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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城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进来,傅言算皱着眉想,昨晚没拉好窗帘,否则可以再睡一会。
他翻了个身,手大约触到了身边人的腰,他轻轻往怀中带了带,女孩纤细的腰身在他手中盈盈一握。
傅言算又忍不住浮起笑意,他的阿笙,终究还是他的。
昨晚的疯狂和缠绵历历在目,傅言算闭着眼睛往慕笙的身边贴了贴,去吻她光洁的背。
他轻声说:“抱歉,昨晚没让你睡好。”
身边的人没反应,傅言算有些心慌,他感觉到慕笙醒了,怎么不理他?
他想,慕笙生气了。
女孩的第一次总是珍贵的,昨晚他醉了,又携着悲痛,不够温柔,也不够体贴。
他轻轻拥着她,一寸寸的吻她,轻声说:“阿笙,别不理我,是我不好。”
他又说:“等我把言家的事情处理完,你想回滨海住,那我们就回去,不让言家的人吵着你。”
可慕笙仍是没出声,傅言算再也躺不住了。
他睁开眼睛,翻身撑在慕笙的上方,极尽温柔的叫她:“阿笙,对不起,是我……”
话音戛然而止,甚至在那一瞬间,傅言算的手臂上浮起细密的疙瘩,昭示着他难得一见的惊恐。
他看见,眼前的女孩,睁着空洞的双眼,像个没了灵魂的木偶。
那样子实在太诡异了,就像是她整晚都没有睡过,又好像被人抽走了灵魂。
她的眼睛不再澄澈而水波潋滟,好像一对只会反光的玻璃珠,一动都不动。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表情木然而毫无反应。
傅言算吓坏了,他叫她:“阿笙?阿笙!”
慕笙仍是静静的躺着,毫无反应。
傅言算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一个死人。
可慕笙的呼吸均匀,心跳平稳,她光洁而温暖的身体就在这里。
她还活着,只是失了魂。
傅言算掀了被子坐起来,把她从床上拉起来:“阿笙,发生什么事了?阿笙?”
慕笙顺着他的力度坐直了身子,可仍旧双眼无神。
傅言算拍着她的脸蛋,又轻轻的揉了两下,他低下头去吻她,热烈而极具占有。
慕笙没有拒绝,或者说,她压根没感觉到自己被吻。
傅言算好像亲了一个假人,慕笙没有任何回应,厌恶或欣喜,都没有。
他急了:“阿笙,你别吓我,是我不好,昨晚我不该那样对你,是我混账,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他甚至从自己的衣服里翻出了手枪,塞在慕笙的手中,说:“你不是恨我吗?阿笙,你开枪,开枪啊!”
慕笙的手没能握住那把枪,枪掉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傅言算想过慕笙会恨他,会辱骂他,甚至想方设法杀了他,可他从没想过慕笙的这个反应。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阿笙,你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可慕笙身上没穿衣服,傅言算从衣柜里翻出新的裙子,走到床边的时候又想,女孩子还要穿内衣。
他去她的抽屉里翻出新的一套内衣拿来,如果是从前,慕笙早就羞红了脸骂他流氓。
可这次没有,她像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一样,由着傅言算摆弄她。
傅言算帮她穿好衣服,连洗漱都来不及,直接将人抱起来出了门。
他到费城的时候肖寒给他准备了车,所以他直接开车去了最近的医院。
医院里,金发碧眼的人看着这个华国男人抱着怀里的姑娘,惊慌的去找护士。
他的手有些抖,却还是准确的描述了慕笙的情况,然后,傅言算看到那金发的小护士给慕笙挂了精神科。
那一瞬间,好像有人敲在了他的后脑,他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精神科……他们是在说,他的阿笙疯了吗?
傅言算抱着慕笙去了诊室,可他不能进去,只能坐在外面等着。
十分钟后,门打开了。
男医生走出来,说:“傅先生,初步诊断结果,慕小姐是精神分裂症。”
傅言算觉得自己一瞬间失去了语言功能,他张了张嘴,良久,才哑声问:“你说什么?精神分裂?可她……她没有什么分裂症状,她……”
这大概是傅言算这辈子最结巴的时刻,他极力想说些什么,来证明慕笙没有病。
医生说道:“傅先生,精神分裂症不一定会分裂出不同人格,又或者说,从某种意义上讲,慕小姐已经分裂过自己的人格了。”
“她将内心完全封闭,不与外界交流,言语贫乏,情感缺失,这都是精神分裂症的表现。”
傅言算看着诊室内安静的坐着的慕笙,她一直两眼看着前方,可前面只是一面墙而已。
医生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说:“刚才那十分钟,慕小姐一句话都没说过。”
傅言算的眼中闪过痛心,他问:“可她昨天还好好的,她昨天……”
他猛地想起,昨晚那不大清醒的时刻,慕笙从进门起,一句话都没说过。
是他满脑子都在想外公去世的事情,是他偏执又固执,他没有顾忌她的感受。
傅言算如遭雷击,是他……把她逼疯了吗?
医生问道:“傅先生知不知道慕小姐最近的生活和工作情况?如果你说她之前都好好的,那她大约最近受了什么严重的刺激,才会将自己的内心彻底封闭。”
傅言算张了张嘴,他有些迟疑,但还是将昨晚的事情如实交代了,他猩红着眼,说:“是因为我,是吗?”
医生皱眉说道:“不排除这个可能……”
傅言算的心沉沉的坠下去,他突然想,林曜说的对,慕笙离开他,会活的很好。
医生又说:“可您说在过程中,慕小姐并未拒绝过?”
傅言算点点头:“是,没有拒绝,我虽然喝了酒,可也没醉倒,她推都没有推过我一下,所以我以为是可以的,我……”
他实在说不下去了,紧紧捏着拳。
这一切都像是他这个混蛋的辩解,他以为她接受,他以为可以,一切都是他以为。
他想,要是他昨晚问一句就好了,哪怕问一句,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电光石火间,傅言算猛地想起自己昨晚说过的话,他说,阿笙,我等不到了。
窗外淡淡的光透过那没有拉好的窗帘透进来,他隐约看见慕笙空洞流泪的眼睛。
可只是一瞬间,他以为他看错了……
医生说道:“傅先生,我认为你不是主要原因,你所描述的慕小姐在昨晚精神就已经不稳定了,我建议你问问她的朋友和同事,昨晚她在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这样对我们进一步了解病情有帮助。”
傅言算点头:“好,我会去查。”
他走进诊室,轻声说:“阿笙,我们回家了。”
慕笙一动不动的坐着,好像完全没听见似的。
医生拍了拍傅言算的肩膀,说道:“傅先生,如果条件允许,建议病人处于成年人二十四小时监护下。”
傅言算一怔:“为什么?”
医生说:“精神分裂症患者除却大众认为的人格分裂,暴力倾向,幻觉幻听等等,还有暴力攻击、自杀等可能,但是患者本人并不知道自己行为的危险性,所以……”
傅言算的心中钝痛,自杀吗?
他已经见过慕笙自杀一次了,那样的事情决不能发生第二次。
他点点头:“我知道,我会二十四小时看着她。”
傅言算迟疑了一下,问:“我跟她说话,她听得到吗?”
医生一愣,说:“当然,她是精神问题,不是听觉问题,外界的任何事情她都看得见听得到,只是她拒绝接受,拒绝反应。”
傅言算点点头,将慕笙抱起来,走出了医院。
开车回公寓的路上,等红绿灯的时候,傅言算看到街边有一家花店,问:“阿笙,你想要玫瑰花吗?”
慕笙坐在副驾驶,眼睛平静的看着前方,毫无波澜。
他的心脏闷闷的痛,只伸出手握了握慕笙放在腿上的手,轻声说:“等你好起来,我每天都送你新鲜的花。”
到了公寓楼下,傅言算抱起慕笙上楼。
他开门,将慕笙放在沙发上,理了理她的头发,说:“小姑娘,你今天还没洗脸,我带你去洗脸好吗?”
慕笙不会应他,他知道,好像短短几个小时,他已经习惯了慕笙不理他。
傅言算起身,脚下却没留神踩到了什么“嘎嘣”一声。
他挪开脚,看到一支被他踩裂的针剂,愣了一下。
傅言算将东西拿起来,待看清上面的标志后,眼神瞬间冷冽如刀!
傅言算厉声说道:“你用了这个?慕笙,为什么要用这种脏东西!”
他去扒拉她的袖子,果然在她的手臂上找到了一处小小的针眼,可针眼周围青紫,大约是扎的时候她乱动了。
傅言算一怔……乱动了……她是被迫的!
可肖寒说,他只看到顾锦来了慕笙这里,坐了一会匆匆就走了,肖寒不想打草惊蛇吓跑了慕笙,便一直在附近守着。
然后慕笙直到晚上才出门,再之后,傅言算就来了。
傅言算的眸色闪过错愕,而后是无法自控的怒火,是顾锦?顾锦对慕笙用了这种东西?
此刻,傅言算的手机响起。
他看了一眼言随的来电显示,接了起来:“喂?”
言随的声音有点慌:“大哥,你什么时候把慕小姐带回来啊,锦叔回来了,发现你不在不大高兴,还有公司有几个项目我没弄懂,我……”
傅言算声音低沉:“现在,我现在回去。”
他回到卧室去简单收拾了东西,又给肖寒打了电话,说:“安排私人飞机,回家。”
肖寒一愣:“现在吗?”
傅言算点头:“嗯,现在。”
他顿了一下,说:“你留下,我要知道慕笙昨晚出门之后去了哪里,见过谁,说过什么话,查清楚了再来回我。”
“是。”
傅言算到费城不过一个晚上,就将慕笙带回了庄园。
他抱着慕笙出现在庄园的时候,言随很高兴,是那种已经看开了的高兴。
他一路小跑过来,说:“哥,恭喜你啊,把人找回来了。”
他又认真的说了一句:“慕笙,对不起了,以前的事情。”
可慕笙窝在傅言算的怀里,一声不吭。
言随咳了一声,说:“慕笙,我跟你道歉,你原谅我吧。”
傅言算低声说:“言随,她不会理你的。”
言随一愣:“为什么?”
傅言算垂下眼帘,说:“回去说。”
别墅的阳台上,言玉贞冷眼看着傅言算抱着慕笙回来,表情不善。
而顾锦则住在老爷子的那处别墅,和顾瑶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也不大好看。
众人就这么看着傅言算抱着慕笙走回了别墅,从头到尾,慕笙的脚连地都没沾过。
顾瑶苦笑了一下,说:“言算对她可真好,一路抱着回去,这么几步路都舍不得让她走。”
顾锦冷声说:“但是他的妻子,只能是你!”
傅言算抱着慕笙回到卧室,言随一路跟进来,问:“哥,慕笙怎么了?”
傅言算的心颤了颤,第一次将这句话说出口:“……她,精神出了点问题,所以大约不会理你了,不仅不理你,也不会理我,她已经两天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言随屈膝看着慕笙,他伸手在慕笙面前晃了晃,慕笙毫无反应。
言随又看向傅言算,问:“哥,你还好吧?”
傅言算一怔,良久,说:“不。”
“言随,我不好。”他说。
他的女孩变成了这个样子,可他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又或者说,按照医生的说法,慕笙受了刺激,精神濒临崩溃,而他千里迢迢出现在她身边,却丝毫没有察觉,反而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怎么可能好呢?他一点都不好。
言随看着自己最爱的哥哥满脸倦容,心疼不已,只叹了口气,问:“哥,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你尽管说,我一定去做。”
傅言算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锦叔回来之后一直住在外公的房子里吗?”
言随点点头:“是,锦叔这些年来庄园不是一直都住在那边吗?怎么了?”
傅言算摇摇头,说:“你去带人把外公的房子检查一遍,所有枪支全都收走。”
言随一愣:“包括锦叔的吗?”
傅言算点头:“包括。”
言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他对傅言算的话一向是言听计从,便点头说:“我这就去。”
言随出去之后,傅言算看着慕笙疲惫的脸,轻声哄她:“阿笙,你睡一会吧,好不好?这样会熬坏的。”
可慕笙木木的坐着,眼睛平静的眨着,她仍然有正常的生理活动,可她不睡觉。
甚至这两天,她都不会开口说自己想上厕所,一直是傅言算掐着时间送她去厕所,甚至是帮她解开裤子。
他在外面守着,等着慕笙在里面解决,直到马桶里稍稍有些声音,傅言算再去帮她清理干净。
她除了还在呼吸,心脏还在跳动,已经和一个死人没有任何区别。
傅言算倒了一杯水送到慕笙嘴边,说:“阿笙,喝水。”
慕笙一动不动,她原本水嫩的唇瓣现在已经干裂,傅言算只能将水喝到自己嘴里,再渡到慕笙嘴里。
看着水滴从慕笙的唇角缓缓滑落,傅言算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杯子猛地砸出去。
杯子应声而裂,水溅的到处都是。
这样震耳欲聋的声响,连佣人都跑上来,小心翼翼的问:“大少,出什么事了?”
可慕笙仍安静的坐着,丝毫没有反应。
傅言算抱着她,头埋在她的发间,声音颤抖:“阿笙,求求你,跟我说一句话,说什么都行……”
“你打我,骂我,怎样都好,求求你……”
他真的没有办法了,他上一次这么无助的哀求,是母亲去世。
他跪在冰冷的尸体边,无助的哀求言玉书不要离开他。
他求她起来用皮带勒他,骂他是野种,怎么都行,就是不要这样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可他没将人唤回来,从此他没了母亲,只有满心的仇恨。
而这一次,是慕笙。
好像他这一生从未被人善待过,也从未被上天善待过,他爱的人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抽离他的生命。
可这一次,他抓紧了慕笙的手,他只知道,慕笙离开,就是要了他的命。
傅言算让佣人送了鸡汤上来,慕笙不肯吃饭,傅言算只能小口小口的将鸡汤渡到她嘴里,勉强让她咽下去。
言随进来的时候,傅言算勉强喂了半碗,他拿着纸巾给慕笙擦嘴角,问:“什么事?”
言随别开了头,说:“哥,锦叔不大高兴,说要见你。”
傅言算嘲讽的冷哼:“见我?又是另一招调虎离山吗?”
上一次,顾锦说要见他,然后将慕笙弄到了费城,人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言随低声说:“可锦叔住在这里,哥哥你不能永远不见他。”
傅言算点头:“我知道,我很快就去找他,只要等一个人来。”
言随一愣:“谁?”
傅言算的眼睛眯起,轻声说:“像我一样护住慕笙平安的人。” 捧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