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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靖文正忙着,却被小三子带来的人耽搁了好长时间,他有点郁闷,却又不便表露,只能在心底里干着急。
听得小三子唠叨了半天也不知所云,倒是那一身布衣的跛子自报家门的介绍道:“于老板你好!我叫朱瑞,是章程的大表叔。”
“哦,请问有什么事吗?”于靖文答应着,随手拉过来一张椅子,小三子赶忙接了过来,让跛子坐下,自己则站在跛子的椅子旁边,认真地一动不动。
“是这样的,我的女儿今年刚刚毕业,歇在家里没事干,我听说你们这儿缺人手,想求你收下她,能让她学一门技术。我本来是要托章程来说说的,可是他又有点不好意思,就自己过来了。这不,就直接请章程帮忙带我们过来了……”跛子鼓足了勇气又不无胆怯的嗫嚅道,他的腮帮子有点夸张地上下抖动着,似乎很是吃力。还好,总算表达了意思了,然后,便见他拉过同样也很内向的那个女孩。
于靖文细细打量了一番,但见那女孩长方脸白白净净、细眉毛犹如柳叶贴额、高挑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单眼皮下藏匿着淳朴洁净略带羞涩的目光,红底黑色格子套装,头梳独角辫,脚穿白球鞋,素净一身却也十分养眼。
那女孩经由于靖文这么一瞟,感觉十分的别扭,她透着几分的不自在和不自信,手便在跛子的身后轻轻地拉扯着,偏偏这跛子愚钝,不去理会女儿的反应,仍努力地推荐自己的女儿,从女儿的勤快说到女儿的好学,恨不能将女儿度上金身。
来时,跛子就听小三子说了一些有关于靖文和魏玲的事情了,他并不念及胡飞与他的转弯抹角的亲戚关系而去过多地埋怨于靖文“趁火打劫”,倒是十分地可怜起魏玲来,当然,他也未少受过胡飞的愚弄。现在,胡飞既然已经归天,这魏玲是该另成一个家的,这样,这魏玲和于靖文的结合倒是天作之合,值得庆贺的了!
“想当初,我这一个残疾人还合伙捉弄人家于靖文,实在不该。如今,女儿未能升学,技校又读不起,刚初中毕业就要出来打工。唉,能做什么呢?但愿我的诚意能够打动于老板,也希望魏玲能大度豁达,撇开以往帮扶一把,毕竟,我们也曾经是‘亲戚一场’……”这样的话,在跛子重来滨江时,已与心中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有时竟还会默默地出声,仿佛在做祷告,神神叨叨的,凑巧也被小三子听到过几次,有时,小三子也会好奇地问他,他只是浅浅地笑笑,回答道,“我是希望能够成功啊!唉,求人?难啊!!真没办法。”
但是,于靖文并没有马上答应,只是说有机会一定通知他。于靖文强调的说“一定”。于是,跛子朱瑞在小三子章程的搀扶下领着女儿失望地退出门外,于靖文礼貌地目送他们离开,然后便又继续地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小三子给朱瑞出了一个主意,请魏玲出面,这事一定能成功的!
刚走出门外,在靠近电梯口时便撞上了他们打算拜见的魏玲。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跛子朱瑞和小三子章程心中暗喜,真是谢天谢地!
本想求魏玲帮忙在于靖文面前说说好话,促成一件好事,可是……,见她来了又走而且是急急忙忙的样子,像是有意回避。
唉!朱瑞一声叹息,然后提起脚,又一瘸一拐的跟在小三子的后面走着。在走出电梯的那一刻,他断然拒绝了小三子扶他,却依旧习惯性的向外侧翻着那一只有疤痕的受伤的手,由他的女儿搀着蹒跚地朝大门口外面走去。
在长长的走廊里,迎着声控灯光看那晃晃悠悠、长了再短、短了又长的背影,不由得使人生出一阵怜悯。他是满怀希望满怀信心地投奔才人来的,却又满怀失望而去,这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
等小三子和跛子他们走后,于靖文却又无法定下心来做事,他有点烦躁又似乎还有点不安,便索性停下手中的活计。
“我是不是太有点……?”于靖文不敢想象刚才自己竟那么坚定地回断了一个残疾人的请求。
坐回到桌前,于靖文将泡好的一杯茶端起来又放下。
“我这是怎么啦?刚刚那个小女孩的怯生生的目光不正是我自己刚出校门闯荡社会的复写吗?拒绝,是多么的无情啊!当时,我也是多么地渴望被接受、被认同啊!如此看来,我不也非常的害怕被拒绝的么?可现在,难道我就忍心让一个美好的希望犹如肥皂泡一样,在还未被阳光普照的时候就无情地让她破灭了?……但是,我的确不想再聘用女孩了,更何况她什么都不会呀!然而,我刚出来时不也一样么?!是的,她应该是可以学会的。”
于靖文自己矛盾着,他把自己的想法肯定了再否定,否定了再肯定。犹豫中,他站起来,转过身朝窗外的楼下望去。
楼下,跛子和他女儿的身影显得很不协调。
跛子始终将手向外侧翻着,或许他并不是特意的避讳别人看到他外露的那条伤疤,他大概已经习惯了这个样子。走路时,他的整个身子则一扭一崴的,而且扭动的幅度相当的大,让人看了觉得非常地吃力,尽管他自己并不觉得。
小三子并未跟着,他定是将跛子和他的女儿送到楼下的电梯口就回头工作去了。
透过跛子的背影,于靖文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瘦弱矮小的身影曾经也给了自己无尽的温暖!靠在父亲的后背上,他也曾感到,父亲的肩膀其实是那样的坚实;被父亲的满是老茧的粗糙的大手牵着时,感觉竟是那样的踏实、幸福;倚在父亲的怀里撒娇也永远不会感到疲劳。那时候虽然很穷,但是,因为有了父亲,有了那一个矮小但很沉稳厚实坚强的肩膀做依靠,他就有信心有希望!……
此刻,那跛子的心中定是懊丧!大概他曾经许诺过要为女儿寻一份轻松地差事,但终究未能如愿,于是,他便可能因为无法带给女儿任何的幸福而难过!尽管他不外露,但在他拖着的卑微的身影里牵拉着的大概更多的是负担、是失望;在他的歪歪扭扭的脚步里,洒下的就不只是茫然无助的痛苦的泪了,更多的将会是惭愧;他或许会觉得自己无能无用,又或许感觉到别样的悲壮,一旦觉得自己的不才可能会影响到孩子的一生,便又更加的忧伤、惆怅;他或许更是觉得愧对女儿,否则,他绝不会在人多的地方撒开女儿的手独自艰难地行走……
此情此景,使于靖文心潮汹涌、难平激荡,他又想到了当年他用麻绳拉着父亲推动的独木轮小车直奔街头卖西瓜的情形。父亲留给自己的又岂止是勤劳善良的遗训?虽然他不曾明说过,但是,他用他的行动告诉了他,善待他人,更要乐于助人啊!此时,看到跛子,看到他艰难地行走的背影,看到他对待女儿的一举一动,于靖文禁不住触景生情的顿生感慨,轻叹一声“不容易啊!我岂能伤害一个善良的父亲的心呢?他把他最大的期望寄托与我,而对于我,那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请求啊!”想到这,他又看了看楼下的跛子和他女儿的快要接近院门的背影,连忙回转身子,坐定了,立即拨通楼下门卫值班室的电话。 平行的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