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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世安抿一口茶几上热气腾腾的花茶，不紧不慢说道：“陈医生，你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

　　陈清扬愣神一下，过了好久才把目光从顾世安脸上挪开，“我还以为你首先要质问我的，会是我怎么会认识易南呢。”

　　两个人都不轻易回答对方的问题，并且反过来抛出一个新的问题。萧阿姨从楼上频频投下探寻的目光，想知道这两个年轻人现在进展得怎么样了，却几次三番被陈清扬尴尬的目光顶了回去。

　　“我跟易南是在美国认识的，那个时候，留学生队伍里面只有我跟他两个人是中国人，当然我们也分别是班级里面的第一、第二名，既有竞争又积累了深厚的感情。总之大概是在异国他乡吧，来自同一个国家的人总是特别容易亲近，后来关系就越来越好了。回国之后也被分到了同一座医院工作，现在就越来越熟了。”

　　顾世安见他先回答了自己的问题，礼貌微笑一下，又问道：“你怎么断定我跟那个人之间，一定有过什么，是他跟你说的？”

　　许久沉默之后，陈清扬干脆整个人靠在沙发背上，准备详细谈一下这个问题。

　　“我有个表妹，是易南的病人。很久之前，我就曾经听她说过，易南在国内有一个心心念念的人，始终没有放下。那个时候我就非常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能让我们的医学天才，盛大才子念念不忘那么多年。”

　　“现在你见到了本人，发现让盛易南心心念念的人居然这么一文不值，是不是很失望？”她自嘲地轻笑一下。

　　陈清扬摇摇头，眼睛移到那引人犯罪的锁骨之上，又看着她深不见底的眸子，极为认真说道：“见到你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他始终对你念念不忘，以至于我在他面前不小心提到你的名字时，一向冷静克制的他竟然会方寸大乱。”

　　发现他用了“方寸大乱”这样一个有意思的词语之后，顾世安嘴角的那抹自嘲之意更加深了。

　　“世安，我真的想不明白，既然他这么爱你，为什么你们两个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甚至连面都不能见。你之前说有人在背后偷偷看你，那个人现在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是谁了吧。他到底是有多心虚，连正大光明看你一眼都没有勇气？我想，如果不是他伤你太深，就是你伤他太深。”

　　顾世安放下茶杯，恢复了之前冷若冰霜的神情，“既然你这么感兴趣我跟他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那我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要讲给你听，希望你可以有一点耐心。”

　　他只回答了一个清脆干净的“好”字。

　　时钟指向下午一点，萧阿姨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走下楼来，装作不经意地询问：“这么晚了，你们两个难道不饿吗，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顿饭？”

　　那杯茶早就已经凉了，茶几上面的烟灰缸里都是烟灰，客厅里面隐隐约约有人吸过烟之后的味道。看着两个人一动不动在那儿呆坐的模样，萧阿姨忍不住皱皱眉，狠狠数落一下自己儿子。

　　“陈清扬，世安有哮喘，难道你不知道吗？一个医生，怎么能在病人面前吸烟，你还是不是我儿子，太没有绅士风度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等萧阿姨进一步动作，顾世安站起来，“阿姨，我先出去倒一下垃圾，等我回来了就马上给你做饭。”

　　“不用了嘛，我们三个出去吃不就好了，难得今天清扬回来了。”

　　“妈”，陈清扬抖一下自己衣服上面的烟灰，也站起来做出要走的样子，“下午医院还有个手术，我得马上过去了。救人如救火，一刻都不能等，你们两个在家里吃吧。”

　　说完，也不等自己母亲再说什么，他像一个犯人一样从顾世安所在的客厅里面落荒而逃。

　　在顾世安给陈清扬所讲的故事版本里面，她省略了很多关键问题，比如流产，比如监狱里面无望挣扎的那段日子。但是仅仅是这样一个阉割版的故事，就已经吓到了陈清扬。因为在陈清扬自己所推测出来的版本里面，他原以为这两个人之间是一个富家女爱上贫穷小子，最后却被棒打鸳鸯的俗套故事，没想到真相却是一个罗密欧与朱丽叶混杂着呼啸山庄的凄凉故事，这个认知让人触目心惊。

　　那天下午的手术，他给盛易南做一助。手术台上，两人依然配合得天衣无缝，病人顺利抢救过来，但即便是外科室里面眼力劲最差的护士都看了出来，陈医生和盛医生之间今天有点不太对劲，陈医生看着盛医生的目光，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一样。

　　饶是心态好如盛易南，也忍受不了陈清扬这阴魂不散的注视目光，他洗干净手，看着对方的眼睛问：“我最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了吗，还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你至于用这么恶毒的目光盯着我？好像恨不得躺在手术台上面的那个人是我一样。”

　　盛易南跟人说话的时候总喜欢看对方的眼睛，有时候他自己也解释不了这个习惯究竟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大概是从前有一个人的眼睛太漂亮了，每次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用这种角度去看她，以至于从此以后见到所有的人，他都忍不住先看对方的眼睛，也许他是在期待，遇到的那么多人里面，能有一双眼睛是跟那个人差不多的。可惜这么多年以来，失去她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遇到过那样一双眼睛的主人。

　　陈清扬脑海里面有一段久远的回忆被唤醒，那是在美国，盛易南心甘情愿接手简析那个超级难搞又刁钻任性的病人之后，他曾经问过对方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能忍受简大小姐这么坏的脾气？我是她的亲表哥，但是一秒钟都忍不下去。”

　　盛易南当时是这样回答的：“简析的眼睛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的人。”

　　那个时候，他不明白这个人究竟是谁，现在他明白了，可是好像也别无他法，只能看着这两个人，一步一步沉沦下去，互相折磨，至死方休。

　　外面有护士叫盛易南的名字，说是有女病人指明道姓要见他。

　　盛易南又披上白大褂，一只脚刚要踏出更衣室的大门，陈清扬的声音又不愿罢休地传过来：“我喜欢顾世安，很喜欢很喜欢，大概是跟你一样的喜欢，可以吗？” 一世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