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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月睨眼看向她,问了句令芷澜震惊的话,她说:“芷澜,你为何要帮他求情?”她是在试探她。
为何?芷澜心下一惊,但她很快镇定下来道:“小姐或许不知这些年来一直都是相爷在照顾着我,若非是他肯留我在府中住着,念着小姐,奴婢怕是早就死了。小姐就当是看在他照顾奴婢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放过他吧。”她说的是放过,而非是求情让他解脱。
这可是两个概念,一者是活,一者是死。
就算司夜离照顾过芷澜,收留她护她周全,值得她求她不死吗?或许是值得的,芷澜一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对阿月是如此,对旁人更是如此了。况且司夜离供她吃穿住好,也不枉他对芷澜的付出。
阿月将芷澜扶起身,她什么都没有说。这次西凤帝将此事交给她来办,一则是两人间的宿怨,二则也是在试探她对司夜离的感情,是否会牵绊她的情绪。身为西凤的公主,与敌国的质子之间若是还有感情在的话,她这个公主于西凤来说就太危险了,迟早会为了个男人而出卖自己的国家。这是她身为西凤公主的第一课,她必须要做好,也不得不这么做,有那么多双眼都在看着她,否则她将来的路必不会好走。身在皇室就要遵守皇室的法则,她既然无从选择出生,那就自当做好这个公主,他们都要为了自己的身份做不得已的事,就像他所做必也有他的理由。阿月现在好像能理解他了,可理解又如何,他们注定是敌对的。
阿离,如果我用你为自己铺路,你是否会觉得我更卑鄙呢?
阿月闭了闭眼,似是不想再看到血腥场面,起身命令道:“杀了他吧。”在春花烂漫的六月即将走入尾声,她爱过的人即将离她而去,她的情爱也终将终结在这场春光中。一切都像是场梦,梦中繁花似锦,浩瀚山河尤在,笑声依旧,涛涛浪声、脉脉黄沙,端得是一片大好风华。梦醒,山河故人似一场裂帛,繁华锦绣欲碎,铮铮切切嘈杂声,粉饰了一地。
阿月提起的脚步不再坚定,她抬手止住身后跟随的芷澜。此刻她只想一个人走走。她在烈日春光下看到了自己悲戚的脸,她想哭,也该哭的,然而脸上是一片冰凉干涸。就像她逐渐冰冷冰封的心,在看透了世事的苍凉后,已不再对一切抱有希望。她曾经以为她是能脱离这些重新来过的,可她后来明白她越是想逃离越是要被卷到世事纷争中去,而她既然无法逃离自己的命运,何不坦然去面对接受。那样她的内心也能好过些,不必再与理智拉扯,经常痛不欲生。
阿月既然留下这句话,刽子手也不再弄得满地都是血,他们看着忍痛的司夜离,他的眉眼已经模糊,疼痛使他意志不再清醒,但他还是一声都不吭,好似那些疼根本就不是在他身上,而他还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司相,永远都是在世人面前高高在上,哪怕是去赴死,也是从容淡然的。
刽子手挥起大刀砍向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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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阿月是怎么回到皇宫的连她自己都忘了,她在浑浑噩噩中感觉到自己像是又走回到了荒芜沙漠中,她被困在沙漠中走不出来,就连豢养的骆驼都丢了,她想极力的攀住一点能让她赖以活下去的东西,然而什么都没有。她只能看着荒芜的自己渐渐被黑暗埋没。
她觉得她能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很好,但她实则并没像想象中那么好。尤其是她在听侍卫前来禀报说司夜离一案进展后,她就徒手捏碎了一只瓷杯。彼时杯中还有宫女刚斟好的滚烫茶水,侍卫在底下诉说道:“司夜离尸首已被他的暗卫敛回,公主还要进一步对他们追踪吗?”他正在询问她的意见。
她装作漫不经心道:“不用,你且去回禀父皇,接下来是否要查抄的事但凭他做主。”就在将侍卫打发走后,那只瓷杯就碎裂在她手中,她像是不知疼痛般若无其事的不做处理。那是旁人无法看出的反常,却明明白白告诉着她,司夜离的死她并非无动于衷。当他们终于两清后她才明白过来,原来活着的人并没那么好受。她可以假装都没发生过,她也可以假装没爱过,然而就算是再假装都无法抹去曾经发生过的事实。无论美好、苦痛都是她最珍贵的回忆。
阿月病了。就在司夜离被问斩之后的第二日,她从床上一病不起,这件事被瞒着西凤帝和整个皇宫,否则又要被人胡乱猜测。清月宫中的宫女被下了死令不得喧太医,更不得将她生病的事传出。从前她还能找晚晚来给自己看病,但现在从晚晚变成沈暮娩后阿月就与她决裂了,她想派人去找荀子墨的,但又怕杜丽娘担心她的病情,司夜离的事对荀子墨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他能否肯为她来诊治还是个未知数,还是不要惊动他们的好。抱着这种心态,她在寝宫中躺了好几日,起初只以为是受了风寒,将就着找了些治风寒的方子来熬。后来吃了非但没什么效果,病情反而加重了。宫女们很担心,她却隐隐觉得是因为未能彻底去除的寒毒,只是寒毒若是催发不该是像风寒的症状,或许是两者参杂在一起来势凶猛所致。
这些天清月宫中愁云惨雾的,不止是她病重,就连芷澜的情绪都一直低落不好,她想问她缘由她也不愿说。阿月猜是她在对司夜离之死的伤心,她心中必然觉得她是无情的,至少从她的反应来看没有一点为了此事伤心难过的情绪,她甚至都怀疑她是否真的爱过那个人。否则怎能那么冷漠的无动于衷呢?
芷澜只是不懂,有些伤是伤在心底的,不发出来并不代表不会痛。他们或许觉得她绝情,但她是兰若公主,她还活着,就要为活着走好每一步路,即使满心沧夷,依旧还是要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活下去。受过的伤,痛过的心,如果是为了磨炼她的意志,那么她将更加坚韧。
芷澜从殿外扣门小声道:“小姐,杜丽娘求见。”
正想着她就来了,到是想见她,可她这副样子去见总归会让她担心。阿月爬起身特意整理了下妆容,换了身干净的白衫,鬓发间依旧簪上了素花,这是在自己宫中,并不会垢人把柄,她也无需装样子给谁看。到也并非是她当了公主后虚荣,要让世人看出她一副美好的样子,而是她既然身为西凤公主,皇室该有的脸面她还是要顾及的,否则成日被人挂在嘴上的说也不是她的风格。但她近来确实着装低调,连面都鲜少露,想来对她的争论应当会少些。
宫女在给他们斟茶后看了看阿月尚算好的气色,再细看下就瞧出了她脸上厚重的粉妆下掩饰的虚弱。她正倚在云垫上与杜丽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说起来自从她被请入宫后发生了太多事,都发生的太快,以至于他们都没时间坐下来好好说过话。后来阿月被册封公主后他们就更难见面,还是在刑场上远远看到她意气风发的样子,当真是个公主模样。当时杜丽娘就在想,她从很早以前就看出阿月身上的不同寻常来,只不过谁又会往这方面想呢,如今看到她着一身端庄的宫服才明白,就是这种感觉。她心中是高兴无疑的,只是这种高兴又隐隐带着心疼,她看似得到了别人望尘莫及的荣耀,却又有谁知道她失去了些什么呢。那么平凡简单,世人唾手可得的温暖亲情,却是她永无法追求的,就算拥有了也未必待她是真心。而她想要的,终究一点一点都失去了。
那层浮底厚重的粉即使能遮盖住她的憔悴,杜丽娘又怎会看不出来她情况的糟糕呢?她原本是想告诉她自己要成婚的消息,但她看起来着实让人担忧,思来想去,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发生了太多事反而无从安慰起。她斟酌了下还是将得知的消息告诉她道:“歆儿写了密报给我,说苏映寒死在西凤这件事北魏帝雷霆震怒,已经在部署兵力,准备随时向西凤发起攻击。她让我们做好准备。”苏映歆虽然还肯将这么重要的情报告诉他们,但她言词间终究难掩悲伤,毕竟是她最亲之人,待她至好,若非是他坚持不懈的寻找,苏映歆到现在都未必能找到自己的爹娘,更别说成为一国公主,挥别颠沛流离的生活。
杜丽娘言词间的惆怅阿月都听在耳中,她指尖摩挲着杯壁,略带迟疑说道:“訾夙他……我想去看看他。”每每提及这个名字她的心都像针扎一样的疼,此生亏欠的无法偿还,她还有好多话都来不及对他说,然而那些话他都听不到了。她知道苏映歆肯定也在责怪着她,如果不是因为她苏映寒根本不会死,而他的死对北魏有着多大的打击可想而知。不止是北魏帝不会放过她,就连她都无法原谅自己。她想苏映歆在写这份情报时肯定也挣扎过许久,她这么做内心有多痛苦,她是在背叛自己的国家给她准备的时机,也就让她多了份赢的机会。 宿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