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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不仅低调,也是个务实并肯吃苦的人。
不声不响的随许云柳进了乐城,见过许惜颜之后,就表示要随士兵前往甘州、济州、宁州都走一趟。
虽然父皇给他的任务,只是看看渠州。但好不容易出一趟门,他还想看看大齐的各处边关。
许云柳留下一家子团聚,明面上也说得过去了。
“……只是要劳烦升平妹妹,给孤准备些年礼,也好有个名目。”
让尉迟圭安排公事上的调动就太张扬了,不如借着年关将至,要探亲的名义去走走,最合适不过。
横竖许惜颜在边关三州都是正经有亲戚的。
如无意外,柏昭这辈子大概都会留在甘州了。许润在高家垮台,新君登基后,也正式接手了济州知府一职。至于宁州,萧氏已经从京城回去了。
原本,尉迟炜一家也以为要跟回去的。没想到,萧氏把他们留下了。
因为郑七娘。
这是个想做正事的好姑娘,当初肯嫁尉迟坚也是想做一番事业来着。如今她的花露生意又好,若回去宁州,岂不浪费?
不想郑七娘笑着回绝了。
“……做生意固然要紧,尽孝也是大事。再说侯爷公主可是在宁州做了不少好事,我虽不敢跟他们比肩,到底也是宁州人的儿媳妇,也想为宁州百姓做些事情。”
她想得很明白。
尉迟圭两口子去了渠州,不可能把尉迟海一人留在寿城,萧氏是肯定要回去侍奉的。她娘家都在宁州,也想叶落归根。
尉迟均如今在基层为官,没法日日在家。尉迟喜跟郑家小弟都要考武科举呢,最好还是留在京城。
所以于情于理,她们一家身为长子长孙,都该回去。
尉迟坚自那年动乱,被亲爹砸了脑袋,又不能及时医治,从此落下个头疼健忘的毛病,还总犯糊涂,这辈子眼见得是废了。
不过废得好。
从此省了多少是非。
故此郑七娘是觉得,既然没法在别处树名声,还不如回去侍奉老人,博个孝名,将来她两个女儿出嫁,也名声好听。
至于朱宝来,别人都能走,他必须留下。
尉迟喜到底年纪小,京城必须留人照应。二是他开了几年书馆后,名声极好。
许多读书人都认得他了,那个书馆也成了读书人思想交流的重要场所,连好些王公大臣都不时前去走动,听听底层广大读书人的真实想法,还真不适合交给旁人打理。
于是,郑七娘果断把京城的花露生意,也交给了朱宝来。
横竖还有她爹郑父帮忙,不至于乱到哪儿去。自己就带着两个女儿,和公婆丈夫一起,回宁州去开创事业新版图了。
辛苦了三年,终于在宁州培育出一种耐旱玫瑰,给许惜颜也送了几盆。回头她打算推广种植,收集花露,也能给边关百姓多一条财路。
这些好事,许惜颜从来都是大力支持的。
如今既然太子殿下想去边关,许惜颜也不多话,马上着人准备,并送太子过去休息。
可太子殿下婉拒了。
他既是秘密出行,除了少量心腹,大半人都不识得他。刚跟一群巡边将士打成一片,并约好了要一起去吃饭的。
许惜颜微微一笑,顺手送了他两坛子酒。
太子殿下大喜,“多谢表妹,想得周到。”
高高兴兴拎着酒就走了。
回头一家子说话,许惜颜脸上笑意就收敛了些。
“等小勺子过了生日,五弟你随太子殿下一起去吧。也别顾忌着家里,有什么你看到不妥的地方,都跟太子殿下说说。”
这,这是要他挑自家人的刺?
许云柳有些犹豫。
许观海已经虎下脸来教训,“好好记着你二姐的话!你是因为什么才被带出来的,可长点心吧。”
许云柳不傻,一骂就懂了。
太子殿下带他出来,不仅因为他姓许,也不仅因他是许惜颜的弟弟,更重要的是将他当作一个可用的臣子。
身为臣子,在君主面前,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尽忠职守,忠于国事。
尤其这次太子殿下出来,不是来慰问嘉奖,他就是来看问题,挑毛病,为日后治理江山打基础的。
否则他何以连顿饭都不吃,就赶去跟那些底层将士们聚会了?
所以如今的他,需要的就是一个能提供真实意见的属下。哪怕这想法还不成熟,不全面,甚至会犯错误,也是他需要听到的声音。
如果许云柳因为顾忌亲戚情份,什么都不敢多说。就算太子殿下能理解,可跟一个尽忠国事,直言无忌的臣子能相比吗?
二姐姐呀,她总是这么犀利敏锐,公心大度。
只要有需要,甚至不吝啬给兄弟姐妹们当垫脚石。
许云柳心里正感动着,不想许惜颜却话题一转,说起亲事。
不是他的。
“……有个难题正好你也帮我去处理一下。数年前我和你姐夫在宁州开起书馆,让平民女子也能读书识字,原是一番好意,不意如今却遇到一桩头疼事……”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引得争议极大。
起因就是一个女孩在宁州书馆读了几年书,然后,她就看不上打小订下的未婚夫了,反而看上学堂里另一个聪明上进的男孩。
女孩想退婚,家里大人自然不同意。
原未婚夫又没做错什么,无非是脑子不灵光,读书差劲而已,又不耽误他干农活。做人岂可无故悔婚?
可情窦初开的女孩接受不了,只觉得整个人生都没希望了,病得奄奄一息。
家里一看这样不行,未婚夫家也很通情达理。原就是邻居,早听说风声,想着强扭的瓜不甜,也不好因此害了女孩性命,干脆主动上门,退了婚事。
原以为有情人能终成眷属,谁知那男孩却是反悔了。
因他书读得好,重点是女孩因他书读得好,要死要活要悔婚的事情传开后,男孩小小的出了一回名。反倒招了不少势利人家上门提亲,男孩开始飘飘然。甚至做起状元美梦,想要娶高门淑女。
他,他看不上女孩了。
女孩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浑身给浇个冰凉。
她哭了。
茫然站在宁州书馆里,哭得无比伤心。
她说早知今日,宁肯当初从来没有走进书馆,读过一本书,识过半个字。
如果没有机会读书,她也不会觉得自己和未婚夫差得那么远。她应该会安于现状,好好嫁人,平凡简单过一生。
可如今她的婚事已经退了,看上的男孩又把她甩了,好人家都不敢娶,怕她心思大了养不住。先生们教了她书里的知识,那谁来教教她人生的道理?
书上都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说“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那她求一个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真的错了吗?
此事一出,在宁州议论纷纷。
好些原本愿意叫女孩识字的人家都动摇了,那些本就反对女孩识字的人家越发得理,更加反对。
因为之前是金光侯夫妇力主女孩也能读书识字,如今有些人就在背地里嚼他们的舌根。
郑七娘气得不轻,来信忿忿告状。
可这件事要如何处理,当真棘手得很。
听说那姑娘如今心灰意冷,一心想要出家。
可她真要出了家,岂不是在明晃晃的打金光侯夫妇的脸?
对未来女子读书的影响就更不好了。
离得太远,没法亲自处理,又不能置之不理。所以许惜颜,就很顺手的交给五弟了。
许云柳……
他怎么就忘了,二姐姐虽然乐于提携帮助兄弟姐妹,可她也从不吝啬“利用”这些兄弟姐妹。
有能力要上,没能力更要多动脑筋,迎难而上!
许家兄弟姐妹,包括小四叔许长津,都常说,能有如今的成就,大半都是被二姐姐“鞭策”的。
好比二房三叔许泓。
以前多么懒散悠闲一个人,如今成天跟打了鸡血似的,忙得脚打后脚勺。虽说是为了孩子们的前程嫁妆奋斗,可最早也是二姐姐将他推上官场。
至于大堂兄许松,那就不说了。
听说他如今在工地上,都能挑得起一二百斤的担子,光脚下泥地干活了!想当年……
哎,不想了。
许云柳悄悄往旁边瞟了一眼,没看见他爹已经眯着眼,威胁的看过来了吗?
他敢确信,自己要是敢不答应,二姐姐是以德服人,从不动手,可他爹的小鞭子,就会挥起来了。
鞭策!
所以许云柳立即答应了。
嗯,许惜颜很满意。对弟弟的亲事提也不提,反说起长子的庆生之事。
这是小勺子除了出生那年,头回在身边庆贺生辰,许惜颜想知道从前家里是怎么给他庆贺的,都收过什么礼物,才好给儿子准备惊喜。
这点,许云柳跟许观海意见一致。
尉迟钊特别好养活,只要有好吃哒,他就什么都不挑剔啦。
唯一就是千万别送书本笔墨那些,小勺子天生读书不开窍,收到这些东西才会自卑伤心。
琴棋书画也一概不要。
他,他是七窍通了六窍,全部一窍不通!
许惜颜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许观海还挺自责。
叫女儿别怪大外孙,他觉得是自己没本事,教不得其法。
又怀疑是当年小勺子年纪太小就随他回京,是不是在路上摇啊摇的,才把孩子摇得一脑子浆糊,生生摇傻了?
否则一对机智过人的爹娘,怎可能生下这么平凡的儿子?
许惜颜听得莞尔。
她年岁渐长,脾气越发好了。尉迟圭也总劝她,做人要常笑一笑,人生才少烦恼。
“父亲这话就过了。百姓有句俗话,叫鸡窝里飞出金凤凰。可见父母如何,并不能决定子女如何。又有句俗话,叫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就算小勺子读书不行,却不一定就不能成材。哪怕他当真什么都不行,只要他能幸福康泰过一生,我也欢喜。”
许观海一听,还真是这个理儿。
父母爱孩子,难道只能爱他们的优秀?
不能的嘛。
五个指头有长短,可砍了哪一个不心疼?
就许云梨那样不争气的女儿,他有时想起来,还是难受,怪自己没早些教好她。
小勺子若此生注定平凡,也就平凡些吧。能平安到老,就是每个父母最大的期盼了。
屏风后头,说话的大人们不知道,被他们议论的小勺子正好听到了。
他是知道太子殿下来了,特意带着弟弟过来见礼的。
不是有人通知了他,是他看到太子殿下身边一个侍卫到后院去取东西,自己认出来的。
太子虽不住在这儿,但有些许惜颜给准备的日用之物,却是可以用上。
尉迟钊或许不是个聪明孩子,却是个懂规矩有礼貌的好孩子。尤其打小跟着成安公主长大,他其实特别知道君臣之别。
从前的老皇上虽然是外祖母的爹爹,但总是自称不懂规矩的成安公主,也打小教过他,在皇上面前不能放肆。
如今的皇上是外祖母的兄长,从前可以叫舅公,他还抱过小勺子的。但自打他登基,成安公主也再三说了,往后只能叫皇上。偶尔可以说笑几句,但规矩是不能错的。
而太子殿下是未来的皇上,天下人的君主。
他想不想见他们兄弟是一回事,但他们兄弟要来拜见他,就是另一回事了。
尤其自家小弟养在边关,啥世面也没见过,必须前来拜见啊。
所以尉迟钊赶紧带着小弟来刷脸了。
没叫许桓,是没这个必要。
大家在京城熟得很,一路同行也是天天见的。只有阿蝉没见过,值得一见。
尉迟钊虽读书不成器,但在人情世故方面,好似天生就遗传了成安公主的本事,看似有些犯傻,却处处透着精明。
知道太子殿下是微服私访,他也不声张,就牵着弟弟等在院门口。方才太子殿下出来,忙拉着弟弟上前行礼,也只喊了声表舅。
太子殿下出来得匆忙,怕暴露身份,也没带什么好东西打赏,看他上下寻摸,小勺子忙小声表示不用。
可太子殿下还是寻摸出只小玉坠,送给阿蝉当见面礼了。还笑着摸摸小勺子的头,低声说,“孤这回没空来吃你的寿面,回京再给你补份礼物。”
小勺子笑问,“能给弟弟么?他上月生辰刚过,我都收过好几回礼了。”
太子殿下笑着再揉揉阿蝉的头,“两个都有,走了。”
话虽不多,却透着亲热。
就算他会忘,底下人也会替他记着。
如此,小阿蝉也才算是在他跟前挂上号了。
回头想过来跟大人说一声,可小勺子没想到,意外听到许惜颜这番话。
虽然娘说,不会因为他不聪明就不喜欢他,小勺子很感动。可他从小也听说,自家爹娘都是特别聪明特别厉害的。
可爹娘居然对他一点期待也没有?!
这,这是不是自己太差劲了,才让爹娘会这么想呢?
小勺子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虎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