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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水泊聚豪客,金銮满奸贼。
徒言力鹏勇,圣阙有何为?
话说大宋宣和四年正月二十六日五更三点,道君天子徽宗帝升殿,三下净鞭响,两班文武齐。天子驾坐,殿头官早早喝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有左丞相张邦昌出班奏道:“枢密院得报,京东东路淮阳军治下有马陵泊草寇聚众,近半年来,接连闹了下邳县、江宁府、应天府,所到之处无不隳突,官吏横死,凶贼淫暴,尸骨狼藉。又抗拒收捕,连连杀了十数个捕盗军官,现群丑啸聚马陵,亦称替天行道,乃效仿前贼宋江卢俊义一伙,所犯十恶大罪,还望天军扫荡,还清平于宇内!”又有右丞相李邦彦出班奏道:“大名府知府来报,有贼人扰乱北京,纵火烧了忠毅子闻总管的府邸;青州处又来人上报,四个贼寇大闹青州,杀了知府一门。听闻具是马陵贼首陈明远的相识。”
天子惊闻道:“那梁山强寇方灭,尚不足半年,哪里又冒出个马陵泊来?如今张、云、陈三位贤臣尚在征讨田虎,哪有良才可用,与朕分忧。”张邦昌听言,又奏道:“此等草寇尚无梁山威势,何须陈希真一伙,臣知有一员猛将,可领兵前去收复。”天子奇道:“却是何人?”张邦昌道:“此人姓力,单名个鹏字。乃是沧州人氏,使一对擂鼓瓮金锤,有万夫不当之勇,见受乾宁军副都监。臣举保此人可征剿马陵泊。”李邦彦笑道:“若此人真个武勇,为何只任了个都监一职。”张邦昌见李邦彦暗讽自家,冷冷笑道:“此人本是大名府副兵马总管,抚平了北京数处贼寇,一双金锤打的贼人丧胆。却是高封与陈希真等交战时,因怒高封戗军害民,上司命他去救,反慢了三日,致使高封那厮没了性命。高俅心怒此人,故上奏降为副都监,至今不得升用。”天子叹道:“是朕昔日不明,妄信高俅,致使贤才沉沦!”李邦彦见此,又欲勘难,上皇道:“若真可剿灭贼人,回朝后必加官进爵。”就降下圣旨,着枢密院即刻差人赍敕前往乾宁军星夜宣取。
却说力鹏被宣,星夜赴京,先见了张邦昌,答谢不表。倒是为何张邦昌知晓力鹏之事?原来自高俅死后,力鹏本道出头见日,孰料云天彪听闻力鹏不救高封之事,道他有违上司之命,自尊自大,又不是自家心腹,故把此人名表按下,依旧不得升迁。力鹏本是心直气傲之人,不懂官场关节,经人提醒方知原委。见云天彪随张叔夜出征田虎,便命人暗中进京,送与张邦昌财帛。张邦昌本与李邦彦、云天彪不睦,听闻此事,亦感力鹏冤屈,故乘此保举力鹏,也是自家功劳。
次日早朝,黄门带力鹏引见了道君皇帝。天子允带械入朝,看那力鹏一表非俗,有诗为证:
巍巍虎躯盖群英,两臂轻负劲千斤。
青青须髯络满腮,莹莹乌漆点双睛。
浑攥金锤荡凡土,真似元霸碎雷霆。
龙飞九霄尊都监,力鹏声威镇乾宁。
天子见了,喜动天颜。又命力鹏演武,力鹏使了一回锤,性儿发了,一声喊,砸在殿门阶上,恰似天雷坠地,震动大殿,吓得李邦彦腿脚发软,坐于地上。上皇大笑,道:“爱卿好本事!”就令赏赐。张邦昌又道:“臣又思始终不可小觑了马陵泊的贼人,可再挑良将数副将,同提军马前去。”便说了二人姓名,一个唤做驱狐神丁保、一个唤做刺狼将叶诚,都是禁军里好手。两班群臣中又转出一吴太尉,启奏道:“臣愿保举吾儿为副将,为国效力。”天子喜问道:“爱卿之子何名,现任何职?”吴太尉道:“臣子双名玮璠,现充京城防御使。”上皇猛然想起:“莫不是武科场败了西夏番使的?”原来昔日武科,恰有西夏使者入京,使者自负手段,竟去了武科场夺名,败了七八名举子。正得意间,吴玮璠纵马前来,大败使者,满京扬名,都称作雄威将。当时就宣吴玮璠亦入朝来见。天子见正是此人,龙颜大悦,又令大赏。就命力鹏为兵马指挥使,吴玮璠为先锋,丁保、叶诚为副,复令枢密院拨精锐马军五千,步军四万。李邦彦怕张邦昌占功,又命手下谏官蔡懋、李棁等急奏马陵泊不过山贼草寇,无须这许多兵马,以致只拨了三千马军,两万步军,再派心腹甄庆、甄寿两兄弟助力,上皇许之。这兄弟两个一文一武,虽有些许本事,只是心地不正,又贪功敛财,原效杨戬,后改投陈希真,见不得升迁,又投了李邦彦。军中都暗称兄弟两个叫“真禽兽”。中书王孝迪又暗扣力鹏军赏,力鹏知晓,发作不得。众军选定良辰吉日,约在二月初二起程。
且说二月初二日,大军起程,力鹏与吴玮璠浩浩荡荡杀奔马陵泊来。马陵泊早有疾风步沈涛,从东京探得归来,报知此事,众人大惊。徐韬先道:“力鹏不可小觑,小可曾闻此人善使一对擂鼓瓮金锤,绰号九霄龙,犹如那汉之伏波马援,隋之赵王李元霸一般。如今征伐山寨,必为我山寨大患!”陈明远亦道力鹏勇猛,更兼吴玮璠数人相助。娄小雨则道:“依沈涛所言,朝廷里张、李二人不和,如今力鹏前来,当以此寻个破绽,好歹倾了这路兵马,再不教朝廷觊觎我等。”陈明远又道吴玮璠乃朝中太尉之子,力鹏怎敢教他伤损,不若先擒此人。娄小雨笑道:“吴玮璠少年意气,力鹏又是猛将,擒则易,降则难,当先以力敌,再做计较。”陈明远遂点起军马,请圣凌风路新宇打头阵,金刀沈冉打第二阵,金锏徐韬打第三阵。明远自引大队人马押后,左军五将:朱成、咸纬广、钱仓政、王宇琪、王凯;右军五将:谢顺、王铁树、曹崇坦、孟子程、石粮诚。再请徐硕、刘涛、陈星、张航、缪宇飞水路驾船接应。却教李杰、徐宝引步军分作两路,埋伏救应。
只说那新上山的和盛,见调拨将领中无他,自思道:“俺新上了山,未曾立下些许功劳,军师偏心些个!不若下山去擒他一员战将来,也好立了功劳,壮俺山寨威名。”就暗自点起心腹喽啰,乘夜下山,只说陈头领密令,私下去迎官军。
却是力鹏早至马陵泊外百里处,分付众将,命吴玮璠做先锋。丁保、叶诚二将为副,同自家率大军于后。甄家兄弟,自有李邦彦做倚仗,又在军内指手画脚,力鹏不敢轻慢,忍性教二人押运粮草。二人都是地里的鬼,怎瞧不出力鹏强忍,心中俱是冷笑——兄弟二人早得李邦彦分付了,力鹏胜则夺功,败则寻过,只为借机压那张邦昌,也乐得于后清闲。二人去后,吴玮璠私道甄家必然生乱,还须提防,免丧了三军。丁、叶亦道禁军之内,无不恼恨两个,昔日林冲蒙冤,禁军内无不哀怜,独此二人嫉恨林冲,见林冲出事,喜不自胜。力鹏叹道:“纵使如此,二人亦是李官儿的人,难加管制。”四人各自感慨一番。
且言和盛带人潜内,自思所带喽啰不过百人,如何敌得大军,不如乘夜急袭,好教官军胆寒,由此心定。却是摸入营内,一发喊,冲杀一通。甄庆先走,甄寿挥刀而来,战了二十回合,只觉和盛招式非凡,胆儿先落了,教和盛一枪打翻在地,口呼饶命。和盛本要杀人,却是吴玮璠急急领军杀来,左右喽啰忙劝和盛收手。和盛急性,道败了敌将再回,遂弃了甄寿,持枪奔去。吴玮璠见和盛来到,心感贼人悍勇,两个也不打话,就地上交锋,斗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和盛只见官军愈多,急命手下喽啰先走,自家却被吴玮璠缠住,乱军中众喽啰如何相顾?力鹏又领兵赶到,见吴玮璠战和盛不赢,心中忿怒,舞起双锤,和盛未曾防备,吃力鹏一锤磕在枪上,铁枪翻飞。力鹏笑道:“先不杀你,不日教你贼众一发相见!”力鹏就令左右捆了。那众喽啰亦被丁、叶两个擒拿。力鹏令吴玮璠提兵先至马陵泊,甄庆方才回来,扶起兄弟,甄寿咬牙骂道:“何不细细地割了这贼!”甄庆也道吴玮璠故意来迟,要害兄弟。吴玮璠大怒,就要杀人,亏得丁、叶两个知军法森严,苦苦劝住了。甄家兄弟两个冷笑而回。
却说陈明远已得报走了和盛,急令调拨人马下山,又听得和盛失陷之事,心中愁苦。前军路新宇就引军到泊前三十里处,布好营寨。次日吴玮璠杀来,高声叫道:“你那贼将已被陷车装了,待将你马陵泊一众贼人尽数生擒,解去京师吃剐!”有诗赞这吴玮璠道:
臂长腰阔性刚强,学成武艺谁敢当。
四海皆闻吴玮璠,标名开封雄威将。
路新宇听了,先惊后怒,也不打话,挺枪拍马直取吴玮璠,吴玮璠亦迎上。虎兕出柙,杀气斗生。二将交手,路新宇有心要捉了换将,尽展武艺,金枪蜂刺。吴玮璠虽是习得武艺多般,却哪见得如此手段?招架的多,还手的少。斗到十个回合,吴玮璠心乱不敌。力鹏引兵又到,见吴玮璠欲败,纵青花黑鬃驹,暴喝而来。吴玮璠趁机便走。转眼间,马陵泊第二拨金刀沈冉已到阵前,见力鹏来的凶猛,就替下路新宇,来战力鹏,正是:双锤灼亮,打遍九重天;单刀燎光,斩尽八方魔。
两个一团儿厮杀,路新宇回到阵上,贪看沈冉力鹏二人交锋,心叹两个手段,不让毫厘。沈冉长刀举起,恨不得望躯干砍成数段;力鹏金锤齐舞,巴不能砸面门化作一团。正是:刀闪银光锤亮金,好手之间较输赢。
当下沈冉、力鹏两个斗到三四十余合,不分胜败。第三拨金锏徐韬领军又到,按捺不住,阵门下大叫道:“哥哥少歇,待我捉拿这厮!”沈冉见赢不得,只好走了。却是力鹏锤重,坐骑困乏,力鹏厮杀的性起,竟是下了马,亦不回阵,威凛凛门神也似,就要再战。徐韬见力鹏是步战,也不欺他,下马持双锏来斗。沈冉错过徐韬时,暗道:“兄弟当心!此人高强,不让你我!”
力鹏张开双臂,恰似羽翼般,挥舞生风,全无畏惧,又来战徐韬。只一交锋,徐韬也是暗赞力鹏本事了得,不敢怠慢。这两个也是对手,正是:撼天狮子寻獬豸,混海怪龙遇鲸䱞。冲天乃是鹏王,太岁今番降地。锤来锏去金一团,锏去锤来光一束!
陈明远引着十员头领都到,看徐韬、力鹏两个大战五十余合尚未见输赢,喝彩不止,又见力鹏如此勇猛,心中欢喜不已,定要收服此人,只恐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就传令教徐韬归阵。徐韬也不恋战,上马引队投山坡下去了。力鹏顾不得赶,持锤遥指阵内,高叫再来厮杀时,却早憋坏了陈明远阵上一人,见徐韬退下阵去,忙拍马上阵,叫道:“待我来与你较量几个回合!”众人望去,那人是谁?有八句诗为证:
狮体虎目猿臂健,胆壮声雄器量宽。
连环战甲穿柳叶,赤睛龙驹跨雕鞍。
墨麟宝刀铁手攥,炎凉世情玄目观。
尽道华山号西岳,谢顺原来是军班。
马陵泊阵中又一人叫道:“一个不济事,我与二哥同去!”这人是谁?也有八句诗为证:
汹汹八尺虎躯健,仪表巍然义相通。
征袍花绣锦一束,狮蛮翠带砌瑶琼。
丈二独龙枪紧挺,千里龙驹兽摇鬃。
南岳衡山王铁树,鹰扬河北称英雄。
吴玮璠忍不住叫道:“两个以马战步,马陵泊称甚么好汉!”又听得这边一声喊:“如此,俺们兄弟便来步战!”此人是谁?再有八句诗为证:
面貌端方真出众,一团筋骨果精神。
金鬃骏马锦鞍鞯,玄铁盔甲花饰纹。
鞭法惯用厮杀稳,刀枪娴使斗阵能。
钟吾寨内孟子程,中岳嵩山名扬闻。
最后有人叫道:“俺们弟兄四个,一同来落草,今番上阵不可少了一个!”这一个又是谁?仍有八句诗为证:
睛瞳分星汉,胆识抵云霄。
解横月牙镋,身着素罗袍。
提剑可诛虎,弯弓惯射雕。
恒山曹崇坦,北岳是雄豪。
吴玮璠又叫道:“贼人以多敌少!”亦下马出阵来助力鹏,先截住嵩山孟子程,那边力鹏一人抵住谢顺、王铁树、曹崇坦三人。力鹏大叫道:“吴兄弟,看本将战他四贼!”吴玮璠与孟子程棒鞭相交,两个步下厮杀,不分胜败。吴玮璠方才吃路新宇伤了力,只得招架。孟子程心感此人义气,便撇了吴玮璠,教其回撤。那边谢顺三人竟难斗力鹏,孟子程见状,心怕折了兄弟,又来助力,四个团团围住力鹏一个。自古道双拳敌四手,怎见得力鹏却是神力无敌,一人逼住四个,若非心怕吃伤,此番四岳定有伤损。正唤作:刀枪镋鞭战金锤,四岳合力把龙压。
陈明远在阵上见力鹏战四将未曾输得一点便宜与他们,不禁叹道:“好一个能征善战的九霄龙,连战我马陵数员将领都没消了锐气!”路新宇亦道必得此将。那五个人混作一团,九霄龙被四岳夹在中间,已战有八九十个回合,力鹏滴水不漏,却是孟子程先与吴玮璠单对单厮杀,气力较三人亏的多些,先是不敌。力鹏铆力一锤挥起,孟子程忙用钢鞭抵挡,却被掀翻在地。三岳慌乱,一同来救,哪知力鹏早有解法,转身又是一锤,将曹崇坦的月牙镋打了个缺口。谢顺与王铁树心惊,各持刀枪拼死抵住力鹏,曹崇坦弃了兵刃,死命将孟子程扶回阵去。谢顺、王铁树亦欲归阵,王铁树却被力鹏用锤砸地,一个不稳,一发儿颠倒了。谢顺脚快先是归阵,因此只陷了一个王铁树。
两边厮杀一场,只到天晚,各自回营扎寨。陈明远心念今日之事,又喜又忧。不是因这个九霄龙,如何使八大锤阵前相会,女英雄山下试手。直教:
星芒蔽日耀罡煞,豪气冲天惜英雄。
却不知陈明远何喜何忧,且听下回分解。 马陵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