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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时,海城寒气骤降。
小海阁建在海边,一座连着一座挨着,出售着这时下最新潮最精美的物件,青年冒着晨寒走进商楼,许三娘眉目登时就一亮:“陈少爷您来了,瞧,你半月前来定的衣服啊,给做好了。”
海城姓陈的不少,陈家的少爷也不少,但孔子樊先生的学生,瀚京陈家来的那位,却是没几个不知晓的,许三娘将包好的东西拿出来,一共三盒,一一开箱给陈言看:”您看看。“
陈言看了一眼,做工样式都没得说,想来在她身上一定很好看,他满意的付了尾款,让下人把东西拿上。
许三娘半老徐娘,也有一颗冒着粉红泡的少女心,跟着店里的帮佣艳羡道:“不知道陈少爷这是给哪家小姐送的衣服首饰,真真羡慕死人了啊。”
一旁店员也是连连点头,陈少爷那样的青年才俊,不仅学识高,家世更是好,来上个学家里头就在海城置办了那样大的房子,真到了瀚京里头,指不定富贵成什么样呢。
乡里羡城,城里羡京,瀚京城的人家自然不是普通地方大户能比的,因此陈家这一处,也经常能有那么几位地方大户人家“顺捎“着自家的女儿上门做客。
陈言到家的时候,路晓乔正坐在前厅等他,看他一副斯文俊秀的模样,当下脸便有些红。
她站起身:“季鸣哥,你回来了。”
陈言点头:“陆小姐。“又吩咐人:“李妈,给陆小姐泡杯咖啡。”
路晓乔直摇头:“不用不用,李妈已经给我上过了,我来也没什么事,就是过两日我大哥要回来了,父亲要在家里头办宴席,叫我来跟你说一声。“
路晓乔这么一说,陈言才想起,路少康上个月确实给他写信说过了回国的事,只不过没想到后日就到了,他看了一眼腕表说:“你大哥跟我说过这事,你放心,我一定会准时去给少康接风洗尘的,其实你来个电话就行了,不用亲自跑一趟的。”
“没事的,反正离得也近,我刚好也没什么事。“
路晓乔看见他刚刚带回来的那几个大盒子,包装精美,她试探的指了指其中一个盒子道:“季鸣哥,这是要送人的吗?”
陈言点头:“是的。”
路晓乔的脸彻底沉了下去,这一看就是送给女孩子的礼物,而且她和陈言说话的这一两分钟里,他整整看了三次腕表,她心下不悦,没呆多久就走了。
陈言也没留她,带着东西去了后面的小楼。
文殊午睡刚起,脸上还带着一点困觉的红晕。
看见陈言,她放下杯子:“你来啦。”
陈言笑着点头,让人将盒子都摆在她面前,神秘兮兮道:“我去拿东西耽误了一会。”
她好奇心大,伸手就掀开盖子。
盒子里是黑色纹绣的月牙旗袍,剪裁得体,做工精细的米白收腰大衣,还有一顶大遮帽。
好看是好看,只不过。。。
“怎么突然送我衣服呀?”
陈言从怀里拿出两张东西:“你不是说在家里呆的闷吗?今天洪都剧院刚好有一场《麦克白》,我们一起去吧?”
文殊眼眸发亮:“我可以出去吗?”
陈言点头:”当然,小桃,郭嫂,你们帮小姐换一下衣服。“
“是。”
文殊现在生活起居都要旁人帮着,等同于废人一个,一开始她极不习惯,时间久了也就坦然自若的接受,小桃和郭嫂的帮忙换好衣服,又给文殊擦了一些护肤膏,期间小桃欲言又止,好几次想开口,便被文殊抢了先,轻飘飘几句话,便让小桃再没开口的机会。
文殊外罩月白色毛呢长外套,领口一圈纯色的毛领,腰间扎出细瘦的腰线,眉目盈盈,双唇染了点殷红口脂,衬得整个人明艳又清纯。
“好看。”陈言由衷的夸赞。
文殊温柔的像初晨微绽的花苞,笑的眉眼皆弯:“谢谢陈老先生夸奖。”
这一声陈老先生叫的陈言双颊微红,他走过来替她把遮帽带上,遮住她大半张脸。
她把脸往毛领里一缩,便只剩下一只精巧的鼻子露在外面,确实不大容易被认出来。
“我们今天要坐很久的车吗?”文殊许久未出门,语气不免有些激动。
陈言好笑的摇头,轻声道:“一小会。”
接着他转头对着小桃说:“我来吧,你们就不用跟出去了。”
小桃闻言有些犹豫:“可是二少爷...”
文殊打断她:“小桃没事的,我去看场话剧就回来了。”
小桃自然是不愿的,但文小姐是和二少爷一起,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她无奈的退到一边,和郭嫂对望一眼,眉目带着担忧,在她们看来,这二少爷和文小姐走的未免过近了些。
郭嫂轻声道:“今晚,记得给张小爷去一通电话。”
车辆驶出陈家,文殊便靠着车窗,歪着头好奇的望着外面。
街道有人贩卖,有人游逛,有衣着光鲜的富人,姿态自如的行在大道上,有衣衫褴褛的穷人,眉目带着对尘世的眷恋和疲倦,行步间也踌躇犹豫。
街角也有卷缩的乞儿,濒死的流浪者,藏在角落,安静又渺小。
这就是书中的世界。
她的视线落在招摇气派的一处,洪都大剧院五个大字熠熠生辉,剧院风格新潮,人满为患。
她们没有在正门下,而是拐进侧道,在一处安静的侧门停下。
这一处,只供个别人出入的,直通二楼独立包厢。
文殊坐在包厢里头,往前头的栏杆倾趴过去,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底下密麻摇晃的脑袋。
灯光昏暗,人声嘈杂。
她冷眼看着,想从这一群书里的人身上找出那么一点不同,但遗憾的是,他们谈笑风生,言语清晰。
她觉得很好笑,在一个假的世界里,却有种这些人都是真实的错觉。
“怎么了?”陈言将果汁递到她手上,不明白这下面有什么吸引了她的目光。
文殊喝了一口果汁,唇角微勾:“没什么,太久没看到人,有些不习惯。”
她看不清陈言的表情,理所当然的认为陈言也看不清她的,所以这一刻她难得的,没有伪装自己。
她笑的很淡,很浅,眸子里带着一些旁观者的冷静,声音有一点淡淡的疏离。
可那时其实有光落到她身上,陈言也恰好转头看她。
在他眼里,她低垂的眉眼清冷的过分。
第一幕戏落下,陈言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文殊唤了他一声:“季鸣。”
陈言依旧发呆,她伸手戳了他一下,他才回头:“怎么了?”
文殊挑挑眉,指了指前头的戏台,陈言以为快开始了,便道:“快开始了?”
文殊摇头:“第一幕都结束啦。”
陈言闻言有些抱歉:“抱歉,我刚刚在想事情。”
文殊嗯了一声,不再打扰他。
台上乐声悲戚,将人拉进那个虚幻的世界,时代更迭,造化弄人,昏暗的幕台爆出悲鸣:“因为我现在非得从最妖邪的恶魔口中知道我的最悲惨的命运不可。“
演员眉目带着迷茫,狠戾,悲戚:“为了我自己的好处,只好把一切置之不顾。我已经两足深陷于血泊之中,要是不再涉血前进,那么回头的路也是同样使人厌倦的。”
行至途中,再无退路。
落幕时,掌声轰鸣。
文殊轻轻的擦去脸上的泪水,她迷茫了多时,时常犹豫不决的心终于稳稳的落定回去。
是啊,在这个杀人不需要理由的世界,她运气不佳,一醒来就深陷血泊。
她想简单活着,却势单力薄,任人鱼肉。
她从未有害人之心,举起屠刀是局势所迫。
她想活着,仅此而已。
剧场廊灯亮起。
陈言帮她把遮帽带好,又用帕子帮她把脸上没擦净的泪痕擦干净,温声道:“我们去吃饭吧。”
她点头:“嗯。”
陈言抱着文殊下楼,走的是洪都的为贵客专门开的道,所以遇上的人不是很多。
“我们今天去你常说的那家吗?”
陈言点头:“嗯,那家闽菜做的十分好,你一定会喜欢的。”
罗平菜馆,闽菜确实做的十分地道,因为这家小菜馆在海城名其不小。
“二少爷。”罗平笑着上来招呼:“您可来了,快请。”
说着引着他就到了厢房内,期间自顾自的说了一些话,却半点没问陈言怀里的人,视线也一直落在前头。
不该他瞧的,他又何必去好这个奇?
“菜都备好了,两位慢用。”说完便退了下去。
后头跟着的一个人上前,挨道试了一下,看那把小勺子没异常才退出去:“少爷,可以了。”
文殊倒是没有想到还有验毒这一说,不过想想也正常,陈家发家不正,这么多年还是黑比白多,仇家自然也不会少到哪里去,她冷眼看着,下毒毒死陈燃这一招恐怕也是不行了。
陈言唤了她一声:”小殊,想什么呢?“
文殊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
她今日笑得有些不同,眉眼含着和曦春意,唇角如弯月轻勾。
陈言一时迷了眼。 反派大佬从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