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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的人生都是痛苦的,但是此刻坐在开往城西的公交车上的庄晓梦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在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就将像过去的8年一样平淡的痛苦着的时候,幸运花朵的种子竟然从树上掉了下来并且不偏不倚的砸中了她。
一周前当她的妈妈颤抖着手挂上了打给远在M市当官的舅舅的电话时,从妈妈露出了8年来的第一个笑容的时候她就感到了这种幸运的降临。
她没有像妈妈一样激动得两眼泪汪汪,因为直到此刻之前她都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舅舅”的存在,于她来说舅舅只是一个在妈妈和她想要离开的时候刚好有条件帮她们脱离此处并在异乡为她们安排好住宿的贵人。或者只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凡事都不在意,不关心,所以即便是8年前她苦苦哀求妈妈带她离开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的时候,长久的自我麻痹已经让她忘记了此时此刻她应该怎样激动得落泪。
她突然觉得悲哀,期待了8年的愿望终得以实现的时候,她似乎已经在长久的自我麻痹中忘记了她的初衷。她不是应该为能离开那个地方而感到快乐吗?如果没有8年前的那件事,事情会和今天不一样吗?于是她努力的回想8年前的那一幕,希望通过回忆中的痛苦刺激一下她已经钝化的神经系统。
10岁的晓梦背着爸爸刚给她买的新书包,一路哼着老师新教的歌曲往学校走去。3天前刚考完期末考试,老师早就通知了今天去学校查成绩。走过那条田间小路的时候,晓梦心情很好的摘了一朵淡紫色的野花,将它别在了斜跨的肩带与黄布书包连接处的缝隙里。
她不用担心成绩结果,甚至不用想都知道这次的第一名的奖状一定是她的囊中之物,因为从小学一年级到现在,晓梦一直包揽年级第一,村里的大人小孩都称她为“女状元”。 在当时的晓梦的心中,这绝对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当然当时的她还不知道的是,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一个班只有22个学生是否可以称为“年级”。
在那个当时“智力投资”还没有普及的乡下小山村,家长们都是不情愿将5岁起就已经可以帮家里干家务活的孩子送去学校的,或者他们以为只要摸过书本的就是知识人,小孩子上个一年两年的学就赶快回家干活,不然多上一年就得多浪费几十块钱的学费。
所以她的那个年级从小学一年级时的65人逐年递减,到小学4年级的时候已经只有22个同学还勉强维持在上学状态,当然能够上到这个年级的同学辍学的几率也就越大,庄晓梦不知道下一年开学还会有几个同学能再次相聚。
她不用担心辍学的问题,因为爸爸妈妈都是当时镇里屈指可数的几个读书人,他们支持让晓梦读书,希望她能通过知识改变命运。
晓梦从3岁起就经常听爸爸这么跟她说:“晓梦你要好好读书,将来也去外面读书!”
她就问:“外面是在哪?是在周姐姐去的外面吗?”
她口中的周姐姐是他们邻居家的女儿,她不知道当时16岁的周姐姐其实是南下打工去了,从事的是当时农村女孩南下之后普遍从事的工作,晓梦不知道那个工作是干什么的,但猜想那个工作一定很赚钱,因为周姐姐每次回来都会穿很漂亮的衣服,给周奶奶买好多好吃的东西,于是小小的晓梦便觉得周姐姐在的外面就是她奋斗的目标,她只要努力读书也能去那个地方。
爸爸尴尬的咳了两声,说道:“不是,是去爸爸以前工作的地方去读书,山外面。”
她就会顺着他的手望着唯一通向村外的那条黄土路,那条路消失的地方四面都是高高的山脉,晓梦从来不知道山的后面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那个世界被爸爸那么一指,好像突然就在小小的晓梦心里生根发芽,她仿佛看见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正在等待着她前去探索。
“恩,我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去爸爸上学的学校,然后还要去爸爸遇见妈妈的学校。”
每到此时,他便会看到爸爸久久的看向远处正在晾着衣服的妈妈,然后晓梦就会听见爸爸无声的叹息一声,声音很低,晓梦甚至怀疑那声叹息或许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她喜欢听邻居家的周奶奶讲故事,每天吃完晚饭,她就搬个小凳子陪着周奶奶赶在日落前晒晒太阳,周奶奶便会给她将关于爸爸妈妈的故事。
爸爸妈妈是在山外的大城市认识的,当时在大城市打工的爸爸风华正茂,英俊潇洒,虽然只有初中学历,但是头脑灵活,勤劳扎实,厂里的很多女孩子都偷偷的喜欢他。当时还在大学上学的妈妈遇见爸爸之后一见钟情,一个郎才一个女貌,那些偷偷喜欢爸爸的女同志虽然不甘心,但是也只得作罢。
爸爸妈妈的恋爱自然是甜蜜的,他们如普通情侣一般默默走过学校里的每条小路。
有时候爸爸陪着妈妈在图书馆安静的看上一天的书;有时候妈妈在爸爸的宿舍为他做上一顿简单的晚饭,虽然只有几片肉加一砣无法辨认的蔬菜疙瘩,但是爸爸却觉得那是人间美味,一边抹嘴一边夸:“你手艺真不错!下次教我,我做给你吃!”
妈妈做菜的水平其实一般,在家里有专门的仆人伺候,她面对着第一次从自己手下出来的菜无法下筷,但是听到爸爸嘿嘿两声之后再虚心请教的模样,不禁也觉得其实那就是人间美味。
好景不长,作为厂长的妈妈的爸爸,也就是俗称外公的男人发现了两个人的不轨行为之后勃然大怒,自己的宝贝女儿竟然跟一个没文化的野小子鬼混!
外公将妈妈捉回了家,并锁在了她的闺房,愤愤的扔下一句:“你要是敢和那乡下野小子混在一起,我就没你这个不孝女!你给我好好在这想想吧!”
爸爸妈妈被迫分开的那段日子,爸爸相思难觅,着急上火,竟然病倒了,妈妈得知了消息之后终于做出了她这辈子最勇敢也最冒险的决定:她要与爸爸私奔! 梦忆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