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桢仔细打量着孔蕙芝,她看上去也不年轻了,容貌比不得那些水灵灵的小姑娘,堪堪称得上清秀罢了,但是气质淡然,稳重平和,的确很容易吸引人。
她原是宫里的宫女,后来顺昌帝下旨赏赐恒亲王几个宫女,她便被挑中了,送到了王府,虽然人在王府,但还是宫籍,领着宫中的俸禄,程绿汀接手管家后,对这些宫女都是敬而远之的。
因为是宫里赏赐下来的,自然不会慢待了,但也绝不会重用,因此都放在了外院的书房当闲差罢了,这次若不是薛子桢来说,只怕她一辈子也不知道府里还有个叫孔蕙芝的宫女。
许是猜到了薛子桢为何而来,孔蕙芝的脸上流露出了一抹惊慌,薛子桢笑了笑,问她:“今年多大了?进宫几年了?家乡何处?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孔蕙芝低着头回答道:“奴婢今年二十岁,进宫六年了,乃是京城人士,家中只余下一个寡母并年幼的弟弟。”
薛子桢点点头,宫里挑选宫女的要求也是很严格的,头一条就是身家清白,体态端庄,就是脾气性格略有瑕疵的,也被宫里的规矩给磨平了,而孔蕙芝在宫里待了六年而平安无事,足见此人不像面上看上去这般简单了。
程绿汀坐在一旁,看着孔蕙芝略有疑惑,她还以为孔蕙芝长得貌美如仙才把李益的心勾住了呢,如今看来,只怕并不是这样,若只是论容貌,凭李益的容貌和才名,大可以找到比孔蕙芝好一千倍一万倍的。
更何况薛子桢都为这事亲自出面了,只怕孔蕙芝嫁过去的事是板上钉钉了,薛子桢称呼李益一声表哥,将来势必要称呼孔蕙芝为表嫂的,他们恒亲王府的丫头一跃成为薛子桢的表嫂,薛家的亲戚,心好的人说这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心不好的人还不知道要说出些什么难听的话呢,说不定还会攻讦恒亲王府借着丫头来巴结人,攀高枝呢。
程绿汀思虑片刻,便把孔蕙芝打发下去,对薛子桢道:“你的来意我也知道了,但孔蕙芝毕竟是个宫女,却嫁到你们家去做少奶奶做主子,若是传出去,只怕对彼此的名声都不太好。”
薛子桢点头笑道:“你说的我也都想过,没奈何我表哥对孔姑娘情根深种,我们薛家的亲戚不算多,表哥算是我的至亲了,只要他不介意,我自然不会介怀,更何况我父亲母亲也不是看重门第的人,只要人品好,稳重贤淑,他们就都喜欢,按照我的意思,如今我们先别露一点风声,你把孔姑娘送回宫中去,最近皇上还说要把伺候过先帝的一批老人放出宫去让他们回家养老呢,到时候想法子把孔姑娘的名字添上,那么她便是被遣散出宫的宫女了,到时候等她归家后,我表哥再登门求娶,也就名正言顺了。”
程绿汀拍手道:“这样也好,说出去名声也好听,被遣出宫的宫女也金贵着呢,还有大户人家聘了去教养小姐,也有人家娶回去做当家太太,如此一来倒也不打眼了。”反正只要不和恒亲王府扯上什么关系就行。
薛子桢笑道:“既如此,那我就把这件事托付给你了,等将来我表哥成亲,自然是要送上一份谢媒礼的。”
程绿汀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道:“谢媒礼可不敢当,如今你这个首辅千金可是炙手可热,多少人想巴结都没有机会,如今倒是让我找到了个机会,还不好好地奉承奉承?”
薛子桢笑道:“别人说这话也就罢了,你也打趣我,咱们是什么关系,自然不比其他人。”
得了这句话,程绿汀才觉得安心些,薛子桢毕竟还是领情的。
薛子桢走后,程绿汀便把孔蕙芝叫进来细细的和她说了前因后果,又把打算给她说了说,道:“这几日你照常当差,好歹别露一点风声才是。”
孔蕙芝对李益虽然芳心暗许,但也知道地位有别,只怕是难以如愿,这两日还暗自神伤,想着早些挥剑断情为好,但不成想李益竟然会想尽了办法要娶她,不由又是欣喜又是感动,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往下落,程绿汀看在眼里倒是笑了:“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是你的运气好,说不定等你嫁过去,这日子过得比我这个王妃还要舒心呢。”
孔蕙芝含着眼泪笑了笑,谢过了程绿汀,回去后却是心潮起伏心里也不由得暗暗期盼起来。
李益知道这件事后,自然也十分的欣喜,因这是只能悄悄的办,若是大张旗鼓,反而惹人议论,遂收起了心思,专心致志的等着成亲了,而陈云秀那边薛子桢也去说了,她见过孔蕙芝,自然最有发言权,陈云秀听她说孔蕙芝如何的好,也十分欣喜,乐的合不拢嘴,只等着孙媳妇进门了。
促成了一桩婚事,薛子桢心里也很开心,再加上快过年了,虽然因为国孝不能大肆的热闹庆祝,但新年新气象,每个人的心情还是很好。
时间过得飞快,先是新年,继而是元宵节,元宵节过去没多久,又是棠哥儿的周岁礼,又免不了一番忙碌,等到薛子桢闲下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已经进了二月中旬。
因为新帝登基,今年要加开恩科,礼部的人打从过了年就开始忙这件事,薛丹臣更是脚不沾地,每天回家的时间也越发少了,经常是忙到了宫禁的时候,索性就住在值班房了。
反倒是霍灵璧一介武夫,和科举的事也没多大关系,倒是越发闲了下来,如今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了家里,或是陪霍周一起练武或是教导棠哥儿启蒙,时而和薛子桢厮混在一处,日子过得极其闲适自在。
科举过后,翰林院和国子监都进了不少新人,朝野中又是一番震动,但薛子桢却已经对这些事不放在心上了,趁着春光正好,打算带着霍周和棠哥儿一起出去踏青。
霍灵璧把地点定在了西山,一家四口过去,或是骑马,或是钓鱼,中午饱餐了一顿山珍野味,到了傍晚才启程回家。
路过东大街的时候,棠哥儿眼尖看到了珍珠楼的招牌,拍着小手喊着“吃!吃!”
他最爱吃栗子糕,薛子桢带着他来珍珠楼买过,他就记住了,薛子桢替他擦了擦口水,叫霍灵璧去买栗子糕。
霍灵璧对着眼见着要一日日发展成一个吃货的胖儿子也十分无奈,只好亲自下了马去买栗子糕。
霍周对此的表情是不屑一顾,过了年,他又长大了一岁,性格还是有点冷,看上去稳重,但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气,今天出门,他本来想要骑马的,霍灵璧没让,他就不高兴了,坐在马车里闷闷不乐的,棠哥儿对这个哥哥却很喜欢,一个劲的想往他跟前凑。
等了约一刻钟,霍灵璧一脸凝重的回来了,把栗子糕递给了薛子桢,道:“你带着孩子先回去,我还有事。”薛子桢奇怪道:“什么事啊?先回家再说不成么?”霍灵璧想了想也同意了,可脸色却不大好看。
等回到家里,薛子桢让奶娘带着两个孩子去霍夫人那边吃晚饭,她才问霍灵璧:“刚才在大街上怎么回事?”
霍灵璧道:“先别说这个,我问你,惠嘉公主身边是不是有个个子挺高,长得挺壮实的宫女?”
薛子桢一怔,不知道话题怎么扯到了这上面,仔细想了想道:“是有一个,叫青筠,鼻子旁边还有一颗小痣的对不对?”
霍灵璧道:“看来我果然没认错,我也只见过一回,刚才我去买栗子糕,看到她匆匆进了旁边的药铺,药铺的老板亲自送了出来,直摇头叹气,我觉得那人眼熟,就多嘴问了一句那人买的什么药,药铺的老板便说是红花。”
孕妇食用红花会导致小产。
薛子桢也愣住了:“她是惠嘉公主身边的宫女,买红花做什么?难道做出了什么丑事?”
霍灵璧道:“丑事是肯定有的,只是不知道是那个宫女自己不检点还是替别人出来买药,我已经叫霍镝去查了。”
薛子桢道:“左右这件事与我们无关,你管这么多做什么?青筠自己犯了错误也好,什么人犯了错误也好,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霍灵璧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药是买给惠嘉公主服用的,你可知这是什么后果?”
薛子桢呆住了。
惠嘉公主作为武功侯府的世子夫人,有了孩子自然要生下来,除非这个孩子不是冯武夷的骨血,不能生出来,若是如此,岂不是说明惠嘉公主行为不检,在外头与人有了首尾?
薛子桢的心顿时凉了一半,道:“那你要小心点,这事即便查出来了也别张扬,可不是什么好事。”
霍灵璧笑了笑:“没事,就是闹出来,咱们也只当成看笑话罢了。”
薛子桢和惠嘉公主之间的恩怨他是知道的,若是能让惠嘉公主出丑,那自然是极好的,所以他想把这件事查清楚,也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罢了。
霍镝办这种事向来得心应手,不到两天就查了出来:“惠嘉公主在杨树胡同那儿置办了一座宅子,时常借着回公主府的机会暗中前往那儿与人私会。”
霍灵璧道:“与谁私会可查出来了么?”
霍镝道:“是个戏子,叫苏合,乃是苏魁章的族侄,当初苏魁章被罢官,全家都迁回了祖籍,唯有苏合没回去,流落到了戏班子唱戏,据住在杨树胡同的人说,这宅子一直空着,打从去年夏天才开始往里头住人,来来往往的都是坐小轿,从没露过面。”
霍灵璧冷笑:“惠嘉公主还真是敢啊,身为侯府的世子夫人,私会奸夫也就罢了,先帝的孝还没过呢,这就弄出一个孩子来了,她还真有能耐!”
霍镝觑着霍灵璧的脸色道:“世子爷要不要把这件事捅出来?”
霍灵璧道:“这和咱们无关,冯武夷不正想着和离么?你悄悄把这个消息透给他,他是个直性子,自然按耐不住,到时候闹上门去,咱们正好瞧好戏。”
霍镝应声而去,不出两日,冯武夷便去杨树胡同大闹了一场,然后跑到了宫门口跪着要求和离,冯家上下也全然没想到惠嘉公主居然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因此没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说话,就连武功侯都保持了沉默。
顺和帝见冯武夷这么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摆明了要大闹一场,也颇为头疼,唯恐这件事闹大了有损皇家颜面,只好关起门来解决这件事。
冯武夷去杨树胡同的时候,惠嘉公主已经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正在卧床静养,苏合正在一旁侍奉,不成想冯武夷闹上门来,先是大吃一惊,继而就是恐惧了,顺和帝把惠嘉公主召进宫的时候,惠嘉公主还是面色苍白,一看便是失血过多没有将养好。
冯武夷憋了一肚子气,如今多看惠嘉公主一眼都嫌恶心,反正他现在什么也不怕了,坚持要和离,若是还让他忍气吞声,他宁愿和惠嘉公主一起同归于尽!
冯贵太妃是力挺自家侄儿的,连带着赵太后也觉得惠嘉公主此举太过过分,并没有说任何求情的话,因为一直以来,惠嘉公主闹出来的事太多了,也让人厌烦了,更何况以往的事都只是行事张扬跋扈,如今的事却涉及到名节问题了,要知道,惠安公主可还没有出嫁呢,她可不想为了一个惠嘉公主就害了自己的女儿。
惠嘉公主私会情郎,首先就犯了七出之罪中最严重的一条,继而,她身为皇家公主,国孝家孝两层孝,却闹出来一个孩子,便是不忠不孝,这又是两条大罪。
条条大罪历数下来,若是换了寻常女子,早就要被浸猪笼或者开祠堂了,但惠嘉公主的生母丽太妃却苦苦哀求,情愿下半辈子削发为尼,为惠嘉公主赎罪,如此一来,顺和帝也不好太过绝情,便下旨同意冯武夷与惠嘉公主和离,同时将她送到皇寺中囚禁,永远不许出来,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下半辈子的日子也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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