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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出意外,过几个月也就轮到他病逝了。
祖母不死心,带他来到了京城最见多识广解天下人病痛的爱仁堂,开始继续寻找相融的血液。倒也不是多怜惜他的小命,只不过家族后继无人,总是不行的。
几个月遍寻无果,直到那一天晚上,梅玄为了那个少年,急匆匆的在他身上采血验下去——血液相融。
他心中狂喜,不顾祖母的反对,伸出胳膊就救了那个少年的命。
之后那个少年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一口答应每年可以奉血一次。
能让梅玄这位富商如此尽心着急,想必那个少年也是家世显赫,未必能一直遵守承诺,他本想着能凑合一年是一年,没想到年年按照约定的五月初来到京城,都没有空等。有心想要知道是谁,梅玄和梅绛雪称那头要求绝密,他们肯定不能吐露半个字。
陌生人的血液汩汩在自己的血管中流淌,虽然症状缓解,他每年还是有几个时辰疼的半死不活,每年这半死不活的几个时辰里,他心中全在忧虑,那个少年明年会不会遵守承诺。
那个少年长什么样子,为什么不告诉他自己是谁呢?难道是担心花折把他绑了来,变成养在身边的后备储血库?
直到三年前,他进京后再也忍不住,等到梅绛雪给他输血之后送那位少年去朝天馆吃饭,他跟在后边,偷偷等在灯火阑珊的朝天馆门口,终于远远的望到了那位一身便装,神色冷峻的少爷。
在门口只一闪,像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似的,目若寒星的往他这里瞥了一眼,那时候许康轶好亮的眼睛,看不清五官,但是远远的就看到了眼中的光芒。
此后,可能是血脉影响,这个少年总是模模糊糊的在他梦中出现,出现的环境或山间或湖泊,或书房或大漠,或草原或中原,或北疆或西域,总之那些地方花折全是非常陌生,梦里总有那人朦胧在身边的影子。
直到前一阵子,在梅绛雪和余情的帮助下,他从家里逃了出来,当时梅绛雪给了他几个选择,或者在江南经商;或者去安西从军;或者给那个少年去当随身的大夫,那个少年最近多灾多难,身体江河日下的厉害。
花折没有经过思考的选择了第三个,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想去一探入梦的人究竟的。
不过出于慎重,他还是跟着梅绛雪去安西军中走了一遭,凌安之那个凶神,听到点笛子声音就给他安了一个蛊惑军心的帽子,还凶神恶煞的想打死他,那安西军就更不能去了。
在他的思想中,人就是高端的野生动物,所有的人都是利己的,那人为何每年为他采血?却一个字都没有多问过?在他的世界里,无法理解。
花折想知道这个人是谁,梅绛雪经不住他死缠烂打,说嘴里肯定不会说,不过可以在天山谷口的青云镇等上几天,那个人自然会路过,至于花折能不能认出来,就随缘吧。
谁知道中途横生枝节,又被家里放出来的忠犬们发现了,差点被捉了回去,在快要喂狼的时候,一低头竟然发现那人站在树下问他,还问他能不能自己下来。
虽然那人带着水晶镜,身条已经拉长为成年男子,不过花折刚看了一眼,那种血脉相通的感觉就告诉了这个人是他。
为什么那人眼睛坏了呢?当年在摘星楼偷偷一见,可是灿若晨星呢。
那公子气度华贵,一看就出身不凡,等到看到了那人蓝色外袍内里上的盘龙、腰间的玉佩,和姓“许”这个皇姓,他猜到,为他奉血这个人,竟然是位皇子,年龄将近二十岁的皇子,也就只能是四殿下许康轶了。
不过在草原上,他还是没有直接说明真相,他深知人性不能考验。
许康轶就算是年年给他奉血,也可能是一时之善,之所以没有选择把他绑了养在身边这种极端做法,只不过是许康轶先前尚可以支撑,生死关头则另当别论。
而在草原上目睹许康轶身上有伤,因为缺血唇上都没有一丝血色,周身渗透着清苦的药味,一看便是个药罐子;如果是他,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位每年都来的吸血鬼好好挤点血汁。之后养在身边当一个后备储血库,随用随取,到了紧要关头,还可以抽空一命救活一命。
所以,当天梅绛雪拿着血进了房间要输给他,还是一句话都没说的时候,他胸口翻江倒海的震动了一下,许康轶自身已经病体难支,何必再救他这个陌生人呢?
直到他站在自己病室的窗子前,看着身着青色外衫瘦的只剩下一副大骨架的郡王捂着胳膊缓缓的走出了爱仁堂,他才后知后觉的心下大恸,感动的几乎要流泪,数了数,这个病瘦的殿下已经救了他八次。
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殿下救了他八次,浮屠都快高到了云霄里去了。
他一生到头,除了姐姐,从未获得过不图回报的温情,顺手为之的事甚至没有人为他做,更何况已经危害到自己身体发肤的。
感动这种情感,好像每年都只有这个少年给与过他一次,往年在血脉里乱窜,今年或许由于有了接触,直接红了眼眶进了心头。
他一向怀疑一切,想了一会,就制止了自己心头这股热血,告诫自己许康轶可能是段数高些,只是表现出好人做到底,过几天就至少会来问清他姓甚名谁,毕竟他自己那个身体状态,总不能老是强自支撑,有一个备用血库才是保命的法子。
而今,他跟着许康轶已经两个多月了,许康轶却是应该已经忘了这事,一句都没有提过。
这两个月来,看许康轶抢时间似的治河、杀贪官,甚至瞒着他做的那些事,他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许康轶——只是想为天下百姓和他的皇兄做些事而已,把自己当做一截蜡烛,能照亮多少算多少,蜡烛燃完了,这一生也就结束了。
他把最开始自己的那些小肚鸡肠全都放了起来,深感无地自容,许康轶一身病骨,胸襟却像碧海蓝天一样;他金玉其外,肚子里却只装着自己这点鸡零狗碎的小人之心。
花折从进了宁夏就开始认真想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让他这截蜡烛能够燃烧的时间更长一些,要是能坚持到天亮呢,这样许康轶不就不用人死灯灭了吗?
可能自己这些天心神动荡,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直到昨晚,看到许康轶对刘心隐宠信亲昵的笑,他感觉心里酸酸的,要是这个人也能冲他这么笑一笑该多好,至少表示对他的肯定和信任。
许康轶也有开心的时候,说明心中对生活也有所求,只不过无人倾诉而已。为什么不能像他名字里表述的那样,健健康康的过正常人的日子呢?
他这些年凡事有筹谋,万事有计划,深谙人心险恶,本来以为自己没什么付出的豪情,不过现在现在心中有一个角却柔软起来,许康轶能为他这个陌生人奉血,他能不能让许康轶这一截蜡烛燃烧的更长一些?
许康轶和泽亲王许康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两人母亲虞贵妃出身商界,朝中没有根基,封为皇贵妃完全是依仗皇恩;泽亲王素有贤名,驻守北境多年开疆拓土,战功赫赫,尤其在军中威望远远超过毓王。
而二人现在母妃并未失宠,景阳帝身体尚可,怜子之心犹在,尚且节节败退,一旦他日景阳帝呜呼哀哉,天下还有许康瀚和许康轶兄弟的立锥之地吗?
楚人何罪?怀璧其罪,兄弟二人的血统就决定了许康乾容不下他们。
何况许康瀚十二万军权在握,随时有造反的实力,卧榻之侧岂容它人酣睡,许康乾找到时机就会举起屠刀,砍向任何在自己权力之路上的威胁者,届时是根本无力反抗的引颈就戮,还是困兽犹斗的拼死一战?
人活一把念想,花折自幼心志坚韧,遵从本心,只要心有所想,均能做到极致。之前的念想是陪伴从小把他带到大的姐姐,而今姐姐也已经含冤受屈,香消玉殒了,他连仇都报不了,只能远走他乡,选择避世。
而今,他冥冥中觉得许康轶值得,好像又升起一些念想。
此时天已经大亮,花折一夜未眠,靠在椅子上胡思乱想,连凌霄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一阵轻轻的叩门声,外面传来了元捷的声音,元捷喊道:“花大夫,殿下说有一些头疼,请您到书房一趟。”
本来今天刘心隐回来了,花折以为许康轶会起床晚些,之后刘心隐在书房侍奉就行了,所以他迟迟未动,听到许康轶头疼,他不敢怠慢,跟着元捷移步来到了书房。
许康轶可能是早起看文件琢磨事情有点累了,此时看到他进来,微微点了点头。花折也不多话,净手之后拿下许康轶的水晶镜,就着穴位顺着经络,连头带颈的按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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