历空白的理由实在很充分，以她的性格，不论是与人萍水相逢，还是与人为善，恐怕都不会透露自己的名字，但若是与人交恶，倒不会不让对方死个明白，只是必定不会留下活口，如此一来，没有人听说过赵青，白澒又在成为大乘尊者的时候才横空出世，便可以合理解释了。

　　不过这也只是对赵青有了杀伐决断的能力之后经历的事情的推断，对于对白澒尊者有着些许好奇心的普通人来说可能已经够了，但对于眼中只有赵青的阳飞斐来说，实在太少，他当然也试图推算过赵青更稚嫩一点时的性格，但他算不出来，或者说，想象不出来。

　　人是会变的，但赵青在阳飞斐眼中过于完美，他在对方身上找不出一丝可以窥见她过去的痕迹，哪怕联系那些白澒相关的传闻，他也只能得出一个和他眼中的赵青压根儿不是一个人的形象。

　　也许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阳飞斐甚至觉得赵青的果断和冷漠之中带有一丝不属于人世的神性，在他的臆测中，也许赵青一生下来就是被上天派来施行什么旨意的使者，所以她才能永远都这样纯粹地相信自己的选择，绝不放弃，也绝不后悔。

　　这种话说出来大概还有些令人发窘，但对于被赵青赋予第二次“活着”机会的阳飞斐来说，这样的臆想并不算过分。

　　阳飞斐没有过多隐藏自己的表情，是以赵青一眼便看出来了他的想法，她并没有反驳对方，而是轻轻叹出一口气，放松下了她似乎永远都挺得笔直的脊背，微微靠前，以手撑脸，倚在石制的桌面上。

　　阳飞斐因为她这突然的动作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眼，却发现赵青也在看着他，只不过目光悠远，并非与他对视，而是在回忆。

　　这时，赵青眼中的淡然与疏离不再，那坚冰一般的情绪慢慢融化，最终成为带有些许柔和的光芒。

　　“与你这样出身名门的天之骄子不同，我在最底界出生。”

　　这可能是赵青第一次向别人吐露自己的身世，阳飞斐首先是惊讶，随后便大气不敢出一声，只如木桩一般站在原地，全神贯注地听着。

　　“你没听错，是最底界，而不是下界。”

　　最底界的环境之恶劣，是所有上界修士都无法想象的，阳飞斐也只是听闻过而已，若是让他设身处地地去想，却是想不出来的。

　　赵青的身世确实与他所想象的大不相同。

　　她并非什么背负天命的使者，生来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与之相反，在最底界之时，赵青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

　　她只是个在最偏僻，最贫穷村落里生活的孤女，无亲无故，独自生长，因为在战火中杀了想要欺辱她的士兵而被队伍的头领看中天赋，带去做了刺客，她被教导了作为刺客最基础的武艺，但因为表现平平，又被扔去做了更加低贱的死士。

　　能够踏上修炼之途的人都有着常人难及的好运，在最底界尤其如此，赵青当然也是一样的，做一个死士比做一个刺客要适合她得多，从生涩到娴熟，赵青的每一次任务都是豁出性命，奔着死亡而去的，但每一次她都奇迹一般活下来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赵青没有死，但死在她手中的人却越来越多。

　　赵青那几乎来源于本性的杀气也是在那时初具雏形。

　　“从不思考对错的习惯，大概也是那时候养成的。”赵青慢慢说道。

　　但不论再杀多少人，凡人终究是凡人，踏入修真之路是需要契机的，最底界的修士人数之少，修为之低，按照上界之人的标准来看，恐怕那些人都不能算是修士，只是稍微能使用一些灵气的武者罢了。

　　但赵青就是因为在任务中遇上了这么一个武者，在重伤濒死之际极地反杀之后，体悟到了所谓灵力的存在。

　　最开始试着接触灵气，赵青的目的并非获得力量或是变强之类的，她只是想能在接下来的任务中继续活下去，而活下去也只是本能，并非有什么理由。

　　这么一想，赵青倒确实像是被选中的人，她的天赋注定了她会踏上修真之路，即便在最底界这种贫瘠的地方，赵青也能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只凭天生的直觉和感应吸收到灵气，这一过程花了她三年的时间，而在感知到灵气之后，到达炼气一层，却只用了她一年。

　　阳飞斐想了想，说道：“在最底界那种地方，炼气一层便是极限了吧？”

　　赵青点了点头：“就如同下界和上界之间有一条通道一样，最底界和下界之间也有通道，只不过开启的间隔是一百年，大部分凡人都等不到这个机会。”

　　“你等到了。”阳飞斐笃定道。

　　赵青弯起嘴角：“是的。”

　　就在赵青正式踏入修真之途的第二年，管辖她所在的死士部队的头领发现了她的能力，并且试图用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不靠谱的邪道秘法夺得她的修为和天赋，赵青虽说做了死士，但目的只是为了活下去，可不是真的将命卖给了别人，自然是轻松反杀，并通过那人得知了去往上界的方法，正巧，下一次通道开启的时间便在数月之后，赵青一路披荆斩棘，成功到达了下界。

　　阳飞斐没有去过下界，但从那些自下界而来的修士以及书籍当中也能勉强推测出一二，他颇有些担心地说道：“最底界与下界之间的环境恐怕天差地别，你在最底界时尚是不知如何在正常世界中生活的死士，乍一到了下界，生存恐怕更加困难了。”

　　赵青看了他一眼，道：“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阳飞斐一愣，随后道：“不是吗？”

　　赵青摇了摇头，答道：“不只是最底界与下界，哪怕加上上界，这三界于我而言也没有任何区别。”

　　阳飞斐起先不懂，随后一想，又立刻明白了过来。

　　对于普通人来说，环境大变自然不同，但对于赵青而言，世上的人只有两种，要杀的人，和不用杀的人。

　　弱肉强食这四个字大概已经刻进了赵青的血液里，对于下界的生存方式，她适应得再良好不过，她自然也有遇到强敌的时候，不过她从来不退，死的也从来不是她，所以她越杀越勇，越战越强，她从未刻意修炼，修为却在每一次战斗中水涨船高。

　　按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如无意外，最终出现在上界的应当是一尊杀神，也是一个真正的，毫无底线和感情的疯子。

　　赵青终于把视线转向了阳飞斐，她的目光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是仍旧在单纯地叙述什么，又像是特意在告知阳飞斐什么。

　　“我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在我至今为止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反派boss上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