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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鲸展厅里,只有砂纸磨泡沫发出的“沙沙”声。这声音细碎又有节奏感,交织出特别的韵律,钻进裴游的耳朵里,拨弄着他的神经。
心间仿佛有根弦,与之产生共鸣,心跳因此带上震颤。
这种感觉微妙又陌生,令他分心在意,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制造出这些声响的人——俞小鲸。她正在心无旁骛地用砂纸打磨泡沫,按照他的要求,一点点地磨平切割留下的棱角痕迹。
明明是单调枯燥的工作,她却做得认真而专注,看起来很享受的样子。
裴游停下在泡沫上雕琢蓝鲸细节的手,望着俞小鲸出了神。熟悉的慌乱感像不知所措的小鹿,在他心中东碰西撞,让他晕头转向,无法安宁。
他“听不见”了,真的“听不见”了。
那时看着孟万里和俞小鲸举止亲近,暧昧的气氛意外激起他“嫉妒”的情绪,心慌意乱之下,他就“听不见”她的心声。裴游以为只是一时被“嫉妒”冲昏头,结果却是“嫉妒”触发了他和她之间特殊的“开关”。
“大哥,我的病变得奇怪了……”那时,他失措地告诉孟万里,“我突然听不见她的心声了,怎么办?”
“可能是错觉?”孟万里安抚他,“也许过两天你又能听见了。”
裴游也希望是错觉,可经过几天的观察和试探,触碰与否都无法打开他“听见她心声的开关”。俞小鲸在他面前,仿佛屏蔽了所有的喧嚣,变成最静谧的深海,无声无息地诱惑着他,可不知不觉又会吞噬他。这种无法捉摸的感觉濒临失控,充满了危险,又让他想冒险、想要靠近她、想要解读她。
日光从鲸展厅偌大的玻璃穹顶倾泄下来,落在俞小鲸身上,像是为她披上光的纱裙。砂纸磨出的泡沫细尘在光亮中飞扬,犹如飘雪围绕着她起舞。
裴游觉得,俞小鲸比光还闪亮,比雪还皎白。她轻轻眨动的睫毛,好似轻柔的羽毛,拂过他的心弦。他听不见她的心声,却听得见他自己的心弦被拨动时的颤音。
“唉……”裴游忍不住伸手捂眼,发出无力的低吟声。
裴游现在不仅耳朵出问题,连眼睛都有毛病了。看到穿着灰蒙蒙工装的俞小鲸居然会觉得她在发光发亮,连她手中砂纸磨出的泡沫细尘,他都觉得可爱。她额间沁出的汗珠在日光下闪耀,像小精灵在她白洁的额头上嬉闹,感觉也很可爱。当然,专心工作的俞小鲸比泡沫细尘和汗珠更可爱,她热得发红的脸颊,粉扑扑的,越看越可爱,她整个人都要变成粉红色的了……
裴游受不了自己的心猿意马,只得双手捂脸,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俞小鲸,免得被发现他在“盯”她,被当成变态……他们刚开的“师徒船”也会翻的。
“大哥,怎么办?”这样的变化让裴游无所适从,他下意识地向孟万里求助。
在裴游心里,孟万里是无所不能的。他曾深陷泥淖,是孟万里带他离开,给他一片清明的世界,与鲸遨游在自由的海洋里。或许因为孟万里太强大,所以看见俞小鲸对他展现乖巧和温顺,一副被驯养的样子,裴游才会瞬间心慌意乱,才会嫌孟万里“碍眼”。然而回过神来,其实他也是被孟万里“驯养”的人,他能体会俞小鲸面对孟万里时敬仰的心情,于是他告诉自己这很正常。
“小游,你突然‘听不见’她,又突然看她越发的可爱,为什么?”孟万里却笑着反问,“是什么堵塞了你的耳朵,又是什么蒙蔽了你的眼睛?”
“我不懂。”裴游摇头,“我听力很正常,眼睛也没有近视,果然是脑子出问题了?”
“哈哈。”孟万里大笑起来,“在这方面,比起千里,你可以说是相当迟钝了。”
“比千里迟钝?”裴游不以为然,“大哥,他都意识不到自己有多烦,孟烦烦就是他,他才是最迟钝的。”
“某些方面,千里的神经确实大条,但对于感情,他最为敏感。”孟万里轻叹了一口气,“小游,你问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爱情啊。”
“爱……爱情?”这个答案让裴游结巴了,他的心莫名地又慌张起来。
“爱让人盲目,自然也会让人耳聋。”孟万里颇有兴味地看着晚熟的裴游,“听说爱情来得突然,会像龙卷风一样让人措手不及,看你这样子,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是吗?”
裴游觉得心跳越来越快,他看俞小鲸越看越可爱,是因为自带名为“爱情”的滤镜吗?
“千里曾经跟我这样形容‘动心’。”孟万里想起恋爱中的孟千里,仿佛成了诗人,“春雷轰鸣,阵阵响声,惊醒的并非万物,而是蛰居在心脏的小怪物。小怪物醒了,心就动了,爱情来了,是可爱的粉红色。”
孟万里当时还打趣孟千里将“春天到了,动物开始发情”描绘得如此清新脱俗,果然是爱情的力量,竟然能让人颠倒对自然的认知。
可爱的粉红色……
裴游一听,有种膝盖中箭的错觉,很想给孟千里跪了,他真会形容那种“感觉”。
原来是动心了。
裴游的手不自觉地放在左胸,心脏的跳动确实变得有些不一样,不是有规律的跳动,而是不安分的躁动,让心变得痒痒的,不知如何是好。
“大哥,你……”裴游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的心静一静,“你动心过吗?”
“没有。”孟万里体会不到孟千里所说的“小怪物醒了”的感觉,“操的心倒是不少。”
听到孟万里的否定,裴游莫名安心不少。孟万里对俞小鲸的亲切和温柔……不是动心,太好了。
“在大哥面前,我总像个没主见的孩子……”裴游自知对孟万里的依赖,有点赧颜地说道,“以后我会尽量少让大哥操心的。”
“在我面前,小游当一辈子的孩子都没关系。”孟万里向来以裴游的监护人自居,毕竟是他将裴游带离父母的,“不过,在你动心的人面前,我希望你能将两人的关系当孩子一样呵护,直到有一天你们能为彼此负责,在对方面前重新成为孩子。”
孟万里语重心长的话语,裴游并不能完全理解,不过他明白目前和俞小鲸的关系确实很脆弱,需要像呵护孩子一样去维系。
在俞小鲸眼中,裴游是她欣赏的动物雕塑师Orca,是雇她当助手的裴先生,是教她鲸的知识和雕塑技巧的师父,唯独不是让她动心的人。
孟万里告诉他,他对俞小鲸动心了,是爱情。
裴游能雕琢所有想象得出的形状,却未曾研究过爱情的样子,不知该如何下手。
爱情的样子……
裴游又看向忙碌中的俞小鲸,渐渐西斜的日光洒在她身上,是暖黄色的,也是粉红色的。
是她的样子吗?
裴游的视线仿佛灼热的光,投射而来,俞小鲸成了靶心。她像是被捕猎者锁定的猎物,感觉浑身热辣辣的,心里还有些发毛。自从孟万里探访过鲸展厅,裴游就变得古里古怪,开始莫名其妙地对她进行“盯梢”。为了避免“对上眼”的尴尬,她就假装感觉不到他的目光,专注手中的工作。
那天为了跟孟万里撒娇,裴游让她先下班,难道还没有撒娇够吗?所以现在不断地用眼神关注她,暗示她提供撒娇服务?
俞小鲸默默地在心底吐槽,脑海里冷不防地冒出裴游变成小虎鲸蹭着她手掌撒娇的画面。呃,意外地有点可爱呢。
不不不……俞小鲸猛地甩下头,可能是她想太多了。
作为一脚刚踏进雕塑之门的新手,领俞小鲸入门的师父肯定是不放心她的技巧,需要时刻盯着她,以防她一走神就失手毁了他的作品吧?
俞小鲸这样说服自己,磨着砂纸的手停了停。
如此分心去在意裴游的注视,果然是学艺不精。
俞小鲸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专心,重新动起手来,细细地磨着泡沫,将棱角磨得光滑。手抚过去,细腻的触感让她的心里升起了满足感。花了近两个小时,磨完这一节的泡沫雕塑,她才停下手,转头看向裴游,想报告进度,顺便向师父邀功。
正在看俞小鲸的裴游,猝不及防地跟她四目相对。他愣了一下,下一瞬像惊弓之鸟似的移开视线,不自在地往后退,却被自己的脚步绊到,一个踉跄,摔在旁边的泡沫废料中。然后,他就趴着不动了,露出后脑勺,两只耳朵渐渐红起来。
俞小鲸呆若木鸡地看着裴游“笨手笨脚”的样子,师父的高大形象也被泡沫废料掩埋了。
裴游在慌什么?
俞小鲸回过神,上前表示关切:“师父,没受伤吧?”
裴游摔了个跤,似乎唤醒了体内的“鸵鸟”,埋头在“泡沫沙”中不打算起来了吗?
“嗯……”红着耳根的裴游动了动,勉强翻过身,望着俞小鲸,脸颊也泛红了。
“我没事……呃,让你见笑了。”
裴游没有受伤,除了为人师表的面子。他在工作中,却频频看着俞小鲸走神,本以为对方没有发现,没料到她会突然转头。瞬间跟她对视,仿佛偷窥被逮了个正着,他立刻心虚得自乱阵脚。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我不会笑话你的。”俞小鲸端出正经脸,“只是——”
俞小鲸停下手中的活,俯身倾向裴游,探出手。
裴游坐在泡沫碎屑上,俞小鲸倾身而来。这个角度……他的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胸前。虽然穿着工装,但依然看得出起伏,裴游的脸颊变得更红了,他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只是你的头发上有泡沫,徒弟给你扫扫,免得师父被误会没洗头,那会让人笑话的。”
俞小鲸不仅上手在裴游脑袋上拍了拍,还凑上前用嘴吹了吹。裴游不由得屏住呼吸,任由她“上下其手”,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心脏疯狂地鼓噪着。
微热的气息触及头皮,痒痒的感觉曼延心脏。心间的小鹿仿佛来到了春天的草原,躺在绿意盎然的草地上,风吹草动,温柔地拂过肌肤,挠痒痒似的,让人心旷神怡。
裴游出神地望着俞小鲸,视线在这一刻定格。她微微嘟着嘴,吹着他发间的泡沫碎屑,他听不见她在想什么,心里却冒出了声音:可爱,原来女孩子会这么可爱……
“师父,徒弟扶你起来吧?”
俞小鲸解决完裴游头发上的泡沫碎屑,见他还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就向他伸出手,表示“有事,弟子服其劳”,她乐意之至。
裴游的目光缓缓地在她伸过来的手上聚焦,猛地回过神来,目光闪烁不定,他犹豫了几秒,才搭上俞小鲸的手,顺势起身。
“嗯……谢谢。”裴游清了下喉咙,尽量从容地道谢。感谢天生的冷淡脸,在出糗的时候还能绷住,没显出不自在。
“师父,你太客气啦。”俞小鲸自然而然地放开裴游的手,掌中仍留有一丝丝凉意,他的手有些冰。她看向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仿佛精雕细琢过,像艺术品。
“师父的手真好看,不愧是雕塑艺术家的手,本身就是完美的雕塑作品。”
俞小鲸脱口而出,便是对他手的恭维,眼神专注又真诚地在欣赏这件佳品,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在“撩”人。
闻言,裴游感觉心弦不经意间被无形的手“撩”动,有愉悦的颤动在胸间激荡。俞小鲸似乎很享受“徒弟”的身份,丝毫不掩饰对“师父”的敬仰,总能找到讨“师父”开心的方法。
“你的手也好看。”裴游的嘴角微微扬起,藏不住被俞小鲸“夸”的愉悦感,“小巧白皙,像温润的玉雕。”
“是吗?”俞小鲸认真地摊开手看了看,实事求是道,“小是小,白是白,可这是喂鲨鱼的手,上面有着细碎的疤痕呢,与其说是玉雕,不如说是风化石吧。”
投喂鱼虾时,有时会被鱼刺、虾嘴划破皮,就留下了痕迹。
“呃……”裴游被噎住,没想到礼尚往来地夸俞小鲸也能“翻船”,他没法顺着她认可“风化石”的说法,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个,下班后要不要一起吃饭?”
被孟万里盖章“听不见”是因为“动心”,裴游就请教他“后续怎么操作”……
在孟万里面前,裴游向来不耻下问,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又不想去问有经验的孟千里,毕竟孟千里结婚、离婚都走一拨了,没必要向他学习失败的经验。
“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啊。”孟万里颇为感慨,“小游,你想要什么后续?”
“更了解,更亲近,更……”涌动的羞耻感令裴游顿住,却无法对孟万里掩饰真实的想法,“更好的……关系。”
俞小鲸之前说和他没有“私人交情”,裴游一想起来就觉得胸口很堵,还特别委屈。他跟人保持距离习惯了,实在不擅长“如何拉近距离”的操作,可又控制不住被俞小鲸吸引,仿佛磁铁的两极忍不住想靠近。原来在这方面,他也是需要“师父”的。
“不管朋友,还是恋人,只要两件事能在一起做,关系自然能开始。”孟万里就是孟万里,简直无所不能,“这两件事做得好,有利于互相了解和亲近,关系也会变得容易维持。”
“哪两件事?”裴游差点学俞小鲸打开手机录音备忘,“大哥,请赐教!”
“这两件事都跟它有关。”孟万里指了指嘴巴,“叫作‘聊得来’和‘吃得来’。”
对于“聊得来”这件事,一不小心就“翻船”的裴游认为,没有天赋还是靠后天慢慢努力吧,“尬聊”真的会灰飞烟灭,他心有余悸。作为“饮食男女”,“吃得来”这件事似乎比较好上手,之前他们一起吃红豆芋圆仙草冻时,还是很和谐的。
“师父,你要请我吃饭吗?”话题太跳跃,俞小鲸小心翼翼地跟裴游确认,“为了奖励我学得又快又好,还是……鸿门宴?”
上次因为苏遥的事,俞小鲸反应过激,向裴游强调两人没有“私人交情”,裴游就很谨慎地跟她保持“师徒关系”。她也很识时务地配合演出,以“徒弟”的身份拉近两人的距离,毕竟端的是他给的饭碗,还是需要些“私人交情”的。
“不是鸿门宴,是……师门福利!”裴游脑中灵光一闪,“我们是师徒,又一起共事,应该需要定期聚餐……吧?”
这理由天衣无缝,简直进可攻退可守,裴游都想为自己的灵机一动鼓掌了。
“我可以挑地方吗?”
确认过眼神,是福利啊。俞小鲸的眼睛开始发亮,在心里打起了她的小算盘。孟烦烦每次搞聚餐,都喜欢去一些奇奇怪怪的餐厅,比如卫生间主题餐厅、全昆虫菜谱餐厅、废弃飞机餐厅……海洋馆的人吃过两次以后,都觉得跟着孟烦烦想吃免费的聚餐实在太折腾,就都不奉陪了,每次都将她推出去当代表陪老板聚餐,谁让她是鲸鲸海洋馆官方认证的吉祥物呢。
“当然,这是师门福利,师父请客,徒弟点菜,没问题。”裴游的钱包也表示,无论在哪里吃,都没问题。
下班后,俞小鲸强烈建议裴游不要开车,跟着她走就好。
“师父喜欢吃什么?”
漫步林荫道,黄昏的光透过枝丫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俞小鲸,轻盈的步子踩在斑驳的光影上,仿佛步步生莲,有光从她脚下迸裂,洒出了金屑,照亮了她整个人。
裴游眨了眨眼睛,看着依然迎着夕阳余晖在发光的俞小鲸,他看她的目光大概真的自带滤镜了。
“我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也没有讨厌吃的东西。”裴游对吃的向来不挑剔,在国外生活的七八年,每天基本是牛奶面包或者意面沙拉。
“这么不挑呀。”俞小鲸微微侧首,看着裴游笑着打趣,“听起来很好养的样子。”
眼前的笑靥犹如清水出芙蓉,俞小鲸的身后,片片余霞散成绮。繁花似锦的景象,柔柔地拂过裴游的心头。
“是呀,我很好养的。”裴游顺着俞小鲸的话,眼角眉梢溢出笑意,“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还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没问题,徒弟一定会好好孝敬师父的。”俞小鲸拍了下胸膛,志得意满,“我这就带你撸串去,尝尝人间烟火的味道。”
嗯,是可爱的粉红色。
裴游又看到了。他不挑食,却觉得俞小鲸是那一缕最吸引他的人间烟火。
裴游跟着俞小鲸来到离鲸鲸海洋馆不到一公里的东棠街,这里是聚集众多风味小吃的美食街。
夕阳西下,洒落一街的暖黄色,也点燃了东棠街的烟火气。
俞小鲸选中了一间带有院子的野火烧烤店,让裴游先入座,她去点菜。坐在露天的位置,身边有些喧嚣的食客,裴游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显得有些拘谨。他深吸一口气,便有食物的香气灌入腹中,奇异地缓解了他的拘谨,不由得放松下来。
裴游看向在冰柜前挑选食材的俞小鲸,她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脸上的雀跃欢欣说明她对美味有着最大的期待,让他忍不住想象她带来的“人间烟火”究竟有多美味。
“我家的人奉行‘食不言,寝不语’,从不来这种地方,觉得太吵了。”俞小鲸将挑好的烤串交给服务员拿进烧烤间处理,便在裴游面前坐下,吐槽起来,“根本就是偏见,在热闹炎热的夏夜,烤串加可乐,麻辣小龙虾配冰啤,酣畅淋漓,比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爽多了。”
俞小鲸就是普通人,喜欢普通的东西,这些普通得俯拾皆是的“人间烟火”,有着最鲜活最平实的美好,她一点都不遗憾跟俞家的“神仙们”吃不到一起,聊不到一起。
“你经常来这里吗?”裴游环视四周,那些吃着烤串喝着啤酒的人,脸上有着随性又尽兴的满足感,确实爽快。
“以前常和同学来。”俞小鲸顿了一下,眼中闪过回忆的光彩,“上班以后,一个人就不怎么来了。”
俞小鲸第一次来东棠街是十年前,那时的野火烧烤店还只是个烤肉串的摊子。苏遥周末晚上会在这里打工,她吃的第一串骨肉相连就是苏遥请的。那串骨肉相连的味道,她至今还记得,咬下去还没感受到鸡肉和软骨的滋味,就被浓重的孜然味呛到了,因为苏遥手抖把孜然粉洒多了。苏遥跟东棠街的很多摊主都熟,只要报上他的名字,就能打折。他常拉她去各个摊位尝鲜,吃了很多便宜的美味。她曾暗地里怀疑过苏遥在东棠街打工的内容是做“托”。
“是苏遥同学吗?”裴游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看到俞小鲸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很想给自己一拳。
周遭的喧嚣似乎消失了,空气也变得安静。
俞小鲸的目光闪烁了两下,定定地望着一脸“祸从口出,完蛋了”的裴游。
苏遥犹如一枚随时投向俞小鲸心湖都会激起波澜的石子,而裴游就像个淘气的孩子,很喜欢拿这枚石子“打水漂”。
上一次掀起的波浪,打翻了“友谊的小船”,而这一次……
裴游心有余悸地看着俞小鲸,见她没说话,小心翼翼地开口:“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俞小鲸打断裴游,她明白他是无心的。或许已经习惯心里的想法会被裴游捕捉到,这次听到“苏遥”的名字,她的情绪虽然仍有波动,但并不想再“小题大做”了。
“嗯,是苏遥同学。”
俞小鲸尽量平静地说出“苏遥”的名字,服务员适时地端上料理好的烤串,各种肉香、麻辣、椒盐、孜然的味道掩盖了空气中的微妙和尴尬。
“师父,我们开吃啦。”
俞小鲸若无其事地招待裴游,烤生蚝、青口、鱼豆腐、芋头块、土豆片、香菇、面筋、培根卷、鱿鱼、鸡翅、五花肉串、秋刀鱼……她不断地给裴游递上烤串,催促着他品尝这些人间烟火的味道。
裴游很配合,略过刚才的不和谐,专心跟着俞小鲸撸串。
两人忙着吃,默契地不再提“苏遥”,师门聚餐进行得很顺利。
一大口可乐下肚,碳酸气涌上来,俞小鲸异常满足,差点打出嗝来:“师父,你还有战斗力吗?”
撸串撸得慢条斯理的裴游,不知道“续航能力”如何?
“试试?”裴游不想被俞小鲸小觑,她看起来像小巧可爱的白鲸,没想到食量却像大蓝鲸。
于是,撸完烤串,俞小鲸又让服务员上了一份麻辣小龙虾。她将一次性手套递给裴游,故作挑衅道:“师父,来战斗吧!”
裴游以前觉得吃饭不过是维持身体机能运转的必要程序,但看到俞小鲸大快朵颐、毫不做作的吃相以及脸上溢于言表的满足感和幸福感,让他也受到了感染。裴游觉得,跟俞小鲸吃东西真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吃进嘴里的东西都变得无比美味。
孟万里说的“吃得来”,他大概明白了。
“小鲸,让你瞧瞧师父的厉害之处!”裴游一本正经地接受俞小鲸的挑衅。作为动物雕塑师,他了解各种鲸类的骨头结构,自然对其他动物的结构也不会陌生。虽然是第一次吃小龙虾,但他向俞小鲸展示了华丽的小龙虾去壳法。
俞小鲸瞬间就被裴游的手法吸引了。只见他按了按小龙虾,又将虾身往前挤了挤,挤进虾头。然后按着虾头拔下虾尾,整块虾肉就出现在他的手中,虾尾和虾头放一起,依然是一个完整的小龙虾。
俞小鲸看着自己手边破碎的虾壳,两眼对着裴游放光:“师父,可以教我这一招吗?”
“当然。”俞小鲸敬仰的目光让裴游忍不住翘起骄傲的尾巴,“这也是师门福利!”
于是,裴游一步一步地讲解小龙虾完美去壳法,俞小鲸学得飞快,一大盆的麻辣小龙虾在你来我往之间很快就见底了。
“师父这招真厉害,大大地提高了我吃小龙虾的效率,美味指数暴涨啊。”俞小鲸脱下一次性手套,手指还是沾有小龙虾的味道,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又舔了舔唇。
她的嘴唇被辣得通红,像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看到她这样的动作,裴游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身上莫名涌起一股燥热,他端起铝罐冰啤一口气灌下去,半晌才平静下来。
“那是我喝的……”
俞小鲸提醒,因为裴游还要开车回家,只能用冰可乐代替冰啤配他的小龙虾。
“再给你点一罐?”
裴游放下喝光的铝罐,看着俞小鲸的红唇,想到她刚喝过……他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不用了。”俞小鲸摇头,看来裴游没有洁癖,不会介意她喝过的,她自然也没意见,只觉得怪怪的,“吃得好饱,肚子都撑圆了。”她摸着小肚子感慨,“啤酒肚”说来就来。
“要不我们去散步消消食?”裴游抬头看了看半圆的月亮,建议道。夜色不错,他还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俞小鲸当然没意见。裴游去结账,两人离开野火烧烤店,慢悠悠地走出了东棠街。
“师父,你喝了酒,虽然不多,但还是不要开车了,我打电话叫孟烦烦来接你吧?”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俞小鲸打起了孟千里的主意,作为徒弟,得为师父谋福利。
“不用,我们打车……”
正说着,突然有辆车在他们前方急停,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裴游正在说的话。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穿着红色高跟鞋的细腿跨了出来,一身白色缀钻晚礼服的于潇水从车里下来,霸气地伸手拦住裴游和俞小鲸的去路。
路灯的光洒在于潇水身上,她像站在聚光灯下,高傲美丽,这也让她脸上的愤怒更加明显。
“于……”
俞小鲸刚要开口打招呼,猛地被裴游一把拉到身后。她的视线瞬间被挡住,看不到于潇水的脸。
“俞小鲸,你果然出墙了!”于潇水隔着裴游对她喊话,“孟千里那个老男人真满足不了你吗?”
听到“老男人”这三个字,俞小鲸扶额,在于潇水心中,她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吗?她探出头,想面对于潇水,却被裴游硬是按住头,推了回去。
“她的事属于孟家家务,我来处理,你不用出面。”裴游回头看了一眼俞小鲸,严肃地说明立场。
碍于孟氏兄弟的“拜托”,俞小鲸面对于潇水向来“束手无策”,不能怼她也不能刺激她,只能忍辱负重地赔笑脸。她抬头看向裴游的后脑勺,想想也对,于潇水是他的前表嫂,他又是孟氏兄弟的掌中宝,他说话的分量比她这个外人重多了。
既然师父要大包大揽,作为徒弟,她就作壁上观吧。
“我在跟俞小鲸说话。”于潇水不爽地呛裴游,“你别护着她这个缩头乌龟。”
“她是我的人。”裴游冷冷地开口,“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找她麻烦。”
他的人?
俞小鲸惊得眼睛一瞪,赶紧拉了拉裴游的衣摆,提醒他注意用词,免得引起误会。裴游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少安毋躁。
为了震慑于潇水,裴游临时给她抬身价吗?
俞小鲸只能这样猜测,尽量让自己不要大惊小怪,先静静地看裴游表演吧。于是,她稍稍侧过身,瞥见对面的于潇水,对裴游的声明相当不以为然。
“你的人?呵呵。”于潇水嗤之以鼻,“她是孟千里的女朋友,你这样给你表哥戴绿帽子,还替她出头,也太可笑了吧?”
“她就是我的人。”裴游笃定地反驳,“她不是孟千里的女朋友,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以后更不可能是。”
等等,裴游的剧本经过孟千里审核了吗?他如此肆无忌惮地跟于潇水摊牌,她和孟千里以后在于潇水面前还要怎么扮演追星情侣?
俞小鲸又想去拉裴游的衣摆,不过,于潇水的反应比她更大。
“你什么意思?”于潇水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孟千里说过俞小鲸就是他的小女友,什么时候不是了?”
“什么意思,你去问孟千里。”裴游的语气非常强硬,“既然今天我们又遇到了,我就郑重地提醒你,这个人是我的,你不准碰!俞小鲸不爱孟千里,也不会爱孟千里,她和孟千里没关系!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只管找孟千里算账,不要迁怒她,她不是你的出气筒,也不是你用来丢孟千里的沙包。”
裴游的宣告混着路上汽车疾驰的声音,灌入俞小鲸的耳朵,变成轰鸣声。她心间似有震颤,好像被什么东西撼动了。
俞小鲸怔怔地望着裴游挺直而坚实的背部,他仿佛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墙挡在她面前,隔绝了金戈铁马,不让任何敌意碰到她。
“她算哪根葱?”于潇水被激怒了,“孟千里哪里对不起她了,她凭什么不爱孟千里?”
“她当然不算葱,她是我的人。”裴游再次强调,“我最后说一次,她从来不是孟千里爱的人,你和孟千里的事不要再扯到她了。”
“她和孟千里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给我说清楚……”
“没关系!”
裴游不耐烦地打断于潇水,懒得再废话,直接抓住俞小鲸的手腕,越过于潇水离开了。
俞小鲸完全被裴游强势的节奏带着走,她频频回首去看僵立在路边的于潇水,只见于潇水的表情尴尬,似乎还夹杂着愤怒,带刺的目光直直射向她。直到于潇水愤愤地坐车离开,她觉得自己就像诸葛亮半夜开去曹营的草船,全身被“扎”了个遍。
“师父,你这样得罪于潇水不好吧?”俞小鲸终于拖住了裴游,让他停下来,低头看着被他握住的手腕,“还有,你抓得我有点痛。”
裴游这才松开手,掌中还残留着肌肤相触的灼热感。
“得罪于潇水有什么不好的。”他握了握拳头,又松了松,“她不爽的话,就让孟烦烦兜着。”
“她可是孟烦烦的女神呢。”俞小鲸知道裴游背后有孟万里,有恃无恐,但她恐怕会成为最后背锅的人,“你不怕得罪她,也不用对她说什么‘我和孟烦烦爱不爱,我是你的人’之类的话吧?”
“小鲸,你是我的徒弟,当然是我的人。”裴游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护着我的人有什么不对?”
看来裴游也得到了孟万里真传的护短功力,作为他的徒弟,俞小鲸是沾光了。
“原来你的人……是这个意思啊。”俞小鲸说不上是松口气,还是有点失落,“师父给徒弟保驾护航,当然没什么不对。但是这样激怒于潇水,她只会把账算在我头上,下次见面就有我好看了。”
“小鲸,”裴游凝视着她,声音有些低沉,像在承诺什么,“你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于潇水不行,孟烦烦不行,就算是大哥也不行。所以,你不需要害怕谁,我就是你的金钟罩,也是你的铁布衫。”
他会成为她的铠甲,让她刀枪不入,就算于潇水是洪水猛兽又怎样?
俞小鲸与裴游四目相对,此刻,她再迟钝也读得出他眼中的保护欲和占有欲。他将她纳入羽翼之下,坚定又霸道地宣告“你是我的人,谁也不能碰”。
夏夜的晚风,徐徐吹来,吹动裴游额前细碎的刘海,丝丝缕缕,像在窃窃私语,你是我的人,你是我的人……
空气中的暧昧慢慢地发酵、弥漫。
心里有了悸动,让俞小鲸有点慌乱,无法正视裴游。
“嗯。”俞小鲸微微垂下视线,回避裴游的目光,故意笑着说,“师门福利真好呢。”
有些东西,俞小鲸从来没有得到过,渐渐变得不敢去要……而现在,她仍然不敢要。 受宠若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