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河对老宅的人早就不抱什么想法了,说句不孝的话,在他爹心里,只有能光宗耀祖的大儿子是个宝,其余的儿子都是根草。
倒是傅氏,女人嘛,有时候很容易小心眼,钻牛角尖。
李小冉拉着娘亲的手道:“娘想错了,爹早就看明白了,爹才不会伤心的。爹早说过了,他早就不期盼那个家的温暖了。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这话有些不孝,但却是李义河的心里话。
傅氏想了想,俯身帮她整理了下头发,温柔的道:“是娘想岔了。”
她想通之后,领着女儿到板棚那去,装了几样菜,特别是肉菜,更是装了满满一小盆,又捡了几个白面掺玉米面的大馒头,安排了李学峰哥几个送到老宅去。
这哥几个去了老宅,张氏坐在院子里抻着脖子往外看,看到自家二儿了和李学峰兄弟送了饭菜过来,忙上前的接过儿子手里端着的盆,眉开眼笑的道:“哎呀,这是啥?猪肉炖粉条?啧啧,这,这肉可真多啊,老二现在可真有钱,可真大方。”
田氏从里屋走出来,慈爱的道:“都说了不用送菜了,咋还拿这么多来,家里那边够吃不?”
李学峰道:“够了,这些是我娘给装的,说是等晚上帮工的叔叔大伯们都走了,就和爹过来看看爷爷。这些吃的给爷爷好好补补。”
田地氏听了都替老头子脸上臊的慌,接了他手里的那一盆五花肉,“告诉你爹娘,不用过来了,这一天到晚上的干活也够累的,你爷爷没事,歇两天就好了。”
李学峰憨憨的笑着挠了挠头:“那我跟我爹娘说说。”
这边钱氏见几个孩子走了,看着傅氏欲言又止,傅氏就当没看到她那纠结的表情,笑着招呼道:“嫂子,弟妹,咱们也过来赶紧吃饭,吃了饭大家先歇一会,这忙了一上午了,这些天都得麻烦大家了。”
“说这些太客气了,不就帮点忙嘛,之前你们那么照顾我们这些人,咱们跟着做那些头花可都赚了不少呢。”
这些媳妇们装了菜,大家围着灶台边说话边吃饭。
“大家伙使劲吃,菜做的多着呢!”傅氏笑着让着大家多吃,除了花氏,就是钱氏在镇上借着两个孩子的光能吃些好的,其余人除了年节,平时可是看不着肉星的。
“吃着呢吃着呢。”红花娘吃的满嘴流油,随意的用袖子撸了嘴巴一下,嘴里嘟呶着,“你也坐下吃,都不是外人,别忙乎了。”
她嘴里不停的大口吃着,这狼狈像要是稍微讲究些的人看了都会不快,可这些人和她关系都不错,知道她这是饿得很了,也没人笑话她。
不说她,就是其他人,哪个不都是飞快的吃着。
红花娘怀着身孕,本来是不能来干活的,可傅氏跟她关系好,知道她在家也吃不到什么好的,把她也叫来帮忙,跟着打打下手,还能打打牙祭。
另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妇人江成娘,她丈夫就是江志发,也是嘴里塞的满满的,拉了拉傅氏道:“嫂子也吃,不用管咱们,哪个也不会跟你客气的。”
傅氏让过大家,才坐下对花氏道:“刚才已经让冉儿去给淑儿送过饭了,嫂子别惦记。”
花氏笑道:“那惦记啥,家里又不是没有人。倒是冉儿,就让他们几个过来一块吃呗。”
傅氏抬头看了看,正好看到江棋娘偷偷的把馒头塞到怀里,她一愣怔,江棋娘一抬头,见自己的动作让傅氏看了个正着,脸上倏地臊了个通红,嚅嗫着道:“他婶,我,我,我想着拿家里给孩子们吃,我不饿,吃几口菜就好了。”
傅氏心酸不已,站起来拿了个大馒头往她手里一塞,低声道:“是我考虑不周,嫂子先吃着,我装点菜,大家都端回去点,让家里孩子们也跟着见见荤腥。”
江棋娘眼圈红了,不好意思的道:“那咋能行,你们帮我的够多了,我咋能吃了还……”她想说咋能吃了还拿,可一想自己刚才的举动,羞愧的眼泪啪嗒落了下来,“学峰他娘——”
傅氏也红了眼圈,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我知道,嫂子别哭,我都知道。”
花氏也站了起来,她大声道:“行了,快别掉眼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欺负了你呢。这菜今天做的可真不少,装一碗拿家去,给两个孩子吃。”
傅氏盛了一大碗猪肉炖粉条,粉条少猪肉多,又拿了两个馒头装了给她,“嫂子先送回去吧。”
江棋娘红着脸,低声道:“谢谢。”
傅氏推了她一下,“嫂子快去吧,家去歇一会再过来,我们还等着嫂子过来蒸干粮呢,要说这蒸干粮,咱们这些人可都比不过嫂子。”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江棋娘被夸的脸更红了,低声道:“我去了就回来。”
等她走了,红花娘一直忍着的眼泪落了下来,江成娘骂道:“她个寡*妇家家的,日子难着呢,你跟着哭什么?”
江棋娘娘家姓李,在这些人中岁数较大的,已经三十三岁了,丈夫五年前得了重病,原本还算殷实的家底都掏空了,可丈夫还是撒手去了,留下一个十岁的儿子江棋和一个才七岁的女儿江敏。
如今,儿子已经十五了,再过两年该说亲了,李氏虽然之前在傅氏那里做工赚了几文钱,但她哪里会把这钱用来改善伙食,一家三口都是面黄肌瘦的。
她看着这些丰盛的菜肴,想着家里两个孩子吃着硬的咬不动的死面饼子,就想把自己这个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却没想到,被傅氏看到了,还又给她多装了好几个暄腾腾的大馒头和一碗肉菜,这让她这些年孤苦的心里多了一丝温暖。
李氏端了碗拿了馒头到家,见儿子正在家里鼓揪着做木头凳子,女儿正端了一碗小白菜汤和两个硬面饼子放到院里的小木凳上。
“娘,你咋回来了?”江棋看到她,忙放下手里的活,跑过来接过大碗,惊讶的问:“哪来的肉?是李婶子给的?”
“嗯,你李婶子让我带了回来给你们吃的。”李氏关了院门,把馒头拿出来,温和的道:“快吃吧,这肉可是里面三层的五花肉,可香着呢。”
江敏咽了下口水,掰了块馒头递给娘亲,又掰了块给哥哥,最小的一块留给自己,“娘,哥哥,吃饭。”
李氏接过来,先给一双儿女搛了块大肥肉放碗里,这才端起小白菜汤小口小口的喝起来,白菜汤里一滴油都没有,略带了丝涩味,她喝着喝着,眼泪滴落了下来,忙用手背抹了去。
江棋默不作声的吃饭,见娘掉泪,他放下碗道:“娘,我想好了,我想镇上去问问哪收学徒,我这么大了,咱家只有两亩地,这样下去,家里只会越来越穷。我现在长大了,妹妹也大了,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江敏讶然的看着哥哥,又看向娘亲,咬着唇道:“哥哥,你现在去做学徒会不会年纪太大了,人家会愿意要吗?”
“总得试试才行。”
“要不,去求了叶大叔,让哥哥跟着他,也好过去做学徒。”江敏小声的建议道。
李氏听着儿女的话,苦笑了一声,道:“这事,过几天再说,娘答应了你李婶子,在她家盖房子这段时间都会去帮忙,我再想想。”
江棋看着李氏,认真的道:“娘,其实跟着叶大叔没什么不好,你看看跟着他的那两户人家,现在可都吃穿不愁,咱们家也不比以往,要是还端着读书人的架子,怕是真要吃不上喝不上了。”
江棋的父亲也是个读书人,但他读书上没有天分,连个童生都没考过去,为了读书家里的那点地卖了没剩几亩,结果自己一病又去世,家里可真是一贫如洗了。
江棋从小脑瓜活泛,读书也比他爹强多了,看家里实在穷,就跟李氏商量了,想去叶家做长工,李氏不想让儿子成了奴仆,短契也不成,认为他应该读书,可家里哪有多余的银钱供他,就这样蹉跎至今。
幸好江棋是个出息的,跟着邻居张大叔那半吊子木匠学了点手艺活,虽然手平不济,没人找他做活,但家里需要的桌子凳子的,他上山砍了木头,拖回家来自己做,不用花银钱去买,倒也省下了一笔。
家里靠着这两亩地的产出,和家里养的几只鸡,勉强过日子。前些天,他满了十五岁了,整天磨着李氏要出去做工赚钱养家,李氏只有这一子一女,不想他走远,一直犹豫。
江棋心里叹了口气,自从爹没了,娘生怕他兄妹二人有个什么闪失,轻易不肯让他们离了家,他如今长大了,总不能这样在娘的眼前过一辈子吧!
李氏满怀心事的回了李家盖房的工地,正好遇到李小冉端了碗和几个哥哥坐在大石头上吃的正香。
“李婶子回来了。”李学峰跟她打了声招呼,“江棋哥在家呢,我还想找他帮我做个爬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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