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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世安是坐火车回北京的，之前在电话里面她已经跟方叶扬说过了，下火车之后自己打车回家就可以，不用人来接。因此出火车站大厅之后，看见自家那辆拉斯莱斯停在站口时，她心里面还是有些意外。
这个年代，即便是在首都城市，高级轿车还是比较少。这辆劳斯莱斯停在站口已经引来不少人侧目，有人探头向车里投去探究的目光，好奇既然是坐得起劳斯莱斯的人，干吗来火车站这种地方？
不想再引来过多的关注，她赶紧把行李放好，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顾远山一个人过来的，方叶扬没有来。
“你妈要去外地开一个会，这两天都挺忙的，没时间过来接你，我就一个人来了。”
“哦。”
这还是整整一个学期之后再度跟爸爸见面，但是顾世安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除了尴尬和不适之外，仿佛再没有其它情感了。
这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了。
记得小时候她是怎么也不愿意跟爸爸分开的，顾远山非常宠爱她，经常将她抱在怀里，让她骑大马。第一次去幼儿园的时候，她揪着顾远山的手不肯放开，怎么也不愿意一个人去上学。顾远山将她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有耐心地哄。最后还是方叶扬一狠心，生生将她塞进了幼儿园来接的班车里，她才哭得声嘶力竭地去了幼儿园。
可是现在她发觉父女二人之间仿佛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可以聊，不说话或许才是更好的。在后座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面，她下意识坐得尽量离顾远山远一点。顾远山不说话，她也不主动找话聊。一双眼睛盯着窗外，看得格外专注。父女二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平静，平静得不太正常。
王管家从后视镜里看这父女二人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里面透露出几丝无奈。
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高虹那件事情之后吧，从知晓自己一直以来无比崇拜的爸爸有了外遇之后，过去那个慈爱温和的爸爸已经离自己远去了，现在她宁愿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陌生人。
王管家的车开得很稳，一路上没有人说话。一直盯着车窗外面看，眼神渐渐发酸，顾世安头也有点晕。
虽然平时顾远山和方叶扬给她寄了很多零花钱，但这次回来她还是拿学生证买了半价的火车硬座。毕竟之前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在又硬又小的座位上颠簸十几个小时，她还真有些吃不消，现在坐上了舒适的轿车，难免有些犯困。
“困了？”
顾远山关心地问。
“嗯？”
她一下子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刚刚说了什么。
“坐火车很累吧？之前不是给你打了钱，让你坐飞机回来的吗？火车上太乱了，你一个人还是不安全。下次回学校还是不要凑这个热闹了，老老实实坐飞机。看把你折腾的，人都瘦了一圈，咱们不省这个钱，你别折腾自己了。”
这话虽然听起来有责备的语气，但是从他关切的眼神之中顾世安知道，这是情真意切的关心。
她本来窝在那儿眯眼休息，听到顾远山这样说，便打起精神，直起了身子，回道：“没事，就是好新鲜嘛。之前一直听宿舍同学说坐火车回去，我也挺好奇的，想自己尝试一下。这次刚好赶上放寒假，车上差不多都是同年龄段的大学生，还挺干净的，挺好的。就是第一次坐，坐太久了有点累。”
不等顾远山反驳，她又继续说道：“再说了，我总觉得坐飞机不太习惯，耳朵两边特别痛，还是坐火车舒服，一路上跟人说说笑笑，不知道多自在呢！”
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听起来有撒娇的味道。顾远山蹙着的眉头慢慢解开，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换了一个话题：“跟宿舍同学都处得好吗？住校一定要跟同学搞好关系，为人处世非常重要，都是在外地上学，要是有个什么急事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都挺好的，宿舍一共四个人，有一个女生是平城人，其余两个跟我一样是外地的。我们关系都特别好，特别投缘。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还想邀请她们来北京玩呢！”
顾远山问一句，她就答一句。话匣子好像一下子被打开了，顺着话头，父女两人又聊了好多顾世安在学校里面的事。最后王管家示意两人到顾家大宅了，他们还是滔滔不绝说个不停，顾世安觉得父女之间某种暌违已久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
到晚上方叶扬回家的时候，父女二人正坐在沙发前聊顾世安宿舍里面的事情。见方叶扬回来，顾远山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过两天吗？”
方叶扬将大衣挂在衣帽架上，又换了一双拖鞋，才不紧不慢回答：“谈得比较顺利，提前结束了。”
顾远山又接着说：“安安上午回来的，我跟王管家去接的，赶紧看看你这宝贝女儿。半年没见，她的变化可不小哦！”
顾世安早已飞扑过去，亲密地依偎在方叶扬怀里面，一口一个“妈妈，我好想你”说个不停，哄得方叶扬眉开眼笑。
“那你们聊，我先上楼去了，还有点公务要处理。”
方叶扬看顾远山一眼，只点了一下头，夫妻二人就再没有任何交流。
对外，方叶扬一向树立的是女强人形象。顾氏共和能有今天的成就，与方叶扬有很大的关系。且不说顾远山原本就是靠娘家提供的钱发家的，公司早期很多决策也都是方叶扬做的。在外面，谁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方副董事长”。为了维护这种女强人形象，她究竟牺牲了多少，顾世安都看在眼里。
也许是大半年没有见了，顾世安觉得一向端庄美丽的妈妈好像老去了不少。虽然她的身材还是保持得很好，但是细细一看就能发现，这个女强人的眼角已经有了皱纹，两鬓甚至悄悄染上了白发。哪怕表面上再有气势，可言谈间还是能看得出疲惫的样子。
“妈妈，工作是不是很辛苦？有没有按时吃饭啊？”她关心地问道。
方叶扬笑了一下，才回答道：“你真是长大了，现在都知道关心妈妈了。以前看见我不是就跑得老远吗？怎么上了个大学反倒越来越黏我了？”
“人家关心你嘛，你不喜欢我黏你吗？”
“喜欢喜欢，早知道早点送你去上大学了。自从上了大学之后，你好像就越来越懂事了。今天晚上我们俩睡，我有好多话想要问你。”
她条件反射地想问那爸爸怎么办，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有些话还是不必点明地好，双方心中有数就可以了。索性窝在方叶扬怀里撒娇，不停地说好。
晚上睡觉方叶扬又问了她很多问题，内容跟顾远山白天问她的问题都差不多，无非是学校里面环境好不好？功课多不多？宿舍同学怎么样？住的习不习惯？吃的好不好？
她将白天对顾远山回答的话又拿出来说了一遍，让方叶扬不要担心，自己在学校里面一切都好。
见她有问有答，十分乖巧，方叶扬顿了顿才说：“有没有谈恋爱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今天白天顾远山就一直试探着想问她有没有男朋友，最后都被她打太极反驳了回去。但妈妈心细，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在火车上她酝酿了很久，想要以一种完美的方式将盛易南的事情告诉二人，但是反反复复想了好久，就是没找出一个合适的方法。现在话问到跟前了，她不由有点卡壳，拿不准要怎么说，也猜不出妈妈知道之后会作出什么反应？
“怎么不说话？不是真谈恋爱了吧？”
“啊？”
顾世安的心莫名狂跳起来，没过一会儿，她很快又说道：“不是不是，没有没有。”
见她表态的如此之快，方叶扬一时之间也没有多想什么，只信了她的话。毕竟在她的印象里面，自己的安安是从来没有说过谎的。
“没有谈恋爱就好，大学里面的恋爱都是不长久的，出了社会什么都变了。你这么单纯，我真怕你被别人骗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家产，以后都要你一个人继承，你的对象可不是随随便便选的，条件差一点的我们都不能要。”
这个话题浇灭了顾世安想要继续谈话的欲望，她的心一下子沉下来，既不想反驳妈妈的话又不想欺骗她，只好闭上眼睛假寐，不再接话。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面就出现了盛易南的样子。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回到家？要是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勇气把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告诉父母，他会不会生气？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海里面炸开来，这个问题还没有想明白，新的问题又冒出来。到最后实在是累了，再没有过多精力去想这些东西，她在心里面默念，明天早上一起床就给易南打电话，他一定也很想她。想到这儿，她的嘴角不由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带着甜甜的梦睡过去了。
听到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方叶扬小声喊了几句“安安”，见她没有反应，心知是睡过去了，便不再说话，给她掖了掖被子，沉思起来。
偌大的卧室重新恢复了寂静。 一世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