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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历十三年,战火烧于星垂之野,王与敌首始见会谈,不和,遂战……后王大胜而归,叛军全灭,敌首至今不知所踪。”
史书上如此记载,却不知,两人其实早已在御书房见过面,并发生了以下对话:
皇帝:“你便是前朝遗留下来的皇血?”
步霄:“你便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皇帝:“……此战不打行不行?”
步霄:“不行。”
皇帝:“……那你想当皇帝吗?”
步霄:“不想。”
“……”
皇帝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很难聊。
想他爹虽然没当几天皇帝,那好歹也是文质彬彬,出口成章,当然,这样的人守江山倒是没有问题,但当时内忧外患,自己军权在手,被几个武官一激,就冲动的揽下了这拯救破碎山河的重任!
而后事实证明:冲动是魔鬼啊!
所以,皇帝待国家稳定后,很快便寻思过来,就将当初怂恿他篡位的那几个打发去守了边疆。
别人只道是鸟尽弓藏,却绝对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原因。
现在不但沦落到没日没夜批改奏折,一帮饭桶大臣屁事都要上奏,还在早朝上吵得他瞌睡都打不了,这还不算,就连不愿意扩充后宫,那帮老臣都要天天死谏,问题是他们光说不做啊!
皇帝真的觉得心很累,并表示悔不当初。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步霄,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朕的吗?”
“没有。”看皇帝很难受的样子,步霄想起了故渊曾经告诫他的话——与人相处,要留有余地。
于是想了想,问道:“当年是你派人追杀我的吗?”
“……”皇帝陷入了沉默。
他是个果决的人,当初既然决定要篡位,便不会留有余地,斩草自然要除根啊,不然留着他们浪费国家粮食不说,还要添乱。
皇帝看了一眼步霄,想了想,觉得他这问题问的应当是追杀过程中他娘惨死的事。
说起来,当初他娘也是为了救他而死,有怨恨也是应该的。
“唉,”皇帝语气沉重起来,叹了一声,打算先卖一波惨:“实则当年……”
实则当年的步霄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孩子,且他天生没有亲缘,自然难以体会,便看得极为淡薄,是以他冲皇帝摆了摆手,打断道:“不听故事。”
“……”皇帝气得不顾仪态的翻了个白眼,情绪都酝酿好了不让说,想骂人!
他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怒道:“你还没有她可爱!”至少她听故事前还知道叫份瓜子花生!
提到桃枝枝,步霄站起身来:“她应当醒了,不说了,我回去看看她。”
皇帝:“……”现在杀了他还来得及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步霄已经走到门口了,想起什么似的,又停住了脚步,问道:“当皇帝的人都很善变吗?”
“……”这怎么还人身攻击上了呢?!皇帝刚想发火,一想,他应当问的是自己为什么要放桃枝枝走,又为什么要下杀手,如今又为何要安置他们。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想过要她的命。”
这一句,皇帝说得真诚极了,连“朕”都不自称了。
步霄点点头,又问:“为什么?”
咦,这么快就信了么?倒是个心性不错的孩子,皇帝一边开小差,一边回道:“因为你们有情啊。”
“……”跟皇帝谈了这么久,步霄一直表情平淡,听了这话,终于面色变了,他皱着眉,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你误会了。”
说完人就走了出去。
皇帝默了默,呸道:“这是什么臭毛病,身体可比嘴巴诚实多了!”
要不是她说起你来神采奕奕眉飞色舞,我能放她走?!
若不是有情,随手拿箭就能伤人,那般神勇无匹的你,看到她身上插的箭头何必手抖,不敢动弹?!
说起来,他其实更像先帝啊!
皇帝坐在案前,神思一阵恍惚,待回过神来,看着满桌的奏折,不禁皱了皱眉,他四处一看,刚刚为了和步霄密谈,没有让伺候的人进来,虽然很想掀桌,但没人背锅。
唉,不行啊,还是得找个人来坑啊!
碧空如洗,步霄走出御书房的时候还在想着皇帝的话。
有情吗?
什么情?爱情亲情还是友情?
是了,故渊说过,人有七情六欲,皇帝说的情并不一定单指人世间的情爱。
他和桃枝枝之间……再怎么着,仙友情还是有的吧?
步霄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便又掉转方向,回了御书房,同皇帝说道:“你说得对,我和她有情。”
皇帝眼睁睁的看着步霄消失在了门口,愣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老太监,老太监眨了眨眼睛,也是一脸的茫然。
“神经病啊,专门跑来秀恩爱?!”
终于找到理由的皇帝怒而掀桌,老太监脸上的茫然一下子变成了恍然大悟加苦不堪言。
罪魁祸首却早已离开,步霄惦记着桃枝枝的伤势,便直奔而去。
一想到桃枝枝,眼前更是不断出现了她的各种鲜活样子。
虽然大多数时候她都在惹他生气,但认错态度良好,倒也算乖巧。
原身明明是棵树,却比长尾巴的小动物还会撒娇。
她很爱笑,也很爱哭,哭起来还很丑,眼睛末梢,鼻子尖尖的那一点红,总是让人莫名想到桃花瓣上的那一抹嫣然。
其实他自神冢而出,也不太能分清楚美丑,虽然在故渊的身边看多了莺莺燕燕,但到了如今,他的审美也只有“桃枝枝和其他女仙”的概念而已,但要说出这其中究竟有何差别,他也是不知道的。
便是这样叫他无可奈何的一个人,他却担心她死了。
他想,可能便是入了凡世的原因吧,在不知不觉中,他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人间的烟火气息也未可知。
这几日,像曾经那些个她受罚的夜晚一般,他守在她的床边,看着她苍白恬静的脸,那时他从没想过,或许有一天她会死,会消失,会再也不见。
而自看见她中箭喋血的那一刻起,他似乎突然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撇开凡世不谈,若真有一日她要陨灭了呢?
神仙没有轮回,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她。
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无法接受。
不行,此次回去后一定要督促她努力修习仙法,这点修为实在不够活得长久!
得出结论并打定主意的步霄只觉豁然开朗。
但这份开朗并没有保持很长时间,因为他进了房间,便发现桃枝枝并没有听他的话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休养,甚至,人影都没见一个。
他闭了闭眼,将把她抓回来打一顿的冲动按下,耐着性子去了沉音的房间。
果不其然,她正在沉音的床上,撅着臀埋着头……
“你在干什么?”
桃枝枝散着头发,正抖着手给怨侣系红线,闻言抬头惊喜道:“你来得正好,我可算找到机会了!”
步霄一眼就看到她受伤的手臂上已然血红一片,面色沉了沉,将她拎小鸡一般拎下床,这才看见床里面还有个江秀民。
“他怎么在这里?”
“噢,我叫人帮忙背过来的,这不是看他们伤重昏迷还未醒吗,我就想着……”
“我是说,”步霄打断了桃枝枝的喋喋不休:“谁给你的胆子上男人的床?”
“……”桃枝枝一愣,纠正道:“这是沉音的床。”
“但你刚刚趴在他们身上!”
“因为我要将红线绑在江秀民的左手上啊!”
桃枝枝说着拉起步霄的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帮我绑一绑吧,我手痛。”
“你现在知道痛了?”虽这样说着,但步霄还是任由她将自己拉到了床前,看着怨侣手上松松散散的红线,又看了看桃枝枝披散的头发,不满的皱了皱眉。
红线还是绑在她头上好看。
“怎么绑?”
桃枝枝将红线拿起来,执起步霄的左手,将他的小拇指和自己右手的小拇指放在一起,一边缠绕一边道:“这样,这样,绕起来,就完成了,你看,是不是很简单?”
是很简单,只是……步霄看着红线很快便没入两人的掌心,接下来果然听到了桃枝枝震惊的声音:“红线怎么没了?!不是对神仙无用的吗?!”
“……”步霄好心的提醒道:“我们现在是凡人。”
“……”桃枝枝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敢相信她留了这么多年的红线竟然被她这么一试就没了!
步霄看着懊丧的桃枝枝,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没有他在她身边,她迟早会把自己作死。
要让她好好的活着,看来还得自己寸步不离啊。
想到这里,又看到那碍眼的一片红,步霄一把将桃枝枝抱了起来。
“等等,还没把江秀民搬回去呢!”
“无妨。”
“要不你……”
“休想。”
“那我找别人……”
“不行。”
“……步霄哥哥,我手疼。”
“活该。” 三月不许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