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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娘亲。”小豆丁抱住了她的腿不肯撒手。
她看着这个追着她不放的小仙童,只觉一口气憋在心口,吐不出也咽不下。他该不会是他和芙蕖的孩子吧,他们不是早就在凡界成亲了么,就算有孩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的心中钝痛,她只要看到这个小豆丁就会想到自己难产而死的孩子,若是还活着,是不是也要有这么大小了?这是故意来刺激她的么?他们也不来管管,就任着他到处喊娘亲,真的合适吗?
稚子到底是无辜的,她也不想将他们的恩怨牵扯在他身上,虽然她的心很痛,只要想到这是芙蕖的孩子,她就感觉像是被人拿把刀狠戳着心窝子。但她还是掩了掩脸颊上的泪,说道:“我带你去找娘亲吧。”话罢,牵起他的手当真就要往前走。
阿西玄幻了,“娘亲您哭了?娘亲就是阿西的娘啊,还要去找谁呢?娘亲别哭好不好,娘亲哭了阿西也想哭。”他说罢当真就放声哭了起来。
这下可好,原本分散在花林中的六界仙魔鬼怪都纷纷朝他们看了过来,弄得她好像欺负了个小孩似的。她想解释,可是无从下口。他们也纷纷拿着你不用解释,我们都懂的眼神鄙视瞪着她。她好歹也是魔界至高无上的君主,怎的轮到在他们面前这等没有尊严了?敢情她这次出门是独自前来,没摆个大阵仗就叫他们小觑了去。
“拜见魔君。”也不知是谁,突兀地冒出了句。梵音瞥眼看去,见到的就是躲在一边出卖了她偷笑的冥王。
这下她的身份被揭穿,众人惊诧之余,不免都朝她施礼喊道:“拜见魔君,尔等见识浅薄,没能将魔君认出,是尔等失职。”到是谦卑的很。只不过他们谁又能想到,这么个年轻的女子竟会是魔界君主,再加之她又低调,连入口处的小仙都没能念到她的名讳,这又怪得了谁。
梵音抬眼瞪向冥王,她这是交友不慎,绝对的交友不慎,也不知除了此事他还有什么出卖她的。
“都散了吧。”神帝在她身后冷冷道。众人在神帝面前自是不敢放肆,一哄而散。
梵音也正要离去,就觉得后背一阵寒凉,似有无数双眼盯着自己,令她浑身都不舒服。小豆丁不知何时抓住了她的手揪着不放,将她最后的一丝忍耐都耗尽。她狠狠甩开他的手,可在触及到他无辜的小眼神时又满心罪恶,她不该将火气撒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身上,她这是怎么了?太失她女君的风范了。
“小豆丁你听好了,我不是你娘亲,你的娘亲叫芙蕖,你要是找不到她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带你去找她。”她压下火气,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脑子不太好。这话要是让阿西听到估计会怀疑人生,毕竟人家是智商爆表的上仙,小小年纪就已经经受过二十四道天雷,位份那是相当不给她丢脸。当然比之阿西那不靠谱的娘,论起勤奋和天分来人家也是丝毫不输她的,想当年在她还是他这个相同年岁时,还不知道躲在哪个哥哥怀中哭鼻子呢,也不知道还在哪个山头插科打诨,不思进取。她又有哪份自信来怀疑他?
被梵音认为脑子不太好的还有某人。因为那人正因为她的话而挽唇轻笑,似这是什么好笑的话。
这下小豆丁不乐意了,拉着她的手仔细纠正道:“娘亲,我叫阿西,可爱的阿西啊。”
“哦,然后呢?”她无意识反问,丝毫没察觉出什么问题来。
阿西都要怀疑起他娘亲的智商来,他父君是如何看上她的,明明并非是如父君所说的那般聪慧么?莫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啧啧,那就难怪了。
阿西耐心解释道:“阿西的谐音是什么,哪个夕?”
西抑或是夕?那又意味着什么,旧情难忘、纪念故人?她冷冷笑了声,欲转身离去。她在他的身上跌过太多跤,跌得太痛,以至于是玩笑还是真心她都看不清了。既然分不清,又何须分清。糊涂着过日子也很好,至少心不会那么累。
“阿西是你生的。”一道清冷的男声响起,他的话令她拾起的脚步堪堪停住,一步两步。他在背后继续解释道:“当年你身死后,原本一切都结束了,但因听着你的嘱托,衡殇替你做了个决定,刨腹取子。可是尚未足月的阿西因在你腹中气息微弱,几次都险些救不活。他将阿西交给我时我就知道他是谁的孩子,我多害怕在失去了你后连他也要失去,所以这些年我明知你可能已经苏醒,却不敢带着他来见你。我怕你怨我恨我,连我自己也恨自己,为何一定要那么残忍的对你。”
“说够了吗?”梵音反问道。她并不想听他的任何辩解,他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信。
她待还要继续走,阿西帮着他父君解释道:“娘亲,是真的。父君是用了半生灵力救我的,如今他只剩两成灵力,娘亲若是还没解气就揍他吧,谁让他每次都在阿西耳边念叨说娘亲要是揍他能解气,那他宁愿天天让你揍。这话不假吧?”他转过去问迦夜,并不断给他使眼色。他可是在帮他,可千万别辜负他的好意。
这孩子素来都人小鬼大,懂事的很。但他却并不愿他知道太多懂得太多,宁可他像其他小仙童般慧根浅显,那样他就会活得更洒脱开心些。
他的眸底沉黯,或许是他的关系,才会导致这一切悲剧的。他有无可推卸的责任,又有什么脸面祈求她原谅呢?
一旁等着看好戏的冥王终是看不下去了,也不知从哪冒出来插嘴道:“他的三成仙力是为了救你才没的,别怀疑,我既非帮他也非帮你,我不过是看不过去他的迟钝才说的。他什么都不肯告诉你,那就由本君来说好了。”他这般一说几个想听壁角又没胆子的小仙都雀跃了,想着要搬个小板凳坐好,可他们才撞到了枝杈发出些声响就被神帝一个凌厉的眼神吓得都抱头窜逃。
冥王道:“你只以为是你的几个哥哥将养了元神,却不知为了复活你有人擅自启用了上古禁术,以自己的心头血来滋养你的魂魄。你在天壑历劫时也何尝不是他在历劫,你历劫成功重回魔界,可他为了让你历劫成功几乎羽化。你以为你是最苦痛的,你伤了心,失了情,重回魔界后还能将一切都忘了,一了百了的重新来过。可他呢,他的苦痛不比你少,他还要隐忍苦衷不告诉你。为了救活阿西度他半生修为,若非是阿西需要人照顾,他又如何撑得过那些岁月。你不在的这三百年间,他既当爹又当娘,不为了听你说一声原谅,只为有朝一日你们重逢时,让你知道他将阿西照顾的很好,他没有辜负你,欠你的情他都用行动证明了。若还有什么没还,你可以亲口问他。”说到这里该帮的他也帮了,有些话还是要他们自己说清的好。他扯了扯将阿西带走。
阿西不情不愿松开梵音的手,他很受伤,娘亲似乎并不喜欢他。
“冥王他说的并非是全部,复活你的关键还有芙蕖族中的结魄灯和上古禁术。她以仙身祭灵,换取我一世的相守。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但只要你能活过来,不管是什么代价我都会不惜一切。况且你欠她的我都替你偿还了,你无需自责。”所以在那场他为她塑造的梦境中,他们最后只能是那个结局,如果他们在一起她将永堕梦境,再无醒来的可能。为此他宁可残忍的欺骗她,也不要她得知真相。
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真相吗?她缓缓抬起头来,泪水浸湿了脸颊,她也不去擦,任着往下掉。
她一步步往后退,哭诉道:“无关任何人,难道到了此刻你还不知吗?我为你剃魔骨去魔籍,经受二十四道天雷,凡胎肉筑,重新修炼,只为了有一天能匹配上你。我阿爹阿娘有什么错,我几位哥哥又有什么错,我们是身为魔族,可这不是耻辱。他们为了成全我一个一个的离去,大哥五哥死的时候阿爹阿娘骂我执迷不悔,我是执迷不悔,为了爱你我可以付出一切牺牲所有,可这不是他们的错,为什么要他们去替我承担,他们为了爱我甘愿死去,就只希望我能幸福。可我却为了能和你在一起,逆天改命,逼死了我的至亲,看着他们去死,即使毁天灭地,即使双手沾满鲜血,即使满心苍夷,都还能说一句不悔。因为早在我出生见你的第一眼起便对你情根深种,一眼万年。那是怎样绝望的爱着你,才能经受住数万年寂寞的等待,盼望着自己快点长大,再见你时祈求你还能记得我。我从不奢求能得到你的回应,你是那样干净不染纤尘的一个人,哪怕多一分幻想都是在对你的亵渎,而我,除去了那个令人唾骂的身份,狠心绝情,还有什么是不令人闻风丧胆的?你不爱我是对的,因为就连我自己都厌恶自己,不人不鬼,半仙半魔的活着,他们以为这是对我的好,殊不知我又何尝不痛苦。我宁愿自己从不曾爱上过你,总好过眼睁睁告诉自己你不可能爱上我这个事实。我这一生做过太多错事,辜负过太多人的期望,唯一不曾愧对的只有你。如今我要去向阿爹阿娘忏悔,去给哥哥们赎罪,是我害得他们不得好死,逼得他们放弃了自己的幸福。你不要对我有内疚,因为如果可以重来,我不会选择爱上你,如果我再爱你在那之前我会先亲手了结了自己,这一下你可否满意?你不必再觉得是我要沾污你,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们魔族可以没有尊严,却不能没有骨气,不会再缠着你,祈求你的怜悯了。欠你的我早已连本带利还清,你要再对魔族赶尽杀绝也罢,放他们一马也罢,我本从未对他们做过什么,如今也无力再管。如此,我们两清了,我不再祈求你爱我,曾经那么卑微,折断身躯低落到尘埃里的小七,再也不想那么可悲的活着。迦夜,这是我最后一次再这么叫你,我放手了,放你自由,这一次不会再想方设法要你娶我,使尽卑劣手段都要强留你在身边,我只要你开心就好,只要你幸福,我愿意成全。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我不要你的不得已,你所有的悲悯都是对我的伤害。我知道我很可怜也很可悲,但今后都不会了。”人要懂得分寸,他们魔也是,即使不被爱也要走得体面而潇洒。
她怎么还是不懂?他急了,在她转身的那刻拈诀将她定住。抬手擦掉她越落越多的泪,轻轻叹息后挽唇扬起了笑容来,对于这番突来的表白他是感动的,至少在她心里还没完全放弃他。他想有些心里话是时候要告诉她了,他低声覆在她耳边道:“那个梦境从来都不是为了要成全你,我可以骗过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我携你入梦,并非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成全我自己,否则我大可置身事外,只要我不出现,你必可安然渡劫回来。我是自私的,哪怕明知那是个梦,还是不能眼睁睁看你爱上别人,因为我早在很久以前就爱上你了,只是害怕承认。”害怕他的心里从此后有了牵绊。
他说完这些话发现她哭得越发伤心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因为身子动弹不了而越显激动,他挥手将她放开,却依旧将她牢牢抱住。梵音挣了挣,没挣开。她勾唇冷笑道:“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吗?”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很难相信,但是当年你自刎在诛仙剑下时我来赴约了,我看到了你留下的字,那些字不止让你含恨而死,也诛了我的心。我只恨自己明白的太晚。”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在那句诗的下首他覆上的是:“琉璃梳子抚青丝,画心牵肠痴不痴。”只是你,从不曾看到罢了。
“自你走后的每一日我都活成了你原来的样子,直到那时我才知道,爱你,已变成了我的习惯。我每日都对阿西讲你的事,就是不要他忘记,爱你,是我此生最想做的事。”而爱你,是烙印在我心间不可磨灭的伤。
她渐渐不再挣扎,就这么静默听着他心跳的声音。好似直到了此刻她才明白他为她做的事,那些她不曾知道的苦衷,都是他在背后默默爱她的表现。他们之间如果一开始就错了,为了这份情背负的太多太沉重,那么现在是否就是开花结果的时候?他能一个人默默照顾着阿西,是否对他的惩罚也该够了?她既能惩罚他百年、千年,却又如何不再折磨自己呢?可那些不堪的过往,却又如一把利刃般狠狠插在她的胸口,不管是爱恨痴缠还是族亲血恨,都像是条无形的沟壑,纵横在他们之中。她也想忘,可要如何忘记,才能抚平心上的痛?才能让那些过往,烟消云散?
她终是叹息道:“我会将阿西带回陇夷山,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要和我抢走他。”这些年,她亏欠的太多,竟不知这世间还有一个他,却是连一日都未尽过为娘的责任。
“好。那你介意再多一个客人吗?”他的声音低到尘埃里,小心翼翼问她,似怕她生气。
“介意。”她领着阿西头也不回道。现在的她不知还能做如何的回应,也许不回应才是对彼此最好的,留回忆一个完满。
“那我们能从头开始吗?我不求你能原谅,或许能求一个——从头。”他缓缓说道,眸中有着沉痛,她走后的那么多年他才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没有她,他又何妨生死。他担住了肩上的责任,却唯独辜负了一个她。
她脚下的步伐生生顿住,许是从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番话来,垂眸敛下眼中神色,浅浅转身将他望住。
他说:“阿音,我爱你,比你想象的更爱你。”
可他们之间,最后也就仅仅只剩下个,她曾那样深爱过他。 宿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