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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花晓莺睡下后,华浅轻轻关上房门,静静走到院中。
水云谷的院中,一株老梅正对着明月,梅花瓣在月光下像雪片一般洒落满地。
不远处,一株银杏毅然伫立,那苍翠的枝干直指夜空,不知伸展到何方,那样高,那样远,仿佛伸到了天际。
这就是花晓莺说过的那株陪着她一起长大,已经不知多少岁的银杏树吗?
华浅慢慢走过去,轻轻抚摸起银杏树那苍老遒劲的树皮,想到花晓莺现在这个样子,他的心中有些发堵。
嗓子里、眼里,好像都有些什么东西想要往外冒。
他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来,看见头顶那弯月亮,那样亮,像一只目光炯炯的半闭的眼,仿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以无比超然的神态,俯看着所有的悲欢离合。
而那只俯视着他的巨眼,仿佛就挂在这苍翠的银杏树顶端。
他长吸了一口气,要如何,才能到达这银杏树的顶端?
他闭上双眼,心中默默念起‘雪影步’的心法要诀,身随意动,念随心转,按照花晓莺教过他的方法。
猛然睁眼,将自己当作一片轻盈的会飞舞的雪花,将这株银杏树的树干当作一片大地,竟然,就这样,慢慢地一步一步向上攀升上去。
廊檐下,风铃微响,一袭青衣的云中子看着院中正在银杏树上攀登的华浅,轻抚胡须,微微颔首,那张眉须皆白的童颜上露出一抹赞许的微笑,眼里露出一丝欣赏的光。
院外,突然闻得马蹄声响,只听得一个小童的声音急喊:“江师兄回来了!”
华浅惊得差点从树上掉了下来。
云中子一怔,不是说风儿已经,怎么会?
小童清风牵着马进了马厩,一个修长的白衣身影出现在院门口,那人急急朝着廊檐奔了过来,到了云中子面前,‘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俯下头去,叫了声“师父!”
抬起头来时,只见一张俊美的脸上难掩风尘和疲惫,那眼神里似乎有些泪光,像一只受伤的孔雀,让人忍不住地有些心疼和怜惜。
云中子那一向超然的脸上似乎也有一丝欣喜,但他只淡淡点了点头,淡淡道:“起来吧。”
茶室里,云中子坐在一把青竹椅上。
江晓风站在地上。
华浅立刻从门外的小童手里接过茶盘端了过来。
“华浅,你怎么会在这里?”江晓风刚注意到,见华浅出现在水云谷里,不禁有些吃惊。
华浅看了一眼端着茶盏轻轻吹气的云中子一眼,云中子轻轻点了点头。
华浅转过头看向江晓风:“江师叔,我是送花师叔回水云谷来的,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江晓风听得这话,心生惭愧,急忙单膝跪地,垂下头去:“徒儿不孝,让师父为徒儿担心了!”
云中子轻轻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华浅端着空的茶盘,默默走了出去。
许久许久,江晓风一直跪在地上等待着师父的回答,但却一直没有等到。
江晓风忍不住抬眼瞧去,见云中子早已盘膝坐在竹椅上,双目紧闭,面无表情,却似乎是睡着了。
他知道,师父一定是生气了,生了很大很大的气,师父是让他和花师妹一起出谷去帮助大师兄寻找‘情花血咒’的解药的,哪里知道出去一趟,他不仅仅没有帮上什么忙,反而爱上了孙春蕊,还爱得无可救药,无法自拔,而且还和她有了孩子。
他是一个修道之人,不仅没有恪守师父曾经教过的以‘救人度己为己任’,反而深陷世俗的情网里,挣不脱、剪不断、理不清,如今,还割不断、舍不下、放不开。
他愧对师父多年的栽培和教诲,他实在是无颜回来见师父的。
他心中只觉得万分惭愧,只得深深地磕下头去:“弟子,愧对师父多年的悉心教养!”
云中子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神里已无悲无喜,他开口了,淡淡问:“你身上的‘腐骨散’的毒是如何解的?”
江晓风见师父终于肯开口跟自己说话了,心中一喜,急忙抬头答道:“是春蕊用自己的血喂我……是…孙大夫,药王之女孙春蕊为我解的。”
云中子默默点了点头,示意江晓风伸出手来。
江晓风急忙将手臂伸出,递到云中子面前。
云中子将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脉搏上,诊了诊脉,而后便收回了手,轻轻点了点头道:“你体内的毒的确是解了,这个药王之女,真的不简单。”
江晓风急忙答道:“师父,您忘了?她就是多年前您带我外出云游时,路过一处叫做药王谷的地方,进去讨水喝时,给我们端来冰莲汤的那个小女孩。”
云中子不动声色,只慢慢合上了双目,淡淡道:“这么久远的事,师父早已不记得了。”
茶室内,又陷入一片沉寂。
许久,云中子慢慢张开了双眼,眸中依然是那淡淡的,似乎超然物外的目光,他柔声问:“风儿,你可是真的一辈子潜心修道?”
江晓风一怔,脸色发白,舌头打结,答不出话来。
自从遇见孙春蕊,自从孙春蕊落入到水云谷的那一日开始,他的心里眼里就全是她了,他只觉得,在遇见孙春蕊以前的生命,仿佛从来都没有活过。
虽然他爱得痛苦,但他无法想象以后的日子里如果没有孙春蕊在他的身边,他该怎么过下去,他更不敢想象他要一辈子在水云谷里呆下去。
面对师父的问题,他无言以对,只默默垂下了头去。
云中子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既然如此,你的心在哪里,你就去哪里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说完,便再次闭上了眼睛。 埙中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