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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撞门！”

　　“让开！”

　　薛书窈和叶麟几乎同时开口。

　　叶麟推开站在201B房间门口的卡门，立刻侧身屈肘准备撞门，薛书窈已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他，手掌按在他受伤的右肩上，回头叫尚在茫然状态的保安：“快！把门撞开，出事了！”

　　保安虽然不明所以，但也听出了两人声音中的凝重，连忙依言行事。

　　仅仅几秒钟之后，伴随着一声重响，房门洞开！

　　叶麟拨开保安，第一个冲了进去。室内整洁安静，外间的会客室没有人，门窗紧闭，沙发略显凌乱，似乎有人曾经在这里靠坐或者倚躺过，旁边的小茶几上放着半空的咖啡杯和一只残余着曲奇碎屑的瓷碟。

　　薛书窈将手指伸进咖啡杯，里面的液体还是温热的，她快步走进卧室，可里面也一样没有主人的踪迹。叶麟站在会客厅中间，沉声说：“浴室！”

　　薛书窈立刻反应过来，回身一脚踹开薄薄的浴室门，下一秒就不由吸了口凉气。水已经从浴缸满溢出来，流了满地，白瓷浴缸里躺着，或者说沉着一个人，看衣着正是凯撒。他的丝绸衣袍随着水流飘动，但整个人却死气沉沉毫无反应，脸色惨白得如同身下的浴缸一般。

　　她来不及思考，连忙抓住水底的男人，用尽全身力气把他从浴缸里拖了出来，让他仰躺在卧室的地板上。

　　叶麟在凯撒身边半跪下来，单手探了下他颈侧，又在鼻下试了试：“没有脉搏和呼吸了！”

　　薛书窈没回答，而是撑开凯撒的眼皮，回头问：“谁有手电？”

　　卡门连忙把手机递过来，薛书窈开启手电晃了一下：“瞳孔对光有反应，人还有救！”她当机立断地从袖袋里抽出一块丝帕覆在凯撒口鼻上，将他下颌上抬，然后双手交叠按在他胸口：“我来做第一轮！”

　　不等其他人插话，她已经开始了用力按压，随着溺水者的胸口在她手下有节奏地上下起伏，她同时默数计数，数够了三十个数，便俯身凑到凯撒头部的位置，捏住他的鼻子。

　　这时，叶麟忽然向前走了一步，拦到了保安和卡门前面：“你们先出去。”

　　两人一愣，但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保安关上门的时候，薛书窈正好揭下面具开始做第一组人工呼吸。

　　“继续。”片刻之后，她直起身。

　　随着心肺复苏的流程机械地一次次重复，汗水渐渐从她额上渗出来，肌肉的疲劳也开始影响动作的标准，叶麟按住她的手臂：“换我。”

　　但在薛书窈回答之前，谭曦却抢先跪在了溺水者身边：“我来吧。”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叶麟僵硬的右肩：“我不瞎，你还是先把伤养好再来保护我们吧！”

　　叶麟：“……”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在高强度的动作下被拉得十分漫长，数不清究竟是第几组人工呼吸之后，伴着再一次胸廓的收缩与扩张，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喘息声突然响了起来。

　　谭曦愣了片刻，力气蓦地一松，向后坐到了地上，这才觉出手臂已经开始酸软发抖。

　　不过幸好，差点就成了水鬼的凯撒先生在鬼门关门外绕了一圈，终究还是被强拉回了人间。

　　然而还来不及多庆幸几秒钟，被强行排除在心脏按压接力序列之外的叶麟就从浴室走了出来，声音低沉：“我在浴缸里发现了这个。”

　　他伸出手，掌心里静静躺着几枚湿漉漉的古老金币。

　　那是凯撒在拍卖会上买下的藏品——一小盒前几年出土的古罗马金币。

　　沉入水底的金币，差点溺水而死的凯撒，两者之间似乎存在着什么微妙的联系，与尼姆房间里碎裂经火的石像一样，好似隐含着某种冷酷的象征意味。

　　几个人面面相觑，全都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薛书窈思索片刻，忽然问道：“茜茜呢？我在她的尸体旁边没发现有这一类的象征物。”

　　叶麟仔细地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会，试图回忆起茜茜的尸体与她的房间的状况，却发现也对这方面的东西没有任何印象。就在两人思路都有些卡住的时候，谭曦却突然说：“那个女人是个贼吧？”

　　他皱眉回忆道：“我记得前天发现尸体的时候，她衬裙的口袋里装了很多珠宝，具体有什么我没看清楚，但有个保安检查过后说是从仓库偷出来的赃物，所以就全都放回去了。”

　　两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叶麟沉声道：“钻石星花！”

　　那是茜茜在拍卖会上买下的东西，也是传说中伊丽莎白皇后最喜欢的一种饰物，在许多她的画像中都能见到这些星形珠宝的踪影，直到丧子之后，她余生常常身着黑衣、少有华丽的装饰，珍爱的珠宝也大量地散发给亲近之人甚至渐渐流失，而这次拍卖的，据主办方的介绍，就是当初散佚的珠宝中的一件。

　　薛书窈吸了口气，手按在卧室门把手上：“我去问……”

　　她说到一半，走廊里由轻到重的脚步声就传进了她的耳中，她拉开门，卡门从沙发上站起来：“保安通知了管家，好像是管家让他去叫人。他……怎么样了？”

　　她最后一句话指的是溺水的凯撒，薛书窈点了点头：“暂时还好。”

　　话音刚落，以管家和图坦卡蒙为首的一群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怎么样？”老管家看起来十分忧虑，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他醒了吗？还有没有危险？幸好你们发现得早，可是凶手是怎么进来的？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

　　卡门顺着这句问话思索了一下。

　　通常人在心脏停止搏动几分钟之后就很难再被救回来，也就是说他们发现凯撒距离他被凶手按进水下，中间很可能只有五六分钟甚至更短，如果考虑到他们因为劝说荷鲁斯而在走廊停留的时间的话，他们确实很有可能会目击到一些异常的现象。

　　卡门细细地回忆着，而当思绪突然触及到某一个节点时，她突然不自在地动了一下。但就在这时，手上突然传来一股湿而冷的力道，让她一个激灵，她强压住砰砰乱跳的心脏，戒备地回头看过去，只见薛书窈对着她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她顿时愣住，盯着攥在手腕上的那只湿淋淋的手，凯撒被像尸体一样从浴缸里拖出来的样子霎时就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她的后背猛然窜上来了一阵莫名的寒意，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嘴。

　　薛书窈满意地松开了手。

　　可疑的人吗？

　　他们谁都没有见到，但是，在老管家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薛书窈突然就想起来借酒浇愁的荷鲁斯曾经醉醺醺地指责2号保安——你鬼鬼祟祟地从我的屋子出来，你要杀我。

　　都说酒后吐真言，如果那位醉鬼先生没有看花了眼，如果他说的恰好就是这样一句“真言”呢？

　　只不过有人出来的房间不是他所住的202B，而是隔壁的201B，并且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无论是宣称刚刚过来巡视的2号保安还是别的什么人——恐怕就是刚刚杀人未遂的凶手。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卧室里昏迷不醒的凯撒身上，薛书窈从后面轻轻拉了下卡门的裙子，做了个出门的手势。

　　走廊里没有人，顶灯发出轻微的电流嗡鸣，她轻轻关上房门，声音压得极低：“有些话你没有听到，也永远不会想起来，知道吗？”

　　卡门不自觉地揉了下胳膊，前几天在尼姆的房间里，两人曾经爆发过相当激烈的冲突，火钳留下的淤痕仍然明晃晃地挂在她白皙的手臂上，但很奇妙地，她现在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对方的恶意。不，甚至更应该说，她能感觉到薛书窈现在正在帮助她，试图把她保护在随时可能逼近的危险难以触及的地方。

　　她轻声的回问：“为什么？”

　　薛书窈“啧”了声：“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问我为什么……”她瞄了眼刚刚出来的那扇房门，确定安全之后，向前一步凑近了卡门耳边：“就算再怎么装得神神叨叨的，你也和他们不一样。”

　　卡门一愣，就听她似笑非笑地低语道：“在悬崖边，还有在茜茜的房间里，两次。你可以认为现在是我在报答你当初的善意。”

　　薛书窈说得语焉不详，但听到那两个时间点的时候，卡门却一下子就浑身紧绷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薛书窈便笑了，她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你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都没关系。你只需要记住，别和任何人提起那件事就够了。如果凶手就是那个保安，那么一无所知更容易让你活下去，如果凶手另有其人，那么你闭紧嘴也许还能顺便保住隔壁那个根本不知道自己都看到了什么的蠢货！”

　　说完，她就转过身，准备回到凯撒的房间去。

　　却没想到卡门突然拽住了她。

　　“等等！”她的手指冰凉，呼吸微微急促，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又低又快地说道，“我没骗你，那个人偶艾维确实有‘诅咒’！我调查过它，这一百年来它换了好几次主人，每次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最近的一次，它的主人是英国的一位华裔收藏家，但在十七八年前，那家人全都死了，一场大火，从九十多岁的曾祖父到襁褓里的婴儿，一家十几口人，没有一人逃脱！”

　　薛书窈停住了开门的动作，偏过头来：“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

　　卡门苦笑：“不知道为什么，出事的人越来越多，我也越来越忍不住想起它……你别笑话我，我有时候觉得，现在死了这么多人，根本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

　　薛书窈看着她，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对这种论调嗤之以鼻，而是平静地问：“你真的这样相信吗？”

　　卡门沉默了几秒钟，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纠结，她摇摇头，说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那些惨剧总不可能全是巧合，如果不是出于诅咒，那么凶杀这个结果难道就会更好一些吗？”

　　薛书窈居然被她问住了，确实，坟墓里爬出来的鬼怪，和人心里爬出来的鬼怪，谁又比谁更高尚一点呢？

　　片刻之后，她轻笑一声：“你说得对。”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