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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有白光闪现，一个嘟着嘴的宝宝出现在顾世安眼前，宝宝在地上爬来爬去，看见顾世安之后，脸上笑开了花，吭哧吭哧向她爬来。这是她的宝宝，她伸出手去想要把费力往前爬的宝宝抱起来，可是手刚一摸到宝宝的衣服，宝宝就不见了。她再低头看一眼空荡荡的手掌，突然有大片大片的鲜血渗出来，她大叫一声“啊”，整个人都被吓得往后仰去。

　　她从梦中惊醒，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滑落，盛易南紧张地上前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

　　顾世安疯了一样嘶吼：“血，都是血，到处都是血！”

　　盛易南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道：“没有血，是做梦了，没有人流血，你睁开眼，看看我，没有人流血。”

　　旁边的护士见病人这样，向前一步建议：“要不打一针镇定剂好了，盛太太情绪太激动了，这样下去没法给她输液。”

　　她已经睡了十几个小时，一针镇定下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盛易南朝护士摆摆手，道：“你们先出去吧，这儿有我一个人就够了，先不用打镇定剂了，麻烦帮我拿点饭过来。”将近一天了，顾世安一直陷在昏迷当中，滴水未进，如果再不吃点东西，身体肯定受不了。

　　护士依言出去，高级病房里面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顾世安还是不敢睁开眼，口中只反反复复重复那几个字：“血，血，血！”

　　他的心好像被人拿刀子宰割，痛到至极，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把怀里的人又搂紧了一点，轻言道：“我们的孩子还在，没事了，你会没事的，孩子也会没事的。”

　　顾世安终于冷静下来，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孩子还在？”

　　盛易南轻点一下头：“我们的孩子是个生命力极为顽强的小家伙，他在妈妈的肚子里面可乖了，你也要给他做个好榜样，不要哭闹了，乖乖休息，好不好？”

　　孩子还在，她的孩子还在！这个认知让顾世安长舒了一口气，神志也渐渐恢复清明，想了想便问：“到底是怎么样回事，那个中年妇女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看她一眼，简洁明了将事情的原委说一遍。听完，顾世安沉默半晌才开口：“她也是个可怜人，爱的人不在了，肯定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种打击。”盛易南眼神之中闪过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顾世安又接着说道：“不过，她也太不讲理了，这跟医生没有关系，你也尽力了，怎么能把所有错误都怪到你身上。”

　　盛易南似乎有点意外于她会为自己着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之中也带上了点喜悦之色：“我已经跟那个女人说了，如果你跟孩子出了什么差池，我不会放过她。歇斯底里之后她也恢复了冷静，不再追究我了，但是她伤害了你，我同样不会放过她。”

　　他的眉眼之中透露出隐隐的狠厉，顾世安心头一惊，单手覆上他的手掌：“易南，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跟孩子没有事，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我想那个女人也是太伤心了，一时之间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才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每个人都会犯错，如果我们这样斤斤计较下去，只会让双方的误会越来越深。”

　　她说这番话时语气平缓，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温婉安静的气质，看着夕阳透过百叶窗洒在她的身上，盛易南嘴角微微翘起，柔声道：“好，我都听你的，不追究了。”这样真好，那个温柔善良的顾世安又回来了，他爱的那个人正在慢慢回来。

　　护士推了餐桌进来，盛易南在顾世安腰下垫了一个枕头，一口一口把汤吹温，才递到她嘴边：“小心烫。”

　　顾世安强忍下胃部的不适感咽下一口，出声嗫嚅道：“我......”

　　盛易南知道她有话想问，停下喂饭的动作，示意护士出去才开口：“怎么了？”

　　她知道不应该谈这个话题，但是不得不问：“我们的孩子真的会变成畸形儿吗？”

　　“畸形儿”这三个字刺痛了两人，他们仿佛都不敢碰触这三个字。盛易南深吸一口气，又给她舀了一勺汤，轻声道：“只是有可能，概率应该......也不是很大。”

　　最后那半句几乎是从喉咙里面发出的，声音极轻，仿佛预示着说话人的不确定。

　　顾世安眼眶里面有潋滟的光在闪动，她忍了又忍，一大滴眼泪还是掉在那碗汤里面，氲出一圈涟漪：“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妈妈，不管我们的孩子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努力给他最好的生活，让他像一个正常的孩子那样长大。”

　　盛易南轻轻点头：“嗯，他会的，他会是一个正常孩子的。”

　　吃完饭，盛易南轻拍着顾世安的背，哄着她睡着。他轻轻将怀里的人放下，起身一个人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这里是高级病房，医院里面最高的一层，从窗外望下去，目之所及皆是高矮不一的建筑和五彩斑斓的霓虹，这样的景致让处于深夜之中的城市看起来仍同白天一样有生机，可是没有人知道，在城市角落某一栋医院大楼的病房里面，躺着一个身心俱疲的女人，她微弱地守候着一点希望，靠这个作为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盛易南看一眼病床上苍白的顾世安，突然深深体会到痛不欲生这个成语的切肤之痛，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这个当医生的，竟然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救不了，这真是太讽刺了。

　　想到这里，他又从口袋里面摸索出手机，打给叶曼青：“叶医生，抱歉这么晚打扰了，我有些关于孕妇的问题想要请教你......”

　　顾世安在医院住了半个月便央求盛易南想回家，盛易南禁不住她再三乞求，跟叶曼青确认了注意事项之后终于给她办了出院手续。

　　已经六个月了，顾世安的肚子也肉眼可见地大了起来，白天他必须留在医院走不开，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便请了一个阿姨照顾她的起居饮食。刚开始她不习惯家里面多一个陌生人，坚称自己一个人可以，但是频繁见了几次红之后，也不敢再拿肚子里面的宝宝开玩笑，应允了阿姨留下。

　　晚上十一点多，盛易南才结束手术回家，一进家门就问阿姨：“她今天怎么样？吐了吗？吃了多少？心情怎么样？一天都做了什么......”

　　阿姨皱皱眉，又摇摇头：“还是老样子，吃多少吐多少，上午就喝了点粥，就再也吃不下去了。这都六个月了，不知道怎么还是害喜，胃口这么差，到时候生的话可要遭不少罪。”

　　盛易南推开卧室门时顾世安正一个人呆呆盯着电视屏幕，屏幕上面播着某团购网站的恶俗广告，没有一点观赏价值。

　　看见他进来了，顾世安明显惊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像是才看见他人一样问道：“回来了啊。”

　　他脸上浮现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问：“今天又见红了吗？”

　　顾世安正从床头柜上面拿了一杯水要递给他，突然被这样问，一下子慌了神，手一抖，杯子就要掉下来。

　　盛易南眼疾手快接过，关心道：“没事吧，烫到没有？”

　　她不回答，盛易南知道今天情况肯定又不好。这段时间一直如此，晚上睡到半夜，她总是哭喊着从噩梦中惊醒，说梦到生下来的孩子变成了一个畸形儿。他跟叶曼青沟通过，又去找了心理医生，确定她是患上了产前忧郁症。很多孕妇都会在怀孕期间患上这种病，她心里面又一直为自己吃了那些药耿耿于怀，觉得是自己的错才会让孩子有变成畸形儿的可能，忧郁，内疚，自责，恐惧，这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真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顾世安脸色不好，但还是笑着说：“我先睡了，叶医生说我要多休息。”

　　盛易南将电视关上，扶她到床上躺好。孕妇嗜睡，加上身体又虚得慌，一沾枕头顾世安就睡着了。他也换了衣服，拉起被子小心翼翼在她身边躺下。

　　闭眼没多久，盛易南就被顾世安的哭喊声惊醒，他迅速拉亮床头的灯，轻轻推她：“安安，你醒醒。”

　　顾世安仍然陷在自己的梦靥之中，他不由加重几分力道，她惊恐地睁开眼睛，口中一遍又一遍重复道：“真的是畸形儿，真的是畸形儿......”

　　盛易南抱着她安慰：“只是做梦而已，梦境跟现实都是相反的，不会有事的。”

　　她依偎在盛易南怀里呜咽，泪水从眼角汩汩而出，一边摇头一边说：“我不该生下他，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借着床头的光线，盛易南可以看到她满脸的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头发湿漉漉的，眼睛快要肿起来，整个人也在瑟瑟发抖。呜咽的声音还在继续，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可是嗓子里面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手指温柔擦拭她眼角的泪水，吻着她的头顶，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后背。

　　直到天边将白，怀里的人才平静下来，呼吸也平稳了不少。盛易南将睡着的顾世安放平，替她掖好被子，起身下床。他走到阳台，哆哆嗦嗦拿出一支烟要抽，手抖了好几下却打不了火。一低头，一滴滚烫的东西落到他骨节分明的手背上，好半天他才认出来那个东西是什么，那是他的眼泪。 一世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