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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慷慨英雄歌楚淮,身魂先行妖雾开。
神机扫却烟冥日,似是子房出山来。
话表马陵一军,如何敌得无虚道人的妖法邪阵?大军支拦不住,溃散惨败,众人仓皇,亏得路新宇、力鹏、朱成三人压阵,死命当住孙家一众。那澹台立大喝一声,四下孙家军兵又来围杀。和盛也吃了伤,本敌不得众军,又遭澹台立赶过,吃一斧砍在肩上跌下马去。力鹏心躁,朱成死命扯住退走。孙家庄军兵赶杀两里,无虚道:“莫要出了阵!”也是马陵军命不该死,天使众人逃了。
回营记点,大军折了竟一停,和盛又是未回。有小校道见着和盛吃伤落马,不知死活。路新宇泣道:“此兄弟恐被捉了去!”众人好心劝住。是时陈明远又与吕坤键一伙中军人马来援,新宇与他说了此事,陈明远亦是大惊,张洲道:“娄军师曾道,可请那甚么小张良的破敌。”陈明远点首道:“可有兄弟愿替为兄走这一遭?”李杰、徐宝二人道:“小弟愿往。”路新宇亦道:“既是哥哥来了,小弟也愿去。此番之败,罪皆在我。”陈明远知他自责,也是答应了。当日,众人未有进食,各自郁闷。
话说那死生有命,和盛吃伤,早被澹台立活捉了,虽是伤重,却仍骂不绝口。澹台立冷笑道:“泼奴贼儿,此间自有你受用的!”先是截了拇指,丢在黑牢里,再去请功。吴玮璠见是和盛,又是伤重,急急上前。那边孙家庄客也道:“生祭自是难保,今夜就是你的死日,还要救人哩。”吴玮璠哪里管,扶起和盛。和盛见是吴玮璠,惊喜交加,缓缓再看,却见吴玮璠亦是伤重,知定是吃打了无数,便问道:“他们可知兄弟是谁?”吴玮璠摇首,和盛心中计较了。
当夜,无虚与孙鑫、孙焱前来取人,和盛大骂不止。孙焱大怒,取过杆竹棍,就往和盛肩头刺,又是涌出脓血来。无虚道:“且把先擒的贼儿带出来。”孙鑫正要命人动手,却见和盛说道:“且住!你等可知此人是谁?他是当朝太尉之子,杀了西夏番使的雄威将吴玮璠!”众人大惊,吴玮璠亦吃了一惊,却不解,忙叫道:“你怎能坏山寨之事!”那边孙鑫、孙焱忙问:“前番只闻那吴玮璠身死在马陵泊了,此言当真?”和盛咬牙慢慢说了。几个议论道:“既是如此,且不能随便坏了那小贼,待破了马陵,报与朝廷,更是大功。”吴玮璠方懂和盛心意,故作慌张,急急道:“俺不是,俺不是!”孙家哪里肯信。无虚又道:“祭阵不可缺,那便先拿今日捉的这贼人,身躯祭了众鬼。”孙鑫道:“如此却怎领功劳?”无虚道:“留下首级便是了。”说罢众庄客进来拿人,吴玮璠死命拉住和盛,怎能有用。和盛欲骂,遭孙焱使刀插口,搅了几下,碎了舌头。众人抬着和盛,一发儿的出去了。有诗为证:
堪钦和盛凌云气,至死丹心不改移。
百八慨聚钟吾日,赤魂依旧绕黄旗。
且言路新宇、李杰、徐宝三个去请那小张良姚雨汐,却是因那楚州城临近孙家庄,太守惶恐,城内城外严令盘查,以防马陵泊细作。李杰见状,从怀里摸出数两银子以行贿赂,守城军士笑着接了,才得放行。三人进得城来,正要打探,忽察身后有人,路新宇急忙回身一看,只见一名女子,笑嘻嘻地,新宇却不认得。李杰、徐宝亦看去时,大喜,原来是二人同乡的旧相识——姓陆名影,人称朝天竹,其人心思缜密,能言会语,便是皇宫禁地,只凭三言两语也可混入进去。有诗赞陆影道:
青山归远且独行,春衫步履踏浮萍。
伶牙俐齿才出众,如竹朝天是陆影。
只听陆影道:“姚师父却接了马陵书信,还请去寒舍一聚。”三人问了才知,原来是娄小雨虽病,心中记挂,又命沈涛传信,姚雨汐接了,专命徒弟陆影在此。路上李杰又说了曹州之事,徐宝又说闹了江宁,陆影感慨不已。路新宇思道:“既如此,此人定然有意。”
方到门口,乃是沈涛迎着,旁边又是一女,生的娇艳,朝人施礼,道:“又来三位好汉,小女子有礼了。”陆影道:“这位姓吴名赛凤,吉州人氏,虽比我年长一岁,因入门晚,只得做了师妹。莫看她生的貌美,就要轻她,她最是个重礼的,只是当初有奸徒谋她,教她治了,用计效那商时妲己敲骨的法,打断了腿,故自号九尾狐。”吴赛凤轻笑一声:“师姐莫要取笑,小妹又无师姐的好牙嘴,剖了那登徒子的肚肠,只求个恶名安稳度日便是。”有诗赞吴赛凤道:
聪颖独慧性淑均,识得佳人名姓吴。
青冢黄昏趋日落,赛凤别号九尾狐。
路新宇几个进屋,入了前堂,只见一人道袍着身,两指儿捏着碗茶,也不起身,斜眼看着众人。吴赛凤道:“师父在上,人亦到了。”路新宇急要摸出书信来,却被抬手打断,姚雨汐问道:“既是马陵泊的,怎么此时方来找我?”几人一顿,道:“却是军师有病……”姚雨汐不耐烦道:“娄军师既是我旧友,却是有难了方想起我?教我学牛子出力,与尔等去山寨?我又不是穷贱无处化饭的人,若要上山,也早有把交椅,你军师亦当相让交椅才是,如今请我,乃是轻了!”四人听了,又惊又怒,有欲赔礼的,也有欲发作要打的,各有想法。那姚雨汐又道:“如今有难请我,又是长请教我落草的,还是短请用了既弃的?尔等登门又无好礼!我小张良恁得不值一文?”一番话,说的几人哑口。那边陆影欲要圆场,吃姚雨汐一瞪,不敢说话。这边吴赛凤看师父眼色,会意退了。姚雨汐见此,又吩咐仆人上茶,自家先回内屋歇息了。
四人在旁懊恼道:“这人无礼!”陆影却是思索一番,知道师父话中有话——若要拒人,何必要自家前去迎?乃道:“几位哥哥莫忧,师父定有缘故。”四人不解,陆影又道:“当初师父自负才名,本有大才,却是家贫,中举被人夺名替代,无处宣泄,故改习军策,又撞上知己对头娄小雨,每论兵法,必面红耳赤方休。后来开馆教文,说来也怪,当初夺他头名的那家子弟,吃飞锥杀了,师父此时就自号小张良。官府上下查问,拿不得把柄,只得软监于此,每五日,必有探查。”
路新宇听了,思索道:“此人胆大包天,杀人倒也可敬。”心中稍回心。那边李杰、徐宝两个道:“如今再劝为好,还是动武抢去山寨好?”沈涛道:“不如回去教明远哥哥来请。”陆影道:“听闻那孙家庄无虚乃是妖法非凡,师父虽会兵法,却于道术不行。”正说间,吴赛凤领人又至,只见几个官差叫嚷,言又到查房时节。只看那为首的官差生的面黄骨立,形容猥琐,眼儿只在吴赛凤腰上看觑。路新宇几个见是官差,各自警觉。却是那边不知死,拿着指头点人,道:“这几个贼鸟是谁?”作势要钱,身后一众嚷起来。吴赛凤呵呵赔笑,道是亲戚。哪知官差伸手摸在肩上,笑道:“竟是自家人。”陆影先怒,骂道:“狗奴觊觎我师妹!”官差大怒,一巴掌把陆影打翻在地,叫道:“你俩个欲反?”
当下路新宇、李杰哪里忍得住?徐宝一碗砸在官差面上,骂道:“爷爷就是反的!”几个人一道发作,各自掐脖索颈,服侍了数个官差。又有侥幸的要跑的,尚未出门,却见扑地倒了。众人回看,乃是姚雨汐取弩走出。为首官差正待叫嚷,被吴赛凤一脚踢在脸上,断了下巴,骂道:“狗奴焉敢对我姐妹无礼?”徐宝见杀了人,道:“不知先生意欲何往?”姚雨汐看向吴赛凤,微笑不答。吴赛凤道:“师父被拘困久了,又不信马陵好汉的义气。故小妹出了下策,引了官差来,却不料伤了陆影姐姐。”姚雨汐也道:“此怪不得你。眼见尔等好汉血性,吾虑已消,此番必助马陵破敌。”说罢,亲自扶起陆影。众人大喜。吴赛凤又看那官差已然昏死,拔出钗儿,插在脖内,轻轻搅了搅,慢慢杀了。
陆影又问房屋当如何处置,姚雨汐道:“烧了为上。”命陆影自先收拾,自家取出包袱。路新宇三个道:“不如教沈兄先去回报?”姚雨汐却道:“且慢!我虽然略知阵法,道术却是不可,此番须有异士相助,方可灭除无虚。”见众人犯难,姚雨汐又道:“昔闻当初梁山好汉聚义,公孙胜、樊瑞均有修行,马陵既自称效仿梁山,何不去二仙山请人?”路新宇叹道:“若是肯助梁山,当初陈希真拿我一清哥哥时,二仙山罗真人何不出手?”姚雨汐冷笑道:“莫不是天灭梁山?既是如此,吾等安能逆天?”路新宇急道不是,自家也不知为何罗真人不救爱徒。姚雨汐见此,摇首道:“此事终是大事,须有个结果——头领暗藏于心,可能自答?将来再有人以法术攻打,仍不见二仙山否?”路新宇细思了,点头道:“先生说的是。”说罢,与沈涛道:“我二人先去二仙山请援,姚先生由李杰、徐宝护送回去拒敌。”沈涛听了分付,自与新宇同众人辞别,起程往二仙山而去。姚雨汐遂与陆影、吴赛凤二人,同李杰、徐宝齐来见陈明远。
且说马陵泊寨中,陈明远听得请来姚雨汐,大喜,忙率众出营相迎,接着姚雨汐便拜道:“山寨不才,娄军师又染风寒未愈,因此劳烦先生为山寨出谋划策。”姚雨汐亦拜道:“久闻义巨子大名,今日相见实乃三生有幸。小生不才,定当效力!”陈明远忙请姚雨汐进帐,坐于主位,又叫人设宴,便把阵前情形相告。姚雨汐见陈明远重他,心中欢喜,筹划了定,道:“小生必竭心尽力!”陈明远问道:“先生可知此阵?又有何良策破之?”姚雨汐笑道:“据兄长与众头领所言,我已知晓。此阵名唤阴尸五行阵,须七七四十九人:合生辰八字、命理人数的二十一人,老弱妇孺残壮病七等二十八人祭阵,凶恶异常。若说破他倒也容易,须用相生相克之理。只是布阵之人,必颇通妖法,小弟又无道术,再用妖法,则难破他。不若先缓数日,待路头领消息,况此阵还未完全布下,尚有时日……”陈明远道:“即使如此,那恶阵尚未完全,岂不是又将有人祭阵?还望先生设法除了他!”姚雨汐见陈明远仁义,改容正色道:“哥哥心怀仁慈,岂怕大事不成?小弟孟浪,今日虽肝脑涂地,亦不悔追随哥哥!”立即吩咐众将,道如此如此。遂有诗赞姚雨汐道:
脸黄双眼俊,心巧智虑精。
罗袍束玉环,乌纱就纶巾。
筹措通三才,指点破五行。
尽称小张良,雨汐冠群英。
再说孙家庄内,孙淼见祭了和盛,道:“如今还差八个祭阵的,那八字最是难凑,又不能买些男女祭了。”孙垚道:“我等均是合五行的,自然能祭,却不足数。”孙淼骂道:“哪有自己寻死的!”孙森道:“我有一计。”乃分付庄户道:“爹爹欲寻我等替身出家求福,须生卒年月如此如此,合者全家皆有供养。”众庄户贫苦,哪知关节?自踏鬼门——当时选了七个。
次日,孙森得意,又望立功破贼,央求无虚发阵应敌,当下气势汹汹,自与孙淼、孙垚两个,背了孙鑫二个,驱兵杀来。马陵泊阵上,遥遥见黑气卷地而来,各自心惊。陈明远压住阵脚,看向姚雨汐。雨汐挥旗,闫言发响号炮,远处方海锦等人听到,各自点头开挖,埋下些铜钱、桃枝等物。原来姚雨汐虽是道法不行,却意图饶破风水,好断地气。马陵与孙家正厮杀时,孙森忽然力倦——原来本仗妖法神通,换上百斤重铠兵刃,如今抽力,反是累赘。镇山柱宋凯强接住孙森便斗,枪枪狠逼,孙森如何招架?强撑三四十合已是不敌。那边孙淼幸得甲厚,乱箭难伤,仓皇逃走。孙家军大乱。朱成、张洲两个,领兵两边裹杀而来,孙垚脱身不得,战二将不过数合,吃二人一刀一枪刺杀。
眼见众虎功成,只看孙家庄护庄大将军澹台立,带着孙鑫两个挥斧杀来,身后浮着妖道无虚。那边力鹏挡住澹台立,锤斧交加,铿锵震耳。无虚见阵法有异,口中念咒,一时阴风骤起,怨鬼哭号,四处拿人。孙家四子,各觉体力重回,也发起狠。吕坤键命人护住陈明远,自己迎敌。马陵众将虽是勇猛,如何敌得妖法?兵卒亦多着伤。无虚在空中大笑不止:“何处小儿,敢在道爷面前卖弄!”王铁树、曹崇坦、孟子程、王凯几个带人射箭,却因黑气笼罩,伤不得无虚分毫。地下阴鬼拖倒马匹,张洲着伤。吕坤键欲救,不防孙鑫赶上,猛地一枪,将吕坤键打落马下。孙鑫正欲行凶,却是一阴鬼舍身扑倒孙鑫马匹,救了吕坤键。坤键一惊,见那鬼模样却像和盛,顿时呆住了。朱成此时赶过,拉起坤键,又去救张洲。那边孙鑫暴喝一声,把阴鬼掼杀在地,打回黑气。
无虚半空中尚在得意,阵中姚雨汐架起弩,瞄准发力,箭似流星,一声:“中!”却是淬了黑狗血的箭,无虚不曾防备,吃一箭射伤,大叫一声,半空里摔落下来,跌的发昏。那边孙淼脱了衣甲,忙带人扶起无虚,败回庄内。五行阵又是大乱,澹台立、孙鑫不敢贪战,亦退回庄内。力鹏、房圳趁势就乱军中拿住了孙森、孙焱两个,马陵军大胜一场,欢天喜地。回到营中,姚雨汐谏道:“此番虽胜,实属无虚未曾防备,待他伤好,定大举复仇。”陈明远又命押来孙森、孙焱两个,欲将二人去换出和盛与吴玮璠,二孙俱道和、吴二将平安,陈明远心喜。正说间,只看吕坤键提钺而来,当时不由分说,一钺削掉孙焱头颅。众人大惊,拦住问他缘由,吕坤键弃钺于地,放声大哭道:“和兄弟已然休了!”那边孙森急忙磕头如捣蒜般乞命,备说了和盛惨死,又道吴玮璠尚且无事,可拿自家命换人。陈明远闻知和盛死了,惊的从座椅上跌下,潸然落泪。众人忙扶上座,且令推下孙森,再做计较。有诗为证:
忠魂凛凛视尘苍,不惭马陵作醉乡。
归来仍缘袍泽誓,纵死犹闻侠骨香。
话分两头,且说路新宇与沈涛两个赶往二仙山,定要求罗真人相帮,早些攻克孙家庄回山。幸得沈涛神行法在,倒也迅捷——原来这沈涛的神行法却似神行太保戴宗的一般,只须画两道神行符与同伴的绑在腿上,立于他侧,作起法来亦可疾行如风。是日二人路过一镇,遥看一群人围着议论,心中好奇,只见一大汉踏着一人,口里叫骂,身边又是一个妇人,脚下汉子大叫:“奸夫杀老公了!”二人大怒,就要动手,正是:
要逞义勇血,欲杀不平人。
直使:
缘结二仙喜教化,仇血孙庄悲命亡。
不知前路究竟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马陵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