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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官难断家务事,六十年的恩恩怨怨,又有谁说得清呢?
我只知道是自己解开了封印,释放了怨灵,事情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要救他,也为自己赎罪。
“爷爷!这里!我们在这里!”我大喊着,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可老人就像没听见一样,始终背对着我们,眺望风水河。他今天还是一样的打扮,也许这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好的衣服了吧。
老人突然铆足了力气,对着风水河高喊:“小英子!你还好吗?!”
小英子是谁?他在对谁讲话?难道是哪个怨灵的名字?
“我躲了你六十年了!今天我不躲了!我来见你了!”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高喊,身体也在颤抖。
“这六十年来,我没有一刻安心过,但是你别怪我,我也没有办法!这六十年!我一直在为自己赎罪!如今,我的一切罪都赎完了,也就没有什么牵挂了!”
霎时间,河水翻涌,呼啸不止。
那个怨灵女鬼又出现了。
这不过,这一次没有一丝怨气。
她穿着红色的嫁衣,光鲜亮丽,不再是之前湿漉漉的样子。
脸上,也有了五官。
一张瓜子脸,肤白如新剥鲜菱,颇为俏丽。她抿着嘴,笑吟吟地看着尹先云。
尹先云也笑着,然后。
纵身一跃……
那一天,阳光下的尹先云,散着刺眼的光芒。
光影里,他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轻,最后变成了一只蝴蝶。
片刻,又一只蝴蝶出现了,他们一起飞离了大坝,飞离了风水河,也飞离了所有人。
阳光下,又好像隐现出一对青年男女的影子,他们手牵着手,直至消失在了光芒里……
……
我和艾民师父远远看着,这片刻之间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我抓起了鼓,扬起了鞭,泪如泉涌。
用力敲着,使劲唱着,那神调顺着风水河传到了每一个角落:
【什么为方什么为圆?什么为正什么为偏?
什么人为拉马大元帅?什么人为拉马先行官?
开山破路谁先走?什么人跟在紧后边?
有代海我叫帮办,我记得堂口为方,香炉碗为圆,
教主为正拉马我为偏,弟子好比大元帅,帮兵我好比先行官,
开山破路我头前走,弟子跟在紧后边,
荞麦开花一片白,你把令马弟子丑象四头代言,
金鱼打,银鱼翻,鲤鱼打挺站在地斗川,
随着帮走谁着往前颠,眼前来到一道关,这道关不一般,
有副门框在中间,高下五尺五,宽下三尺三,
老君留的双合页,合页就往门上安,
玉鼎真人留的三簧锁,桃花女流下门闩关……】
我高声唱着,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听到的那个故事……
【老人突然怔住,手中的酒瓶险些摔下,他用一双深陷的眼睛紧紧盯着我,若有所思,许久才开口:“你不是要听风水河的故事吗?你坐好,我给你讲一个……”
随着尹先云的讲述,时间仿佛也回到了那个年代。
那时的世界刚刚从黑色变成彩色。
人心也刚刚从冷的变成热的,大家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村子里四处飘着红旗,墙上刷着“团结就是力量”的标语。
在生产队的民兵训练场上,一班民兵在学习打靶。
民兵都是附近村民的孩子,也都是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年纪,他们穿着绿色的军装站姿射击,手中端着老旧的步枪,正努力瞄准远处的稻草人。
一个小伙子站在一旁指挥民兵打靶,他长得很是俊俏,是几个生产队最年轻的民兵排长,那一年他才二十二岁。
“一!二!三!放!”他喊着口令。
“砰!”
子弹出膛,正中靶心,围观的人一同拍手叫好。
一个女孩扣动扳机,步枪的后坐力让她结结实实坐了个屁股墩,没有人嘲笑她,她也没有害羞。
她立刻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土。
“你还好吗?”
阳光下的他,英俊,帅气。
女孩这辈子的心都没有跳得这么快过,像天边的雷,轰的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她懵懂地点了点头:“我没事……”
“你戴新胸章了啊!真漂亮!”女孩低头看了看挂在口袋上的金色胸章,点了点头。
原来,他是注意自己的。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对视,而这一眼,便是故事的开始。
小伙子叫尹先云,小姑娘叫赵英子。
小伙子很优秀,是生产队的劳动模范,小姑娘也不甘落后,是生产队的生产标兵。
小伙子无父无母,不是本地人,插队到了这里,小姑娘是本地人,家里有着封建的父母。
尹先云经常坐在村口打谷场的草垛上,给赵英子讲外面的故事。
他讲着,村子外面早就盖起了一座座高楼,火车发着轰隆隆的声音可以把货物运到世界各地,还有工厂里的大机器,能造汽车坦克,还能造飞机呢!
赵英子蹲坐在石头上,双手托着下巴,憧憬着外面的世界。
一个女孩的心事就这样被提起,心底点燃了小小的梦想。
“我带你走吧!”
“你带我走吧!”
两人异口同声,又纷纷红了脸,阳光下,他们一起说出了最朴实无华的约定。
倘若心有所属,哪里都是家。
两人一起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过几天一起走,去村子外面的世界。
赵英子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不会同意的,也就没有去问,只是和生产队的朋友交代了一下,倘若父母问起,给个答复就是了。
那天,东方刚刚露出一线鱼白,天刚蒙蒙亮。
赵英子挎着军绿色的背包,蹦蹦跳跳地来到了黑水河边,尹先云则早就等候在这里,他向渔民借了艘小船,两人准备渡河离开。
月光在黑水河上洒下一层碎银,缓缓河水,流向远方。
“英子,这张照片给你,我洗了两张,咱们一人一张。”
他递上一张照片。
这是他用生产队相机偷偷拍的,是两个人的合影,照片里的他们甜甜地笑着。
船上的他们,也甜甜地笑着。
他们就要一起离开,去外面的世界了。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风阵阵吹过,芦苇荡沙沙作响。
赵英子一个没留神,照片被吹落河里。
“啊!照片!”赵英子惊呼,伸手去捡。
“没关系,等进了城,咱们再洗一张。”
尹先云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赵英子探出半个身子,小船一阵剧烈晃动,赵英子栽进了水里……
“英子!”
他真的慌了。
自己不识水性,刚站稳脚跟,慌忙地想把船桨递过去,可再看,却不见赵英子的身影。
赵英子就这样消失在了黑水河里。
“英子!英子!”
他慌忙渡过黑水河,瘫坐在岸边惊魂未定,可身边却再也没有了赵英子的身影。
……
几年之后,尹先云又回到了这里。
他回来打探消息,可原来的生产队调动,这里已经没有认识的人了。
他希望能得到赵英子上岸回家,继续生活的消息。
可是他打探到的,只有当年赵英子和一个小伙子私奔再也没有回来的故事。
此外,打探到的另一个消息就是:
黑水河连年涨水决堤,带走了不少生命。
尹先云偷偷地到黑水河边区祭奠赵英子,用不太好用的打火机点燃了满满一个麻袋的冥币。
那天,火光里他见到了全身湿漉漉的赵英子。
之后只要是有水的地方都会看见她。
直到梦里边遇到了河神。
再后来,龙王庙拔地而起。】
……
“咚!”
鼓声停止,我大张着嘴却再也唱不出一点声音。
村子里没有人关心那个说书先生为什么再也没来村子讲故事,也不会关心说书先生是死是活,她们关心的只有洪水退去,那些被淹没的庄稼能达到多少赔款。
河神塑像从暗门里抬了出来,安置在龙王庙偏殿,新的牌匾上刻着三个大字:河神殿。
同样没有人去关心河神塑像的事,反正这些事情都有艾民萨满管着呢。
我此刻心里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师父,既然河神有法力,为什么不在女人的怨魂刚刚在风水河作乱的时候就把她镇压住呢?”
艾民师父只是淡淡地说:“如果最初就直接镇压了,谁还会为河神建庙宇塑金身供奉呢……” 萨满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