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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殊烧了三天,姜堰颇有些束手无策。
若是寻常的发烧倒也不至于如此,但是文殊这三日牙关紧咬,别说是药,就是一滴汤水都喂不进去,他连连摇头:“高烧要是退不下去,炎症一严重,不是烧死就是烧残。”
陈燃的耐心逐渐耗尽,眼神凉薄的落在她紧闭的眼皮上,淡淡道:“残了没关系,别让她死了。”
说着朝一旁的张景道:“要是死了,你把卢家那位带过来。”
张景点头,心里也是跟着叹了口气,说不失望是假的,找到了这位,本以为卢家那个就用不上了,没想到人是弄回来了,却是个半死不活的。
他很快将卢生带过来。
卢生四十几岁年纪,长得矮小,面容却宽阔大气,眼神颇有几分正气,他不是第一次见陈家这位掌家人,却次次都觉得心口砰砰直跳,他屈了腰,恭敬道:“陈少爷。”
陈燃脸上虽无笑意,却也颔首道:“卢先生,有劳了。”
卢生忙道:“不敢不敢。”
来的不止卢生一人。
嫦姚安静的站着一旁,目光隐晦的望了一眼床上的人:听说活是活不成了。
许是因为此后她就会成为“她”,嫦姚朝着文殊,露出了略带同情又感激的目光:你死后,我将会代替你。
好好的活下去。
卢生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刺刻绝活,仿画能仿的如同真迹,若在人身上刺刻,一笔一划,也能丝毫不差,以假乱真。
他浑浊的双眼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人,粗略看来,嫦姚之于文殊是有那么几分相似,但卢生干的是精细活,观察甚微异于常人,他看一眼,就知两人实则天差地别。
一个面相极佳,虽要历些坎坷但大难不死,后福深厚。另一位,福不达欲,难有建树。
他沉默又严肃的落笔。
暗青色的一抹长圆,很像春日竹枝上的碧绿长叶,被他绘在白纸之上。
他将临摹的纸递给陈燃,声音恭敬:“陈先生,您看看。”
陈燃接过去看了一眼,眸色淡淡的勾了勾唇角。
卢生这一笔,画的分毫不差。
他转头欲吩咐张景,突然听见郭嫂惊讶的咦了一声。
“家主,这...文小姐能吞药了。”
她本想着再最后试一次,没想到这一回竟轻轻松松喂进去了。
又俯身给她喂了几次,这一回不仅药喝进去了,连之后喂得水也都喝了。
。。。
文殊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醒来意识模糊的望着头顶那盏吊灯许久,才慢慢的在心里道:我真的还活着啊。
照顾她的女佣惊喜的站起来,开了门吩咐外边的人:“快去通知家主,文小姐醒了。”
“...水”
“有的。”小桃马上端起放在一旁的水碗,用银勺一勺一勺的喂入她口中。
连喝了好几口,才觉得干哑刺痛的嗓子好了一些,她朝着小桃道:“能借...一下...手机吗?”
小桃面色有些不解:“手机?”
文殊眨了眨眼,看见小桃身上的衣服和发型,试探的说:“电话有吗?”
小桃点头道:“有的,不过在一楼。”
文殊许久没说话,过了不知多久又轻声问小桃:“这...是哪?”
小桃答道:“这是陈家,您昏迷在路上,被我家先生救了。”
“先生?”
小桃不敢直言陈燃的名字,但看文殊是真的不知晓,便凑近了一些道:“翰京陈家大少爷,陈燃。”
文殊觉得这个名字似乎熟悉的很,可她却想不起来:“陈...燃?”
小桃又开口解释道:“您不知道也不奇怪,我们家大少爷不常来海城,但是我家二少爷在这海城读学,就是读的海城书院,是孔子樊老先生的学生,名叫陈言,您该晓得吧?”
这话一出,文殊愣住。
她沉默的时间久了些,小桃以为她说累了,便想准备下去替她端吃食,突然又听她问:“你知道文士同将军吗?”
小桃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依旧点头道:“您说的可是翰京那位文士同文将军吗?”
没人不认识这位文将军,一来是因为他身居高位,功绩颇高,二来是他家早年间的一桩祸事。
当年文士同的妻女双双被绑,他按照绑匪的条件准备好了赎金,谁知道绑匪竟然言而无信,将人质活活烧死扔进江中,据说捞起来的尸体惨不忍睹。
文士同七尺男儿,当场就哭晕过去。
这事传了很多年,直到现在,这位文将军依旧被翰京人士挂在嘴上,说他这么多年孑然一身,未再娶也未有子女,当真是个十分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啊,就是可怜啊,后来打仗伤了身体,现在落得半身不遂,虽然有无上荣耀,却到底惹人唏嘘。
唏嘘的事不止这一桩,小桃取了吃食上来,发现文殊面色怪异的盯着一处,她奇怪的看过去,只是一盏再平常不过的吊灯。
她开口道:“小姐,粥来了,你呢喝点?”
无人应她。
文殊尚且觉得离谱。
世间事纵使百怪千奇,借尸还魂尚且让人难以置信,可若借尸还魂的身体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人呢?
又或者说,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文殊觉得,这是她所活时光里,遇到的最荒谬的事。
她这是,穿到了书中的世界了?
她很是艰难的想举起自己的右手,却发现她全身上下,除了眼珠能转,嘴巴能张,其它地方好像都使不上劲。
“我...动...不了。”
小桃忙安抚她:“您高烧了三天,期间什么都喂不进去,现在刚醒来虚弱的很,没力气是正常的。”
文殊略松了口气道:“麻烦,帮我我..抬.右手...”
小桃帮她抬起右手。
女子的手臂纤细洁白,若没有横七竖八的划痕,算得上是一截皓月玉璧,手臂内侧,有一枚暗青色的长圆胎记,如竹叶般。
杏眼泛起冷意,她有些嘲讽的扯开一丝笑,笑的十分颓然又无奈。
老话都说风水轮流转,她这再活一次也没见的多幸运啊。
说来这位和她还有些渊源,同名又同姓,也因着这个缘故,她在看书的时候,对这个人物多留心了几分。
“文殊”幼时被绑,阴差阳错来到海城,遇上了她的养父母,养父母去世之后,她便和哥哥文海相依为命,本来一切越渐平顺,直到...
文海被杀。
这是个十分老套的故事,反派陈燃自导自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文殊”生性单纯,爱上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如飞蛾扑火一般,将自己奉献了个干干净净。
但陈燃,实在是喂不熟的一匹恶狼。
没了利用价值后,他毫不犹豫,干脆利落的杀了文殊。
成为谁不好,成了书里头死的最惨的那位。
。。。
晚间,文殊尚在发呆,小桃开了房门,恭敬的对来人道:“家主请。”
这一次,文殊十分认真的打量他。
认真的瞧了之后,她发现这个人,确实如书中所写一般。
目色天生带着几分阴戾和淡漠,缀在那双如夜色浓重的眼眸里,如隔寒川,凉薄得很。
她垂下眼眸,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陈燃走近了些,问道:“好些了吗?”
“好多了。”
一旁的张景开口道:“杀手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只怕蓄谋已久,未免打草惊蛇,我们对外宣称的是文小姐你至今下落不明。”
张景至今想不通,她是如何杀死简宁,并那么精准的划破他的大动脉?
文殊并不知道他想的,她对人的大动脉没有研究,会划上那里完全是因为顺手,她轻轻的“嗯”了一声,安静等着他的下文。
张景又道:“明日文先生出殡,文小姐不能去。”
文殊面上一愣,眨了眨眼,浓黑眼睫染上星点湿意,颤颤巍巍的望向陈燃。
“我...哥哥在哪?”
“在文家。”张景道。
“我想..回去,再见他最..后一面。”她望向陈燃,声音柔柔糯糯,说完泪水便顺着眼角落下来。
这要求提的并不过分,陈燃想拘着她不过是想今后更好的控制她,并非不能让她见文海,他看了张景一眼,张景便立马会意,让小桃和着另外几位女佣进来,替文殊换了衣裳。
因为文殊额头上有伤,乌黑的长发只轻轻的别到耳后,这一番折腾,文殊才知道她身上有多少伤口。
左腿大骨断了,脚踝也裂了两处,据说左手手肘碎的最厉害,以至于她一动,最疼的也是那处。
她站不起来,只能坐在轮椅上,一路上由人抬来抱去的,虽然别扭,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抱她的是个孩子,准确来说是个大孩子,长得高瘦,一张脸棱角未分,很是有几分稚气,文殊被他抱着,客气的道了好几声谢。
之于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文殊来说,一声谢算不得什么,可抱着她的男孩似乎有些惊讶,眉目间透着一些无措,抱着她的动作明显的又轻了很多。 反派大佬从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