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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回来了就住几天,你的宫殿阿娘每日都派人打扫着,就盼着你哪日回来了就能住。”阿娘将她领进陨疆殿,这里还是以前的模样,连侍候她的宫女都没变。见她换了原来的样子回来,起初都不敢相信,后来竟是偷偷抹泪,怕是高兴坏了。
数颗夜明珠将陨疆殿照得灯壁辉煌,偌大的殿中摆设精美,垂坠的纱幔在空中轻轻飘舞,好似又将她带回到了过去,她在这里度过了所有快乐的年少时光,只是没有了后来。
她不愿再往里走,止住她阿娘道:“阿娘,七儿已经不能再住在这里,魔界也不再有一个七公主,这是六界皆知的事。七儿不能叫魔界难堪,也不能叫阿爹为难。再说七儿一身仙气,便是用水灵珠遮掩,这水灵珠的气味又能遮几时?”她到是看得开,反正已然是这样,没有比这更糟糕。她早就没有家了,从她叛出魔界的那刻起,就知道她已回不来,魔界也不会允许她回来,不过是阿娘舍不得她,不肯承认这个事实。
“阿娘知道,阿娘只是想……再看看你。”多少卑微的乞求,只为换她一个转身。
她的心丝丝缕缕的痛着,为自己这份残忍,也为自己这份不孝。她不再挣扎,就像阿娘说的,只为了让她看上一看,陪她几天,又如何。而这几天,恰也是她不想独自一人待着。
“阿娘,你别担心,像六哥说的七儿吃得好住得好,白白胖胖还长了不少肉呢。你也知道七儿没心没肺的,到哪都能照顾好自己,再说天界也断然没有为难七儿的理,到是阿娘,怎就才短短几百年便生了几丝白发出来,可是思念七儿?”
阿娘点点头,抚住她的脸,她的女儿褪去了稚嫩,越发美得不近烟火,只她的眼底不再是清澈见底了,她的眼梢有了掩藏的心事,她的笑容也多了些无奈。她没能见证她的成长,怎不遗憾。需要经过多少的磨难,才能将她变成这样。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再也不见了,眼前的她懂事的教人心疼。未免她担心,她变得小心翼翼,顾虑着她的心情,只将好的说与她听,却全然不说苦楚。可那些苦楚即使不说,她又如何不得知。
阿娘轻声叹息道:“别再等下去了,你等不到他的。”这个事实旁人不敢说,那就由她来挑明。她总要清醒,只有清醒的痛着,伤口才有愈合的可能。
梵音低垂下了头,不再说话。她自己何尝不清楚这个事实,她只是不愿去想,也不愿再去听有关于那人的任何消息。不触碰心里就不会再痛,她以为过了百年心里的伤就能好些,那只是她不愿去承认的痛,一旦被揭开,依旧会流血,毕竟那是她拼了命想要爱的人,不是靠时间就能让伤口愈合的。
“阿娘知道你心伤,可有些人你注定强求不来,你们之间没有缘分,那是你不管多努力都改变不了的事实。这个事实很残忍,但你必须要接受。我们魔族生来就与天族不同路,你若非要强求这段姻缘,最后受伤的只能是你自己。”而那个人即便日后知晓了你为他做的许多事,也未必就会领情。那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怕是比她要清楚上许多。那是天族司战之神,不止地位尊崇,更是冷情绝性,他的肩上肩负着责任,他或许悲悯天下苍生,却唯独不爱任何人。这些她又是否可知?他们就是太过保护她,以至于她心性太过单纯,只凭着一腔热情,却不知除了家人谁又会真正疼爱她。如果一定要将伤口撕裂才能唤醒她,那她宁愿亲自来。只要还在亲人身边,他们会帮她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梵音静静地坐着,她既不说话也毫无表情,像是根本没在听。她从前总是选择性的视而不见,如今经由她阿娘口中说出,犹如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戳在她的心口,硬生生将她的心撕裂开一道口子,冷风不停往里灌,她感觉到有些冷。她像是置身在漫天的冰水中,被堵住了口鼻,她想挣扎,可越挣扎越是往下沉,直到再不能动弹。她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因为痛了太久,她只是很悲伤、很悲伤。这样的话不该由她最亲的人来告诉,那样她会崩溃。
她不想哭的,她忍不住。她有太多的委屈无人知晓,她有太多的话无人诉说,她所有的不甘、悲痛、爱意从今往后通通都要随之沉入深海,再无法开口。那个人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曾有人愿豁出了命的爱他,不求回应。
“哭吧,阿娘知道你委屈,好好的大哭一场,哭过后振作起来,别回头。你要知道不是你不够好,而是你们不合适。”阿娘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那样哄着她。她长大了,也总归会明白,这世间的事并非样样都如她心意的。小时候她可能喜欢一个玩偶就能得到,因为那是件轻易的事;待再长大些她可能喜欢到处溜达,身为魔界的公主大家都纵着她;可是人心,是这世间最不可捉摸的事,无论做什么都乞求不来。她总要明白这个道理,才不会再跌得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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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梵音在她阿娘面前哭得最伤心的一次,好似要将所有眼泪都要流光。在此之后,她在陨疆殿住了几日,也就沉默了几日。没有人知道她在那几日里做过什么,因为陨疆殿的殿门一直都紧闭着。她阿娘也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扰她,没人能帮得了她,除了她自己。
那日她阿娘亲自端了吃食进去看她,只见她坐在镜幕前,安静梳着墨发,神情看起来并无异样。她的脸色有些憔悴,也不太有精神。阿娘将吃食放下,接过她手中的木梳替她将发丝挽起,看着镜幕中的她道:“阿娘知晓你不想嫁与狐族大皇子,更瞧不上比翼鸟族二皇子,那阿娘就为你择一门普普通通的夫婿,阿娘不盼望他能有多泼天的富贵,阿娘只想要你快乐。如果你还忘不了那人,那就成婚吧,总有人能让你忘记过去的悲伤,也总有人能让你明白,这世间有比除了情爱更重要的东西。”等她有了孩子自会明白。
她握住阿娘的手,目光幽静,轻声答道:“好。”
阿娘的手一抖,原以为她不会那么容易就听进去,谁知她竟答应的那么干脆,到是让人不敢置信。现在的她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都好,只要有人能帮她度过悲伤,她阿娘都认了。她想起先前有人拿着信物来提亲,原不过是想征求下她的意见,她若真反对自将人打发了出去,莫说是信物,就是要他们跪着去求都必定二话不说。说起这信物,那就不得不提一件事了。能当得魔界魔君的面子得一信物者,这六界中怕是出不了二人。说起来也是孽缘,想当年梵音的出生是耗费了番功夫的,若非她阿娘难产她阿爹就不会六神无主去寻人来帮助。整个魔界都束手无策,她阿爹也是犯了愁,想着六界不管是谁能帮到此事便是邳婆宫的恩人,以信物为证,将来无论何事他都应允。这算是拿了魔界一个大大的把柄了,弄不好会引得整个魔界动荡,她的命可真是值钱。那时她阿爹找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与昴日星君一同前往西天的神帝,也幸得神帝出手,否则普天之下怕是无人有这般能力扭转。于神帝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于魔君来说他能摒弃成见出手相救,岂非不是魔界的大恩人。魔君将信物交于神帝,神帝并未接,魔君脸上一阵尴尬,心知神帝不在乎这些,却没想到会当众驳了他的面子。后来她阿爹还是将信物给了昴日星君,这么多年来也未见得昴日星君找上门来求得什么,他们都快将此事给忘了,只当昴日星君是为了全魔君的面子才接的,谁又能想到有一日这件信物竟还能重现于世。并由一位微不足道刚飞升不久的小仙拿了前来提亲,这让魔君怒火攻心,差点没将那位小仙给劈了。可转念一想,且不说他是如何得来的,若此事传出去只怕会影响魔界在六界中的名声。便是魔界名声再不济,都不能被说成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但此事又不能不与梵音说,毕竟是婚姻大事,她若不愿意谁勉强都没用,反而会抵触。她现在的情况,谁又能保证不出点事来。
“小七,你可想清楚了?”
“阿娘,你这不是胡闹么,难道非要指着成婚这一条路方能解脱吗?万一小七是跳进了火坑怎么办?”几个哥哥在殿外听到两人谈话,气得冲进来。这事太荒唐了,他们就不觉得梵音应该答应,就算是答应也非理智做出的决定,保准她将来要后悔。
阿娘犯难了,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若她自己真能想通谁又会如此仓促的决定,不过都是无奈罢了。可他们这一说,她就又动摇了。
“你们不要怪阿娘,是我自己决定的。既然都要嫁,嫁与谁不是嫁呢,嫁谁又有何妨。”阿爹阿娘必然已派人挑过那人的家世人品,总不会害她。她从前不肯听从家里的,害得大家都伤心,最后连自己都难过了许久。现在她不会再倔强了,倔强的后果除了磕得头破血流没有任何好处。与其大家都伤心,不如就只伤她一人罢,她不想再让他们为了她的事操碎心,更不想阿娘日日都牵挂着她。她愿走入平淡,坦然面对没有他的人生。 宿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