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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番外·二」

　　〖影子的故事〗

　　十三岁的韦羽泽伸出小手，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湖面，波纹荡漾到脚下，脚下的木板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绿藻，有些湿滑。他稚嫩的脸上浮现出童真的笑容，眼睛清澈无比。

　　他蓝色的头发没有及时挽住，一不留神轻轻探在绿油油的水面上，在水中晃悠成一朵蓝色的小花。

　　有人悄悄走到了他背后，突然捂住他的眼睛，捏着嗓子低声道:“猜猜我是谁！”

　　韦羽泽想要扒开他的手，挣扎半天，终于一脸无奈地放下了手。

　　“李瑞你把手松开。”

　　李瑞闻言手中一紧，捂得更加严实了，不过片刻之后也颇觉无趣，悻悻然松开了手。

　　“你怎么猜到是我的啊？”

　　韦羽泽转过头，笑了笑，解释道:“敢对本王如此无礼的人，天底下也只有你和我皇兄韦朕了。”

　　李瑞没有理会他，在一旁寻了处干燥地方坐了下来，脱下靴子颇为惬意地把脚伸进水里，满脸享受。

　　韦羽泽一愣:“你也太无耻了吧！”

　　李瑞反驳道:“我如何无耻了？”

　　“你把脚伸进了湖里，还不无耻？！”韦羽泽义愤填膺地指着李瑞，仿佛他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一般。

　　李瑞摇摇头，随后自顾自地低着头，笑着问道：“二殿下，那我问你，水是用来干嘛的？”

　　韦羽泽想了想，很是认真地说道:“水是用来喝的……”

　　其实他说得也没什么问题，水的确是用来喝的，万物生长的根源就是水，花草树木要喝水，人鱼鸟兽要喝水，贫瘠的土地也要喝水，哪怕是天上的神仙，传说中也是要喝露水的。

　　由此可见，水，确确实实是用来喝的。

　　“没了？就这些……？”李瑞神色古怪。

　　看着韦羽泽疑惑的神色，李瑞终于死心了，他已经确定了面前的二殿下说不出答案，因此用脚拍打着水花。

　　“水还可以用来洗浴啊！”他这一脚很是用力，水花飞溅，哗啦地洒了韦羽泽一脸。

　　韦羽泽难以置信地把脸上的水擦干净，似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人如此冒犯他。他的腮帮子气得鼓鼓的，活像一只跳蛙。

　　突然，他眼睛一动，脸上浮起诡谲的笑容。只见韦羽泽慢悠悠地伸出脚，轻轻一送……

　　李瑞被他一脚踹进了湖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渡头上传来二殿下猖狂的大笑声。

　　刹那间，一只手从水里伸出来抓住了二殿下的左脚，他的脸上霎时风云变色，就要慌慌张张地往后逃去！

　　但那只手一用力，就把韦羽泽拉下了水，只见一头蓝发在长满绿藻的水中上下扑腾着。

　　“救……咕噜咕噜……我不会……咕噜咕噜……快救……咕噜咕噜……”

　　不知在水中挣扎了多久，韦羽泽在意识彻底消失前终于被李瑞捞上了岸，咳出一大口湖水。

　　“你竟不会游泳？！”李瑞很是震惊。

　　韦羽泽难受地摇了摇头，拧着自己的衣袖，一大把水被他拧了出来。

　　“不会！”

　　李瑞坐了下来，追问道:“为什么啊？我记得皇子课业中有这个啊，你都不用学吗？”

　　韦羽泽叹了口气，思绪一下子飞远了……

　　五年前。

　　“贵妃姨姨，你看，池塘里有金鱼哎！”八岁的韦羽泽站在池塘边凸起的一块小石头上，指着池塘兴奋地大叫着。

　　高贵妃轻轻一笑，手指在他小脑袋上轻轻一点:“傻孩子，这金鱼有什么好玩的？！”

　　韦羽泽听她说话，似乎有更好玩的事物，抬起头天真地问道:“贵妃姨姨有什么更好玩的吗？”

　　高贵妃捂着嘴咯咯直笑，指着池面，轻声道:“你见过镜子吗？你可知，平静的水面正如一面镜子，能让你看见自己？！”

　　“真的吗？”方才八岁的韦羽泽还是第一回听说这样的新鲜事，好奇地蹲了下来探出头看向水里。

　　那水果然纹丝不动，里面倒映着一头蓝发的自己，面孔稚嫩，眼睛还一闪一闪的。

　　嗯？

　　这水中人的背后怎么多出一张脸？

　　只见这张脸面容扭曲，眼神疯狂，嘴角扯着猖狂的笑意，一双手带着长长的红色指甲，向水中人靠近一般！

　　这张脸……怎么……怎么那么像贵妃姨姨？！

　　陡然！高贵妃抓住了韦羽泽的头发，把他的头按进了水中！

　　韦羽泽疯狂地挣扎，发簪子掉落在一旁！

　　咕噜……咕噜……

　　一口一口的水紧接着涌进韦羽泽的嘴里，喉咙里，逐渐淹没了他的意识……

　　韦羽泽痛苦地伸手想要找到支撑物，可这是池塘边，他哪里能找到东西。

　　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推搡开了高贵妃，从水中抬起了头，缓上了半口气，还未待他张口呼救，立马又被暴虐的高贵妃按进了水里！

　　“死……死……你给我死！”身后传来高贵妃疯狂的嘶吼声。

　　韦羽泽一脚踹出，正踹中高贵妃的肚子，高贵妃吃痛放手，韦羽泽也跌进了池塘……

　　他昏迷前最后一个画面，是水纹覆盖着的一轮太阳……

　　万里无云的蓝色天空在水面折射后浮沉氤氲，一轮烈日也显得不那么刺眼。

　　池塘旁的槐树正值盛夏，花期已到，被微风一吹，淡黄色的槐花带着槐米在水面铺了薄薄的一层。

　　水中不知名的水草缠住了韦羽泽的手，他蓝色的头发在水中上下浮动，气泡从他的嘴里和鼻孔不停冒了出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是他第一次接近死亡，在水中的那一刻，他才真真正正知道‘死’这个字的含义。

　　那是一种无力，一种绝望，一种真真切切要与这个世界失去所有的联系的感觉。

　　好在他最终还是被救了起来，许久之后他听父皇说，因为高贵妃久而无龙嗣，心中扭曲，这才一时起了杀心，想要谋害皇子。

　　皇帝赐了一杯毒酒给高贵妃，但她不从，甚至还反抗，被皇帝的近侍活活掐死……当然，这一部分是韦羽泽从下人那边听来的，做不得真。不过自那之后，韦羽泽看见父皇的近侍总会远远地避开。

　　“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才怕水的？”李瑞很是同情。

　　韦羽泽摇了摇头，解释道:“怎么会怕水，人没有水根本活不下去，我并非怕水，只是入不得水罢了。不然我为何会在渡头玩耍……”

　　李瑞点了点头，道:“还好我不是生在帝王家，没这么多勾心斗角。”

　　韦羽泽闻言眼神一黯，心中又不知想起了什么事，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

　　绿荫如画，微风拂面，韦羽泽的头发已经干了一大半，微微卷起，有些凌乱，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些什么，终究是没能说出来，千言万语汇成了一个‘嗯’字。

　　李瑞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伤感啦，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呀！”

　　随后他便叉着腰，一脸意气风发，冲着湖面，大声

　　开口道:“以后我就像一个影子一样，时时刻刻跟随在你左右，保护你好不好？！”

　　“影……影子？！”韦羽泽轻轻嗫嚅，眼神一怔。

　　李瑞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对！以后，我就是你的影子！”

　　两个少年互相对视，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对方稚嫩的面孔，湿漉漉的衣袍还滴答着水。但风起云涌之间，少年之间的约定已经在绿荫中定下，这注定是一个男人间的约定……

　　醒王随笔：

　　长长的剑刺穿了影子的胸口，鲜血顺着剑身流了下来，那一刻我恨不得中剑的是我，你与我而言，和皇兄一样重要，都是我最好的兄弟。

　　只因孩童间的玩笑约定，你默默保护我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这么做只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友情。

　　你死之后，我让你的家人来带你回乡，你的家人突然告诉我，高贵妃是你的小姨，我这才知道，你竟是觉得自己亏欠于我……

　　原来，你竟是觉得自己亏欠我，方才保护我这么多年，甚至献出了自己的命。

　　可傻小子，你小姨所作所为，与你何干，又为何要你来弥补啊……你真傻。

　　傻到这么多年，都把这件事藏在肚子里，不肯告诉我半句，若你早些说，我也能原谅你啊。

　　你不说，直到现在身居九泉之下，我也只能诅咒你！

　　诅咒你下一辈子：

　　平安喜乐，春风得意 梦回大绝之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