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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轻轻地吹,雪花如湛白的梨花纷纷吹落,洋洋洒洒落在她的肩头。当年她曾无意中促成了明妃的死,这个明妃曾坠下的地方,没想到也会在有一天回应到了她的身上,果真是天理循环。她看着漫天的飞雪,恍似又看到了望江楼中的欢声笑语,那般的惬意自在。她很想回到无回郡去,此一生怕是再不能了,回到那个承载了她潇洒不羁风月无边的地方去。他们终究谁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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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层层叠叠飘坠而落,像是二月开败的花,在风中无所依托,随风飘荡。又像是要将所有罪孽都洗清,又恢复到那一层不染的素白中,似是在祭奠那一场伤恸,又似在洗刷谁的不甘。将整个东燕都置身在一片颓败悲伤中,连那抹喜庆的红都被踩在脚下,无人问津。脚下的速度快速移动着,然而怀中人的手却缓缓滑落,从她手中一并滑落的还有那枚永结白首的璎珞结。
江山永偕,白首不再。
“御医、御医……”是谁的焦急声打破了宁静。
御医将满身是血的女子放置在床榻上,触着她身上越渐冰凉的体温,虽是不忍,却依旧要告诉他这个残酷的事实:“请皇上节哀。”
节哀?节谁的哀?他为什么要节哀?男子悲痛欲绝,毫无顾及颜面,竟给御医跪下道:“你给朕救她,救她……不管你救哪个,大的小的,你一定要替朕保住,这是朕最后答允她的……”他的话语无伦次,他哭得撕心裂肺,饶是谁都休想将他劝开。
御医哪里能承受得起他来跪,满屋子俱都伏在地面不敢吭声。他们这些人能在这里当值的也算是个中翘楚,若连他们都束手无策,当真是再无转圜。
御医冒死劝谏道:“还请皇上让皇后安心的去吧。”皇后她,真的不行了。
“胡说,你们给朕滚,给朕滚——”他跌坐在地,仰天大笑了起来。这样子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帝王的架子,然而没有了她他要这帝王还有什么意思?她为何要那么残忍,给了他希望又亲手毁灭。他恨她,恨她……
可谁来告诉他能怎么办呢,要如何恨她才能忘记对她的爱,余生又有谁来给他心安!他好似又看到了他们初相识时,那日她一袭白衣出尘,覆面的鲛纱遮住了她大半容颜,只剩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眸,漾着不染尘世的清纯澄澈。她倚在树下,笑得洒脱无害,懒散不羁的样子好似鄙睨天下的神祗,那般风月无边。风吹过枝丫,洒了她一头的雪花,好似点缀在那墨色发丝上的花瓣,美得旖旎。她却因这弄湿了发丝的冰水颇为嫌弃。他就站在远处暗中痴痴的笑,面上却是无波。那一眼,便是万年。情爱是岁月模糊了你的眉眼,却依然记得爱你时的感觉。
她的执念没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执念也没了。他想过陪她赴死,可他不怕死,他怕的是死了后再继续这无止境的轮回,重复这悲苦的命运。人生一去不复返的,除了未曾得到过的遗憾,还有对回忆追逐不放,蹉跎过的岁月。
那一片灿烂,是她陪着他走过最好的时光,哪怕他的吻,终吻不到他最爱的人,他依然如影子般追随在她身后,看她哭,看她笑,看她想要的幸福。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解脱,那么他,放手。
“拟旨。”他慢慢朝外走道,将尘世都抛在了身后,身影悲沧而孤寂,“东燕兰若皇后于二月莺飞薨逝,享谥号姽婳,举国哀痛,是为国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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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天壑大陆终于在长达了多年的硝烟弥漫后彻底一统。在经历了北魏战败,魏帝战死后,西凤与南晋的战火彻底拉开帷幕,彼此生根在骨子里的恨令这两国抛下所有战术,痛痛快快的酣战了几个回合。而南晋帝轩辕澈凭借着晋军顽强的实力屡次挫败凤军,但到底内战使其消耗严重,又在最后关头被其皇后倒戈,使得这位在历史上有着野心手段的帝王,邪魅狠辣了一辈子,终是落寞收场。而他的这位皇后隐忍至斯,暗中培养拉拢了不少能人朝臣,终于在两国消耗最严重之时,与她的六哥做了场谈判,又或者说是她六哥早就看出了她的野心。
他朝着她抵着的剑走去,一步步丝毫没有畏惧,甚至是有几分期待。他说:“阿九,我知道你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我也知道你对我下不去手,但你知道吗,六哥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自她走后,我就在为这一天准备了,如今,你就成全我吧。”她的剑抵进了他的腹中,一寸两寸,他像是无知觉般继续朝她走道:“除去了我这个障碍,你才能称霸天下,去做你想做的吧,复仇也好,快活也罢,不要像我们这样痛苦的折磨彼此,也不要留有遗憾。”他此生就是亏欠的太多,现在终于有机会要去偿还了。他从来不在意这天下,一生谋算,想要的不过是终结这份战乱,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平静祥乐,权利只是他达到目的的武器,能懂他的人已经不在。
他缓缓跌跪下去,唇瓣溢出鲜血,以朝拜的姿势向她俯首称臣道:“善待你的子民。”交给她,他放心。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无上皇权,他一生被困在尔虞我诈中不得解脱,他算计得过天下人,却算计不出自己的心。如果爱是场浩劫,自此他迷途了经年。
世间最好的情爱,也许不是执子之手的死生契阔,也许不是轰烈的飞蛾扑火,也许不是细水长流的平淡,而是那一份承诺一个人天荒地老的等待。而他,愿意等着她。她不来,他不老。
随后这位天壑大陆的第一位女帝披上战袍,一举趁势拿下东燕。这个她曾经失去过,伤害过她的国土,终于以另一种形式又回到了她手中。而那位曾经的东燕国主,在女帝入主东燕的第一日将其赐死。他在临死前冷冷看着她道:“当年你设计害死她,可有一日念起时悲痛万分?你大抵是不会的,你又怎还会记得你们过往相处时光。如今我要去找她了,她走的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如果能拿这万里江山去换她那该多好,可我只会利用她。她不欠你什么,欠你的只是我,现在我们都走了,你就守着这大好河山永远的孤独下去吧,这就是你得到的代价。”她的眸冷硬决然,他想她会比他们做得更好。
至此天壑大陆终于恢复平静,再无战火,天壑一统后改号为璇玑,开启另一个百年……
而那位被后世评论的女帝,她一生富贵与坎坷相伴,失去与得到并存,若说她本人想要什么,或许已经没那么重要。她站在露风殿上,看着鄙睨天下的锦绣繁华,心里又何尝不是落寞孤寂。如果人生能重来,她愿拿这大好河山换取一世平淡,然而人生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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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后来残存的四国志,西凤史寥寥记载:璇玑女皇并非天壑第一女帝,自此前西凤便有其女为背后君主,是为西凤长公主。其女一生传奇,沉浮数载,声名狼藉,在朝期间对西凤所做贡献与其给西凤带来的毁灭,使其走向灭亡,终是毁誉参半。而其一生情史丰富,与各国皇子间关系暧昧不清,是以为放浪形骸。并曾为江湖上刺探各国秘闻之玄月宫所职,为其宫职最高宫花者望月公子,为人亦正亦邪。终在扰乱西凤后不知所踪,后世传言其曾在东燕出现过,纷说众谈,也传闻其早客死异乡。然此等早被西凤除名之人,便是曾经的传奇,也终将在这滚滚红尘中被历史尘封,被后世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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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三百年后。陇夷山上一片繁花似锦,在历经了魔界与天界的上万年战争之后,又重归于平静。要说起来两族恩怨又岂止是万年,怕是实难说清。再者他们魔族在世人眼中也一直是罪大恶极,除之而后快。世人常言他们滥杀无辜、争强好胜,但这些都是曾经的魔族,自从她父君母君上位以来到是平和了许多,可这些都不能抹去他们魔族在世人眼中的恶毒印象,自然更容不下他们。
曾经因战火荼毒后的陇夷山早已不见颓败景象,到处都是新生的花草与富足安乐的魔人快乐生活着,这还要归功于百年前迎回的一人。此人现在正是作为魔族新任魔君,掌管着魔族一切事宜。而三百年前这位魔君回来之后,就接到了魔帝魔后归羽前留下的交托,她接下重任,成为了魔族的第一位女君。
魔族原以为靠着这位魔君能重新振作,再与天界较量上一番,让他们看看魔族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谁知这位魔君着实是不那么争气了点,小一辈的族中对这位的印象大抵都不怎么深刻,毕竟她当年羽化时还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重新回来后年岁是长了些,但这脾性与容貌却是与过去一般无二的。也是因着她这份洒脱不羁,就算是沉下脸来训人也就没什么威信力,自然也多了些不怕她的人。是以她的宫殿中时不时就会招上些来吵闹一番,恼得她头疼。
这日她特意嘱了宫人将门看守着,谁都不许进来,刚要落睡,就有宫人小跑着囔道:“启……启禀公主。”小宫人打了个结巴,不敢再往下说了。 宿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