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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同时, 几名狱警就冲了进来,迅速把宋融江制服,按在了桌子上, 加上了手铐。
苏回恢复了自由, 他咳了几声,淡然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声音微哑地开口道:“我知道了, 谢谢你告诉我, 是那片核桃林, 也就是你当年差点得到了陶莉的地方……你是在完成当年没有能够完成的仪式。”
在当年,陶莉只是把宋融江当作一个普通朋友, 每一次宋融江把她叫出来,会和她倾诉家里的事,陶莉就不停地开导他。从始至终,陶莉只是想要救赎他。他们曾经一起爬山, 还去过一次庙宇。
他有时候会对陶莉做出搂抱的动作, 陶莉只是以为他不太清楚男女的界限, 依然把他当作好朋友,而当宋融江在学校后面的核桃林把陶莉牢牢压在身下时, 陶莉被吓哭了。她从未感觉死亡和恐惧临近着自己,那时候她奋力地反抗着比她强壮数倍的少年。
慌乱之中, 宋融江扼住了她的脖颈,陶莉奋力踢踹,踢伤了他,这才极其狼狈地逃走。
那次回忆, 成为了她今后十几年的噩梦。
事实上, 苏回和陶莉谈完话以后, 一共圈定了几个怀疑的地点,那些地方都是她和宋融江去过的地点,相距很近,符合出租车出现的方位,让他难以判断。
所以苏回刚才故意激怒了宋融江。现在,宋融江的反应已经告诉了他,裴薇薇的所在。
苏回看向眼前穷凶极恶的凶手:“她生前就不属于你,死后也不会属于你。”
宋融江彻底疯狂了,他的双眼已经血红,用自己的身体去撞那些狱警,三个人都险些按不住他。这个疯狂的男人已然化身为凶神恶煞,他恶狠狠地看着苏回,想要把他生生撕裂:“操他妈的,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苏回苦笑了一下道:“想要我命的人很多,你恐怕,还得排个队……”
狱警很快把宋融江完全控制住,随后把他押出了审问室。
一场问询已经结束,苏回走出了审问室,他这时候才觉出来腰部刚才被撞的地方隐隐作痛。
这种痛感很奇怪,不动的时候只是丝丝绵绵有些难受,可是行动起来的时候,有时候会感觉腰缝间的一点忽然爆发出剧痛,让他瞬间冷汗直冒。特别是咳起来时,震得他觉得腰都快断了。
好心的狱警把他领到一处休息处,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苏回道了一声谢,接了过来。
狱警看他的脸色有些不好,开口问:“苏老师,你用我们送你下山吗?”
苏回摇摇头:“没事,我歇一会就可以了,你们继续忙你们的工作吧。”
温热的水让他逐渐平静下来,苏回并没有一场战役胜利的喜悦,反而有些虚脱的无力感。
然后苏回想,他应该给谭局去个电话……
苏回拿出了手机,刚才在审问室里,为了不干扰这次对话,他的手机设置了静音。
他按亮的屏幕,发现上面有两个陆俊迟拨过来的未接语音……
苏回现在终于有时间处理陆俊迟的来电,他回拨了过去,语音被快速接起。
对面传来陆俊迟冷静的声音:“喂,苏老师,我们刚才已经发现了屠夫,并且救下了之前被劫持的服务员宁珂。我们是在你之前推导的位置发现他的。”
苏回听出来,陆俊迟的声音很急促,他应该不仅是为了告诉他这个消息才来联系他的,他开口问:“他逃了吗?”
一个缜密,有组织的犯罪的连环杀手,可能给自己准备了不止一条退路,一旦与他失之交臂,就很难在城市里再次寻找到他。
“是的,警方之前一直在跟踪他的车辆,可是车开出去后不久,我们就发现他把车丢弃在了路边。我判断,他可能换了其他的车。目前,我们已经排查了傅云初的住所以及一些他可能会去的地方,但是尚未找到他的具体方位……”
傅云初的手上应该还有其他废车的车钥匙,他可以开启城市各处的废车,为了应对这次逃亡,他恐怕早就选择了其中的几辆加好了油,那些车辆一旦汇入车流,就难以分辨。
陆俊迟说到这里试探问:“苏老师,你现在有时间吗……”他想要掌握傅云初更准确的动向,不得不再次求助于苏回。
这一案查到这里,是和苏回对他们的指点密不可分的,而苏回也是最了解屠夫,最接近傅云初的人。
“屠夫的真名是什么?他的职业,还有其他的相关的信息……”苏回听出了陆俊迟话里求助的意味,开口问道。
从他开始插手这个案子起,案件的一切就和他发生了关系,这个案子关乎着城市里其他人的安危,他做不到置之不理。
陆俊迟道:“屠夫是一位叫做傅云初的画家,我这里已经查到了他的所有资料,东西有点多,苏老师你在什么地方?我现在马上去接你。”
苏回刚才正有点发愁怎么下山,考虑了一下,还是告诉了陆俊迟:“我在白虎山监狱这里。”
陆俊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那边,直接道:“好,我到了以后联系你。”
挂了陆俊迟的语音电话,苏回给谭局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谭局十分重视,听他讲述完了和宋融江谈话的整个过程,嗯了几声以后道:“华都中学旧址后面的核桃林对吗?我马上派人过去查看。”
苏回:“谭局,如果你们发现了那个女孩的尸骨的话,麻烦告诉我一下。”
谭局:“放心吧,一定会告诉你的。苏回,我知道你尽力了,无论事情结果如何,我都要替女孩的父母谢谢你。”
听了这句话,苏回感觉自己那颗冰冷的心涌动上来了一股暖意。
他放下了手机,安静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一切的声音又仿佛远去了,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上了发条的木偶,只能依靠这些话语,这些事情来体感自己还活着的现实。
苏回以为陆俊迟的车可能需要很久才能开过来,可他没有想到不到半个小时,陆俊迟就赶了过来,找到了他。
陆俊迟早就和这里的狱警打过一些交道,重案组组长的身份让他即使在这里也畅通无阻。
他径直走到了苏回的面前:“苏老师。”
苏回站起了身,支着手杖道:“我们路上说吧。”
陆俊迟顺手就拎过了苏回的包,帮他拿着,两个人一路走到了外面。
苏回上车的时候,腰又疼了一瞬,他抿唇忍了,也没和陆俊迟说,低头扣住了安全带。
陆俊迟递给了他一叠厚厚的文件,叮嘱了一句:“你坐稳,下山我可能会开的有点快,可以等下山以后再看那些资料,我先把基本的情况讲给你听。”
苏回嗯了一声,把资料接过来,那些资料厚厚的一叠,看起来有一百多张。苏回简单翻了一下,其中大部分是傅云初画的各种画。
车一路飞驰着往山下走去,陆俊迟开得很快,但是同时开得很稳,体感上比那些公交车要安全多了。
苏回看着画,在车辆的颠簸下,腰间有点疼,他忍不住微微皱眉,陆俊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从车里摸出了一颗糖递给他:“晕车吗?吃颗糖压一下吧。”
苏回道了一声谢,把糖接过来打开,含在了嘴巴里。
那糖是柠檬味的,微酸里带着甜,正好压下了他的不适。可是有点太酸了,酸到牙根都发了软,那味道还有点似曾相识。苏回含着糖又看了下包装,包装看起来也很熟悉,可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吃到过。
车一路开到了平缓的地方,陆俊迟也把之前行动的事说得差不多了。
苏回思考了片刻,再次翻动那些资料:“大厅里摆着的画是这一副吗?”
陆俊迟侧头看了一下,正是《挚爱》那张画的影印件,他嗯了一声。
苏回凝视着那张画,可以感觉从背后透出来一股凉意,看上去安静,平和的画面,却可以从中读出绘画者内心的涌动,那些盒子就像是无数双受害人的眼睛,凝视着他。
随后苏回继续翻看下去,一张画一张画看下去。
傅云初的画特征十分明显,他大部分用的是冷色调,阴暗但是并不脏,静谧之中让人觉得有情绪蕴含其中。
他的图之中很少出现红色,就连暖色的调色都很少,他好像是在规避那些颜色。
苏回这么想着,却忽然停住了动作,他忽然翻到了一张绯红色的图,而且所画的内容和其他的图都不一样。苏回凝望着那张画,想要从中参看出一些什么。过了一会,他才继续往后看去。
苏回仔细看完了那些画,又打开了傅云初的资料,父母离异,他被判归父亲,海外艺术院校毕业……
然后他打开了傅云初母亲的资料,用手指点了一下道:“他的母亲曾经经营过一家饮品店。”
虽然未写明是咖啡店,但是显然咖啡在其经营范围之内。
陆俊迟也注意到了那一点,可是他并不能确认这一切和傅云初现在的行为有着联系:“那是他大约五岁到十岁时,就我们的了解,傅云初十岁以后就再也没有和母亲住在一起,甚至连电话都没有打过。你认为他的杀戮是和这段时间的经历有关系?”
五到十岁,那时候也正是傅云初被判给自己的父亲之前,苏回点头:“很可能他在这段时间遭受过心理的创伤,母爱的缺失加重了他的异常行为,你们进行了封锁调查了吗?”
“通缉令已经发布了,所有火车站,汽车站,机场,高速路收费站都已经严查。”陆俊迟道,“我以为,傅云初被发现以后会尽力逃跑。”这也是一般人的正常思维。
“不,他要去杀人……”苏回看了看资料上傅云初母亲的照片,然后又返回头去看了看那张名为《挚爱》的画,“当初连环杀手艾德蒙·其普在向警方投降前就杀掉了自己的母亲。头颅也曾经是他的图腾。我觉得,《挚爱》这张画画的应该是傅云初的母亲。而她站在那些装着尸骨的盒子面前,意味着她可能是他的最终目标。不过……”
“怎么……”陆俊迟问,他觉得那张画让他很不舒服,但是他解读不出这些内容。
苏回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推测道:“他在寻找答案,也许我们有机会,可以救下她。”
“傅云初母亲的住所并不在华都,她住在安城境内。“陆俊迟侧头看了一眼地图,在通往安城的路上,有一条国道和水路,如果苏回的预判没有错的话,可能傅云初已经跑出了他们的包围圈……
苏回想了片刻道:“城里最好留足够的人手,然后通知安城戒备,我不能保证我的推断完全正确。”
想在回想起在地下室之中看到的一幕,陆俊迟还是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明白,我马上开过去,同时申请安城的警方进行配合,其他的人员继续在华都搜查。”
较为幸运的是,他们现在在白虎山附近,而从白虎山到安城有一条近路,要比其他人赶过去快得多。
陆俊迟调转了方向,向着安城一路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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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夕阳西下时,傅云初把车停在了一处居民楼的楼下,他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地方,但是他把那个门牌号记得牢牢的,至死也不能忘记。
这里已经不是华都了,而是安城。那些警察们再聪明,也没有办法反应这么快。
傅云初的身上穿着一身女装,他的个子有点高,但是长相阴柔,穿了女装以后并不违和,为了防止被追踪发现,他在换上这辆废车以后,就改换了样子,这些伪装也可以为他争取一些时间。
他庆幸,警方还没有查到这辆比较新的废车,让他得以逃了出来。
傅云初穿着高跟鞋,捂着手臂上的伤口,一路走到楼上,他敲了敲门,不多时,门应声开了。
开门的是她的妈妈,闫雪,自从离婚以后,她再也没有结婚,一直独居在安城。
在傅云初的记忆里,闫雪是美丽的,严酷的,冷漠的,他做得稍不如意,就会招来她的非打即骂。
事到如今,他看到闫雪,依然是紧张的,可是那个女人站在他的面前,是佝偻着腰,老态龙钟的。
不知何时母子之间发生了变化,儿时记忆里高大的母亲,早已比他矮了半头。
他们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了,可是闫雪还是很快认出了傅云初,她看了看傅云初的女装,皱了眉头:“云初!你为什么打扮成这种奇怪的样子!”
“呵,事到如今,你还是直接就怪我。”傅云初把闫雪推进了门,他伸手把自己的假发撕扯下来,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了刀,“妈,我在被警察抓捕着,我杀了人了。”
闫雪听了傅云初的话,低头看向了他手里指向了自己的刀,又看了看他的左手手臂,上面有鲜血早就染红了粗糙的包扎,难以想象,他就是这么从华都那边开车过来的。
闫雪明白了傅云初并不是在开玩笑,事情果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颤声问:“你是来……杀掉我的吗?”
“是啊,就算我死,我也会拉你和我一起!”傅云初举着刀质问她:“我今天来就是想要问问你,你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儿子变成一个杀人犯,变成这样一个怪物呢?”
闫雪退后了两步,坐在了椅子上,望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她苦笑一下:“呵,怪物……你也是这么称呼自己的吗?”
她仰起头,看着自己生下来的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他成熟了,也陌生了,闫雪开口问:“那你认为,你是如何变成这样的呢?”
傅云初握着刀,他的双目血红:“我……我记得……我小时候,你总是打我,骂我,别的孩子可以得到母爱,母亲的拥抱,可是你永远都是在苛责我!你把只有几岁的我,丢在饮品店里,让我自己玩!”
“我时常抬起头,发现找不到你在那里,就惊慌到哭……我那时候恐慌,无助,我害怕你把我丢掉了,不要我了!”
“那些饮品店的服务员们,表面上怕你,可是因为你的苛责,她们背过去,都会说你的坏话,还会欺负你,她们会捉弄我,掐我!往我的食物里吐口水……”
“有一次我找不到你了,去后厨去寻找,和一个服务员撞在了一起,滚烫的咖啡泼在了我的背上,那个店员的第一反应是大声咒骂我,我的身上留下了根本无法消除的疤痕还有洗不去的咖啡味!”
“可是……可是而你发现了以后,你并没有安慰我,而是和别人一起责怪我!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再到后来,你干脆就不要我了!”
“你把我丢给了我的父亲……你再也没有问过我,也没有看过我!你急于把我丢掉,仿佛我是什么脏东西!”
傅云初的语速很快,手在颤抖着:“你总是不停地在打我,骂我,责怪我,埋怨我,我从小到大的记忆里,你没有给过我一点爱!”
“你问我为什么不拥抱你,不给你母爱,我今天告诉你答案……”闫雪看着他,轻声道,这些话憋在她的心里这么多年了,如今她终于鼓起勇气直视着傅云初的双眼,“因为我害怕你,我的孩子。”
“我虽然生了你,但是这么多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噩梦之中,我读不懂你。”
“你小时候就那么小,那么可爱,就像是一个小肉团,你有时候会哭,有时候会笑,你看起来像是一个小肉团子,那时候我想,我要把我的所有一切都给你!后来你长大一些以后,从三岁开始,就无比的聪慧,无论是说话,还是走路,你都比普通的孩子早上很多,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么的骄傲,我多么爱你。而且我发现,你很有艺术天赋,你可以画出很美的画,熟练地运用色彩,你的美术老师对你赞不绝口……”
说到这里,闫雪的双目之中显出了胆怯:“可是你总是会不自觉地做出残忍的事。”
“我记得你从三岁起,就开始自己抓小虫子玩,蝴蝶,天牛,蚯蚓,还有鱼,后来就是小鸟。”
“无论是哪种动物,你都乐忠于把它们的头和身子相分离,然后看着它们垂死挣扎,自己在旁边露出满意地笑容。”
“我那时候试过各种的方法,我给你讲故事,我告诉你这是错的,我教育你爱护小动物,我严厉斥责你,我想让你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每次你和其他的孩子一起玩耍,我就会提心吊胆,提防着你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我承认,是我的疏忽,让你没有一个完美的童年,也是因为我的没有看管好你,才让你烫伤,可是那也是有原因的。”
“我把你送去那些幼教班,老师很快就会来告状,说你不合群,和班上同学发生了冲突。”
“我带你去看医生,带你研究院,带你去一切可能帮助你的地方。可是,都没有用。”
“我是把你放在我的饮料店,可是那是我唯一在上班时还可以监管你的地方。我会在人群之后看着你,我以为把你只是有点孤僻,有点古怪,你会随着年龄增长逐渐正常,但是我错了,我有一次看到了你的速写本……我看到了你的那些画……”现在只要回想起那些画的内容,闫雪还是会不寒而栗,她无助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从那以后,我躲得你更远了……”
傅云初张开口,有些无力地辩驳着:“但是那时候只是画而已……”
然后他想到,那也仅是那时候而已,他没有胜过自己内心的欲望。
闫雪叹了口气继续说:“我的工作压力大,我和你的父亲关系也不好,我时常严厉地骂你,打你,然后再抱着你哭,因为我无力,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才能接受你是个怪物的事实。”
“后来的一切还是发生了,你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用手工刀划破了同桌的脖子,只是因为力气小,刀口没有太深!”
“学校想要把你开除,所有的家长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我终于崩溃了,我和你父亲因为你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认为你是正常的,而我一直对你有所担忧。最后的结果你应该也知道了,我们离婚了,你转学去了华都才能够继续念书。”
“我是怕了,我是错了,那些魔鬼般的思想,是刻在了你的骨血里的,我不知道那些残忍从何而来,但是那些就是客观存在的……”
“我不了解我自己的儿子,尽管你是我的身体孕育出来的……”闫雪说着掩住了脸颊,她哭了出来,“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拉住你。”
“我早就知道,你可能会走到这一步,我就是不敢承认而已……我时常做着梦,梦到有一天,我也会和那些女人一样,被你杀死。”
傅云初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他儿时的记忆已经相对模糊了,很多现在闫雪说的事情,他都已经记不清了,自己真的是从那时候起就和别的孩子截然不同吗?
自己真的做过那么多残忍的事情吗?
现在他以一个成年人的角度来回忆这一切,他发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一直抱有着对闫雪的恨意,这么多年来,每杀掉一个女人,他就像是把自己的母亲凌迟了一遍,他认为是她的冷漠造就了如今的自己。
可是事实究竟是怎样的?
为什么从闫雪的口中讲述的是另外一个版本?
是因为他一直有一个魔鬼的灵魂,所以才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还是因为他自身的行为怪异,而闫雪当年所做的事情加剧了这种发展?
“我没有做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我以为自己无力教育你,我麻痹自己,我告诉自己,也许你父亲说的是对的,我以为我把你丢开,不闻不问你就能够成为一个好人,一个乖孩子,我做错了事情,我没有肩负起教育你,监护你的责任,我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你可以夺走我的生命……”
闫雪说着话,用枯瘦的手拉住了傅云初的手腕,“但是云初,杀了我以后,去自首吧……我求求你了……”
谈话进行到了这里,外面忽然一阵嘈杂,傅云初转头去看,远远地,他可以看到一些全副武装的特警,还有狙击手举枪瞄准了这个方向。
警察经常竟然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你是在拖延时间!”傅云初转头看向闫雪。
“没有……我没有……我根本不知道你会过来,也不知道你做过什么……”闫雪摇着头,“我要是报警了,怎么还会让你去自首……”
傅云初从包里把枪拿了出来,抵住了闫雪的太阳穴:“你根本就是自私,你从来只是为了自己,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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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城闫雪家的居民楼下,陆俊迟的车终于停在了楼下,这一路他开得很快又绕了近路,这才能够这么及时到达。
安城的警方早已经把闫雪的家团团围住。
安城总局的负责人杨升和陆俊迟一起开过几次会议,彼此都认识,迎过来打了个招呼。
陆俊迟问:“杨队,里面情况怎样?”
杨升道:“刚刚疏散了居民。凶手之前在和他的妈妈对话,情绪十分激动。他的手里有刀,也有枪……居民楼里虽然已经撤离了群众,但是地形复杂……难以狙击。”
陆俊迟问:“你们对峙多久了?”
杨升有点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十分钟,有特警守在了门口,我们已经进行过一轮喊话预警,目前还没有什么效果……”
陆俊迟回头打开车门问苏回道:“苏老师,如果要向对方喊话,需要注意什么?”
苏回略微思考说:“不要给他外在刺激,不要提起他的罪责,不要提起那些被杀死的女人……”他顿了一下低头说,“要点太多了,我可以直接和他说两句吗?”
喊话和处理现场是有一定责任的,陆俊迟没有想到苏回会主动和他提出,他微微一愣。
杨升正在一筹莫展,此时在一旁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陆队,你带了谈判专家来了?那这就好办了啊。这事还得让专业的来……”
陆俊迟迟疑了一下,考虑是否要把苏回并非是谈判专家的事情告诉杨升,但是他看了看苏回,决定相信他。
眼下,他们中的确没有人比苏回更适合和屠夫对话。
陆俊迟把对讲机递给了苏回。
苏回解下了安全带,从车里出来,他的腰行动起来还有些痛,还好没有出现再严重的状况。
两人跟着杨升走到了一处居民楼的顶楼平台之上,这里和闫雪的房子遥遥相对,大约相隔了二十多米,可以看到屋内的情况。
平台的两边安排了狙击手,只是因为傅云初一直掩藏身形,又和人质距离很近,无法进行射击。
苏回靠着护栏站立着,然后他对一旁的陆俊迟道:“我会尝试把他引到窗口边,如果有适合的时候,你们可以对他进行控制。”
陆俊迟应了一声,拔出了枪来握在手中。
苏回先是冲着屋内打了个招呼:“傅云初,你好。”
傅云初出现在了阳台的角落,冲着外面激动喊着:“走开,都他妈走开,我不需要和你们对话!你们谁敢过来,我就杀了她。”
透过阳台了一旁的窗台,警方只能够看到傅云初的一角,他还穿着沾血的女装,此时看起来有点滑稽,他的左手里拿着刀,右手里握着枪,把整个身体都缩在墙后。
“我看过你的那些画。”苏回继续试探着问。
“滚!都他妈滚!老子不想听你们这些鬼话!你们不撤退我马上就杀了她!!!”苏回的话迎来了傅云初激烈的反应,他手中的刀一直不离闫雪的喉咙。
苏回却是不慌不忙,他的声音继续说:“杀了你的母亲,不会让你变得更好受。”
犯罪实施的过程中,犯罪动机是在不停变化的,他很快从两人的关系中判断出,傅云初的犯罪动机发生了变化。
傅云初是憋着一口气,开车数十公里来到这里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苏回感觉到,他对于母亲的恨意有所削弱,也正是因此,他没有马上杀掉自己的母亲,而是选择把她作为人质。
苏回判断,傅云初的犯罪动机已经产生了动摇。
骂声没有很快传过来,苏回就继续说着:“就像是你小时候特别喜欢吃的面包,等你回去吃的时候,发现味道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
“住!住口!”傅云初做了一个挥刀的动作。
闫雪吓得啊了一声,不过这个动作不是划向她的,而是隔空刺向正在说话的苏回以及那些警方的,傅云初因为激动,有瞬间是暴露在警方的枪口之下的,但是也仅仅是瞬间而已,时间太短暂了。
陆俊迟握紧了手里的枪,看了旁边的苏回一眼,贸然开枪不仅无法制服暴徒,还会激怒他,或者是误伤人质,他必须极为谨慎。
此时苏回的神情依然是一片淡然,这让现场的紧张气氛也随之沉静下来。
苏回的眼睛微微一眯,他继续说:“你是爱她的,这一切和她没有关系。”
在傅云初的身上,苏回看到了恋母情节,他的图画之中,诸多女人的形象都在映射闫雪,或许傅云初自己的内心都还未意识到,他对母亲的依恋。
苏回毫不留情地指出了这一点,继续瓦解着傅云初的动机。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些警察……根本不会明白我的痛苦……”傅云初咬着牙反驳。
“我知道有人喜欢你的画,有很多人喜欢你的作品的,你只是……跟很多人不一样而已……”
“你骗我!你们警察都是在骗我。你们就是要逮捕我,杀了我!”傅云初又激动了起来,他不停挥动着手里的刀。
“我没有骗你,我看过你的画,我喜欢你画里的一张。”苏回顿了一下说,“那张画叫做《暗潮》,那是你所向往的生活。”
苏回说出这句话,傅云初整个人就定住了,他愣了大约有一秒,而此时,他的身体有一半是在窗外的。
陆俊迟之前也看过那张图,他记得图画是俯视的,画的是个小男孩独自坐在船上,看着船下的湖水,水里有着各种各样的倒影,高楼,大厦,还有人群。
他之前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那张图有着什么异常,但是显然,那张图对傅云初的意义不同。
陆俊迟忽然想明白了,他之前看傅云初的作品,以为他没有画过男人,但是准确的说,他只是没有画过成年的男性,这张画面上出现的,是一个男孩。
他还记得傅云初其他的作品之中,没有什么暖色的图,但是这幅图上有夕阳,把男孩还有他所处的世界照得一片暗红。
那是他代表作中唯一的一张描绘童年生活的画作。
画中的男孩与其说是在看那些水,那些鱼,不如说是在看城市里汹涌的人潮,看着夕阳折射出自己的倒影。
暗潮,是他内心的波澜暗涌,代表着傅云初对正常生活的向往。只有那一刻,他摒弃了所有的疯狂与残暴。
但是同时,男孩的眼神里有着绝望。
他始终是作为一个异类,看着那些人们……
他是一个怪物……
一个嗜血的怪物……
一瞬间,傅云初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透过饮品店的玻璃,看着那些人潮,向往着成为其中普通的一员。
傅云初情不自禁地看向了苏回,他愣神的时间只有短暂一秒,机会稍纵即逝。
一声枪响,是陆俊迟果断开枪,他站在苏回的身侧,所在的方位是最佳的观测点,比狙击手的方位还要合适。
他的手是稳的,如同千万次练习之中射出子弹一般。陆俊迟的枪法很好,心理素质也是极佳,每一次子弹破空,都会稳稳射中靶心。
时间仿佛暂停了,那枚子弹飞速破空而过,准确击中了傅云初的胸口,飞溅出一团鲜红。
与此同时,闫雪也听到了枪响,她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回护儿子的动作。
鲜血流出,傅云初缓缓倒地。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随后其他的警察才反应了过来,早就准备在门外的特警迅速进入房间,把哭泣的闫雪和儿子分隔开来。
对讲机里很快传来了消息:“嫌疑人只是受伤,还没有死,已经被控制住,人质已被解救。”
苏回望向房间的方向,眼前是朦胧的,他知道那里曾经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他是骗了他,一旦那些怪物冲出了牢笼,嘴唇上沾染了血迹,就再也无法和常人生活在一起了。他会遭受万人唾弃,被法律制裁。
那张画所代表的含义,只是他自欺欺人的一场梦。
从这个残忍之人举起电锯的那一刻起,面对他的,只有杀人偿命,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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