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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州堤(四)

无意相欢 甜文界第一败类 6372 2021-04-05 1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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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①”

  “公子,您在唱什么呐?”小仆感觉自家公子自出府以来便轻声哼着没停。

  “给黎华姑娘的小曲儿填的词。她可缠了我小半月了,再拖沓下去,我可进不了她院门。”

  秦枕危懒懒靠在软垫上,手里拿着纸,草草记下词和调子。

  “公子,老爷说要您快些去户部就任,别等十六那一天才上任。我们这么晃,是不是不大好呀——”

  “这烂摊子谁赶着谁上!”秦枕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躺在软垫上,只觉得此时来个佳人伺候更好。熏香燃起的烟在他的注目下慢慢消散,给他的眼眸染上一点平白无故的落寞。

  “再说了,兄长也准我在家呆着了,左右我去了户部,那些费神费力的挑子也落不到我头上来。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差别呢!”

  “可是……”

  马车后头传来一身巨响,紧接着像是撞上了什么重物似的猛地一顿,险些侧翻过去。秦枕危掀开帘子,见车夫一脸呆滞的样子站在原地。

  他皱了皱眉,刚想呵斥一句,那车夫的后头却突然钻出一个前襟染红的人,手中持一柄极短的匕首,对准车夫的胸口就将要刺下;她见了掀帘子出来的秦枕危,另一只手上暗藏的箭矢疾射而出,威慑般擦过秦枕危的侧脸,整根没入一旁的车壁。

  “星微?”他问道。

  她愣住了,即将刺下的匕首堪堪停住,未染血的手肘擦了擦脸庞,露出一张染着血污平凡的脸——秦枕危认得的,是沈镜身边贴身的两个侍从之一,星微。

  “这么说——”他跳下车,沿着滴落的血迹走到车后方,果不其然地见到那人扶着马车后厢,勉强地支撑自己的身体。

  沈镜从马车的阴影中抬起头来。他的后背中了箭,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他右半边的身子,失血令他的脸色看上去比往常更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沈丞相,真是好久不见。”

  秦枕危云淡风轻地说着,却是疾步走过去,稳稳地扶住已经有些神色恍惚的沈镜。

  沈镜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事,脑袋隐隐作痛。

  一如既往地下朝后,他令星微换了低调的马车,打算去昨天发现郝二的小巷子寻些踪迹。不料半晌后,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将巷子唯一的出口围了起来,举起的火把照亮了为首之人带着疤痕的侧脸。

  最擅武功的虚室被他走派去了贺州,身边只带了绝对可信的星微一个,弃车突围时,沈镜的后背中了一箭。万幸,箭镞不带毒药,只要妥善处理伤口即可。

  但秦枕危在这简单的任务前又显得太过笨拙。

  “别动!”他按住沈镜因为痛楚而不自觉挪动的身体。沈镜脱去了上半身染血的衣袍,光洁的后背上多了个血窟窿。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沈镜这般狼狈的样子了,上一次听说,大概是五年前?新帝登基,藩王作乱,试图在大典上强杀沈镜,挟持启帝。后来秦翊跟他说到:

  “鉴之的左手腕被划开了一道不浅的口子。他一边按住自己的滴血的手腕,一边让御林军将承王就地格杀——他当时盯着下方人的眼睛暴戾又冷酷,仿佛随意一动,也要让我们饮恨当场似的……好多老大臣在那之后连连在家休息了几天,可能是被他的戾气魇到了吧。”

  秦枕危一边出神地想,一边将星微留下的药粉轻轻洒在伤口的两侧。

  沈镜捏紧了拳头,背对着他,剧痛让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秦子瑜,你怎么会走到这条小路上来?”

  “去春华楼——我记得以前带你走过这条小路的吧?”

  他说着,忍不住伸手去抚摸沈镜没有受伤的背部。沈丞相将近而立之年,但自幼娇养长大,即使是沈家最落魄的那几年也不曾亏待自己,因而背部皮肤细嫩,本是一丝伤口也无。他又素来清瘦,此时微微屈身,突出的脊柱勾起一抹引人遐想的曲线。

  许是痛得狠了,沈镜并没有发现秦枕危暗自的动手动脚。他咬紧牙关,隐隐约约竟能听见牙齿咬合时的声响。

  “你要是咬到嘴唇再受了伤,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秦枕危从自己的袖子上撕了块干净的丝料,有节奏地轻拍沈镜没有受伤的左肩,小心翼翼地把丝料放进去让他咬着。

  在他的印象里,沈镜对疼痛的忍耐力,几乎是无。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俩都还小的时候,他贪玩,爬上了一人半高的围墙,也撺掇沈镜一起上来看看上头俯瞰众人的风景。

  沈镜心动了。他踩着水缸往上爬,边源上的青苔却让他彻彻底底地栽了跟头,直接在半空摔到了地上。沈镜只是稍微磕破了点皮,但眼眶红红的,很快就蹲在地上微微抽噎起来。

  他当时吓坏了,急忙跳下来,一边拍他的肩安慰他,一边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大伤口。沈镜瞪着微红的双眼看他,一个劲地喊疼。

  他便永远都记得沈镜怕疼这事了。

  但是刚刚他拔出沈镜背后的箭时,那人低着头,却一声不吭的样子,和以前哪有一点相像?

  “呀——是秦公子的车架?这么晚了要往哪去啊?”

  马车停了。

  车夫并未掀起帘子,只是小声地说道:

  “公子,是王家的小少爷。他身后……好像带了一队人。”

  王成琚向后做了个手势,示意身后的府兵停在原地。

  秦枕危在十几年前亦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出自三朝元老之家,是备受宠爱的二子,又生得一副相貌堂堂,纵是个酒肉饭囊也能被人吹捧成个人物。

  当年的四位公子,谢七已经落魄成庶人,秦枕危日日耽溺酒色,颜参以旁支的身份进入朝堂,虽有真才实学却被本家嫡子牢牢压在身下,唯有沈镜当匹贵子之名,一人之手拨动朝堂。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蠢材,在父亲和兄长的操作下,几日后便要坐上那个仅次于他爹的位置了——!

  王成琚心有不忿,出口的语气便不佳:

  “秦公子今天怎么这么早?你可不是日日夜宿在外,说了不过子时不归家的嘛。”

  “家里的婆娘闹腾得很,我可不想她告状告到我爹头上。再说了,没过几天我就要正式去户部上任了,兄长这几日对我可是严加看管,不回不行。”

  秦枕危的声音隔了厚厚的帘子从车里传出来,显得有点闷。

  “王小少爷呢?夜不归宿可不是你的作风。”

  “哦,府里一个下人卷了银钱跑出去,顺带把我爹那价值千金的名画一起盗走了——我正带人找呢。我爹平日里宝贝那画不知成了什么样,现在可气得够呛,大哥二哥都守着他呢,只好让我接这个苦差事了。”

  王成琚骑在马上,看着秦枕危密不透风的马车,微微眯起了眼。

  “哦,那就不打扰了。”秦枕危答道。

  车夫顺从地驾起马车,低着头从王成琚身边经过。路过窗子的那一瞬间,王成琚一把掀开了碍手碍脚的车帘,看到车内的景象,一下子愣住了。

  日日流连在脂粉堆里的秦枕危,此时将一个身量相近、细腰窄背的男人抵在车内的软垫上,从背后将男人的一双手按在身侧。他身下的男人被脱去上半身的衣裳,在掀开车帘的一刹那猛地挣动了一下,却反被秦枕危搂住了腰。

  大概是刚刚经历了一番挣扎,秦二公子的头发散了一半,乌丝垂下,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那人的身上。

  秦枕危面色不虞,他扯过一旁脱下的外袍,随手便将身后之人半露的裸背遮得严严实实,一边警惕地看着王成琚。

  “王小少爷有何指教?”

  王成琚倒是没想到秦二公子最近发展了新的爱好,还急色地将人按在车上就开始……他挂起尴尬的笑容,打了个哈哈说:

  “我还当秦公子是看不上我,才连露个脸给我都不乐意呢……谁成想秦公子是有‘正事’要办——王某在此不打扰了,改日上秦府给公子赔罪啊!”

  他放下了窗帘,再三道歉转身就走,感觉走出十几步还能听见秦枕危的冷哼声。

  身下的人当然是沈镜。

  此时他刚刚要动,秦枕危却一把抓住他的手,低低地说:

  “别动。”

  他俯下身,盯着刚刚被遮住的、存在于白皙细腻的后背上的这个血窟窿,觉得它怎么看怎么碍眼,又散发着一种凌虐般的魅力。他心中想,这么大的伤口,碰起来会是个什么感觉呢?

  沈镜会不会痛?他会不会红着眼把他踢到一边去?

  京城第一纨绔秦公子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凑近了,在持续渗血的伤口上轻轻舔了一口——

  甜的。

  他惊讶于这个事实。

  是全天下的血味道都这么特别,还是只有沈镜这一个人特别?

  秦枕危被一阵力道掀翻在一边,重重地撞上一旁的侧壁。沈镜重重地喘着气,拉过一旁的外袍,盖住自己□□的上半身。

  他的脸上还带着没有退散干净的震惊。

  秦枕危倒是回过神来,他直起身,又回到了那种懒散的腔调,笑意盈盈地说:

  “哎,沈丞相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刚刚那王小少爷说不定就是找你的呢。”

  “怎么,万民敬仰的沈丞相也有遭人追杀的一天?”

  沈镜盯着他与调戏青楼女子无甚差别的笑脸,嘴角微微下抿。他一拳重重地砸在一旁的车壁上,然后,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

  虚假,且蔑视。

  “我向来不知道,我和秦二公子的关系好到可以相救一命了。”

  “你放心,今日大恩,我一定去府上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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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出自宋·施酒监《卜算子·赠乐婉杭妓》 无意相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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