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一世情长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盛易南回来的时候,顾世安已经睡下了。床上鼓起一个小小的山丘,他能想象顾世安在被子里面四肢蜷缩的模样。
她睡觉的时候总是手脚冰凉,捂好一会儿都还不能热起来,他习惯将她圈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他走过去,轻手轻脚给顾世安盖上被子,发现床上的人睫毛一闪一闪,便好笑地说:“什么时候喜欢上了玩装睡这一套了,今天没有按时下班,我们家大小姐是不是又生气了?”
平时盛易南加班回来晚了,顾世安没有少给他脸色看,不理他都是轻的,动辄就是装睡装死,跟她说话也不搭理,仿佛家里面没有那样一个人似的。他以为今天晚上又是因为自己回来晚惹恼了她,赶忙一个劲道歉,可是跟以往不一样,今天晚上不论他哄了多久,床上的人还是不发一言。
难怪有人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今天晚上盛易南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谛。他看一眼放在床头的闹钟,已经四点了。又细声哄了几句,顾世安还是不搭话。他没了法子,打算先去把澡洗了,其余的话等会儿上床再说。
等他冲完澡回来,顾世安已经坐起来,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他,那目光好像看透了一切,忽然让他觉得有点害怕。
他不知道突然之间这是怎么了,坐过去小声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着,刚跟你说好一会儿话也不理人,现在怎么又无端端坐起来,是睡不着吗,还是生病了。”
盛易南伸手过去探她的额头,却被她小心避开了。这在从前是没有过的,没有想到她会突然之间做出这样的动作,盛易南的手一时之间来不及收回,只能尴尬地悬在半空之中。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好一会儿,盛易南以为今天晚上顾世安不会再开口了,却听到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爸爸……是被我们家……害死的……是……是吗?”
他的瞳孔在这一瞬间忽然放大,猛地抬起头看着她,似乎在确定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他看着她,她的目光里面充满了恐惧、担忧,还有害怕,两只手紧紧揪着被子的一角,身体也在轻轻颤抖。他终于确定了,这不是梦境,这是现实。她在询问自己,询问多年以前那场贪污案和她父亲的关系。
盛易南想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她会知晓这件事情,她知道多少,又或者说,她希望从自己这里知道多少真相,她能承受真相的重量吗?是什么人告诉她这件事情的,那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是为了将他们两人分开吗,难道是顾远山和方叶扬的手笔?
他的视线在卧室里面逡巡,余光扫到了还没有关机的电脑界面上,那上面赫然印着一则显眼的新闻标题:《令人急于探究的真相:前国土局局长盛经年贪污案即将过诉讼期,众多媒体人发言指出疑点》。他当下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千算万算竟然忘记了一个事实,现在已经是2006年了,互联网时代,人们想知道什么信息都是轻而易举之事,想要隐瞒一个秘密,已经是难如登天的事情了。
顾世安还是盯着他,目光不敢移开一下,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反应。
盛易南的四肢已经僵硬了,现在才10月份,还没有到寒冬,可是他却觉得无比寒冷。大脑的反应也比平时慢了很多,要是现在让他上手术台,一定会害死很多人。他知道顾世安在期待自己给出一个令人安心的反应,可是到此刻他才发现,原来他无比害怕真相来临的这一瞬。
他怕失去她,他怕她接受不了真相。
时钟已经指到了四点半,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这样僵持下去毫无意义。
顾世安终于鼓足勇气,用祈求的语气再次问道:“易南,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可以吗?你说吧,我会听的。”
“安安,我……”
他从来都不善于拒绝她,可是这一次酝酿了很久,他还是无法找到一个适当的方式给这个故事开头。
见他终于愿意给出一点反应,她渐渐平静下来,努力让自己脸上的表情自然一点,鼓励地说道:“嗯,你说,我在听。”
她这样的语气给了盛易南一点勇气,于是他又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下去:“我知道有很多事情你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是我希望你首先能相信我,然后坚持听我说下去。你已经看了新闻,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爸爸之前是做什么的。在他还是国土局局长的时候,你爸爸的秘书举报他贪污了很大一笔钱,法院的人要判他有期徒刑十年,可是他坚称自己没有收这笔钱,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就从……就从顶楼跳下来自杀了。我妈妈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没过多长时间也跟着他去了……”
盛易南所说的正是现今新闻上可查的那些内容,与顾世安在百度上面所搜索到的内容并无二异。他隐去了很多关键信息,例如为什么是顾远山的秘书举报了盛经年,为什么法院的人那么快就下了判决书,为什么盛经年宁愿自杀也不坐牢,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一直都没有提起过诉讼?这些关键信息是百度上面搜不到的,也是媒体一直想要挖掘的内容,掌握了这些内容,他就极有可能扳倒顾远山。但是这些,他都不愿意顾世安知道。
在后来独自一个人在美国颓废的那些日子,他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盛易南,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将所有真相据实以告?是因为你害怕复仇失败,还是因为你怕她离开你?后来他用了很多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那个时候一切已经不能回头。
顾世安安静听他说完,半天才抬起头问他:“那你恨我们吗?”
“你们?”
盛易南的反应让顾世安觉得自己这个问题仿佛可笑至极,可话已经问出了口,再想收回也已经来不及了。她悔恨地低下头,以为自己搞砸了这件事情,脑海里面始终萦绕的只有一个问题:完了,他和她已经完了。
她无力地闭上眼,准备接受他最后的审判和恶语相向,却突然听见他用如往常一样温柔的语调说道:“安安,如果你问我有没有恨过,那我要告诉你一定是有的。可是,我不是恨你,也不是恨你们。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小孩子,这场悲剧又不是你造成的,我为什么要恨你?我恨的,是没有保护好妈妈,是那个造成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
顾世安小心翼翼问道:“那个秘书?”
见他陷入沉默,顾世安又自问自答道:“据我所知,那个秘书两年前已经因为心脏病去世了,听说也只不过四十多岁,这大概就是恶有恶报吧。不知道他有没有妻子儿女,可怜了活下来的人受罪。我爸爸他……他也不止这一个秘书,有很多时候底下人做事,他……他真的不一定知道……”
说到最后,因为心虚,顾世安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小到盛易南听不见,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他抚摸一下她柔顺的头发,用令人安心的声音回答:“嗯,我知道。”
顾世安知道,她在逃避一些问题,所以在盛易南回来之前她就已经下定决心,不管他说什么,自己都会相信。他说他知道,她便相信他知道。
第二天两人起的都很晚,盛易南在厨房做早午饭,她布置餐桌,两人默契地不谈论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他们都知道,只有永远不再开口,这样的现状才能得以维持下去。
日子平静无波过去,转眼又是一年毕业季。
盛易南和林高远终于率先一步从大学毕业,李教授给了盛易南北京市医院的一份介绍信,将他介绍给市医院的院长,在那里的外科工作。如果换做从前,顾世安必然难以忍受异地恋,但是现在她已经渐渐学会了妥协,学会了如何尽力去维持一份感情保持不变,因此介绍信下来之后,她不仅没有胡搅蛮缠,还安慰盛易南自己从小在北京长大,他先去为她的家乡人民做贡献,等她毕业了再在北京汇合。
林高远则被留在了当初实习的那家本地医院,这让苏可可高兴坏了。虽然舍不得跟同窗四年的好哥们分开,但是林高远一向也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毕竟在平城呆了四年,他早就熟悉和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并没有强烈的愿望非得到大城市发展。更何况自己的女朋友还在这里,就更加不愿意挪窝了。
临去北京的前一晚,盛易南喝了很多酒,顾世安隐隐约约知道一向冷静克制的他为何如此失态,因此什么都没有说,任他一杯酒又一杯酒下肚。回到家他吐了个昏天黑地,无力地瘫软在自己怀里。她一下又一下给他顺着气,希望让他好受一点,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竟然毫无预警地滑落下来。
盛易南抵达北京第一个见到的人是顾远山,他有些意外。 一世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