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这里的湖心亭无论是位置还是样式，都跟蒹葭园的那个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这里的湖心亭破败得让人不忍直视。

　　亭顶缺瓦少梁，亭柱斑驳倾斜，边上的轻纱遭受风吹日晒，早已成为一缕缕破布。看着看着，总觉得有一股不可名状的淡淡哀愁从心底涌上来。

　　“那个湖心亭，是小姐的最喜欢去的地方。以前，小姐经常和姑爷，呃。”成蝶一愣，话一出口，她就觉得不妥当了，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秦彧才对。

　　小姐的夫君，她理应称呼姑爷，可是这个姑爷现在恰好是夫人的夫君，她好像应该喊老爷……不过，这样又变成了“小姐和老爷”……

　　莫名地感到一种违和感。

　　“在这里，你就唤小姐和姑爷吧。”楚伊人快速反应，淡淡地说道。

　　这里是归荑园，被他紧锁了三年的地方。在这里，满满的都是他与“她”的回忆，这些回忆里没有她的存在。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将现在强加于这儿。

　　绿兰跟在楚伊人身边的时间说长不长，可是也不算短，多少能知道楚伊人此刻心中所想，便暗暗对着成蝶点了点头，示意她按照楚伊人说的去做。

　　“以前，在天气好的时候，小姐和姑爷经常会来这里抚琴合奏。可是，自从姑爷纳了妾以后，经常就是夫人独自来这里抚琴了。”成蝶眼神迷离，轻声地说道。

　　“不是还有牧守安么？”楚伊人记得绿兰之前说的明明是三个人一起的。

　　“嗯，还有安少爷。可是怎么说呢，虽然安少爷一直都在，可是奴婢在旁边看着，总觉得安少爷在这边很突兀，嗯，大约就是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吧。”成蝶皱着眉，闭着眼缓缓回忆，“尤其是在小姐和姑爷抚琴对望的那一瞬间，那种感觉更加强烈。”

　　并非牧守安格格不入，而是那两个人太过登对，所以给人一种世上只有他们彼此的感觉吧？楚伊人的心有点酸涩。

　　成蝶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并没有留意到楚伊人的情绪变化，继续开口说道，“天气不好的时候，小姐和姑爷就会去书房，或者对弈，或者作诗，或者练字，或者作画。”

　　“琴棋诗书画，样样在行？”楚伊人心中冒着小小的酸泡儿，一下子就抓住重点。

　　“嗯。小姐在这些方面的造诣都很高，一点也不必男儿差。而且女红也做得极好，那时候姑爷的衣服、鞋子都是小姐亲自做的。”成蝶有些骄傲地说道，对牧静姝的敬佩之情跃然于脸上。

　　原来如此，牧静姝是一个真正的才女啊！楚伊人抿了抿唇，不自觉地在心中比着，容貌相同又如何？内涵是硬伤啊。

　　她妄自菲薄地觉得她和牧静姝之间的距离根本不可仰望。

　　唉，早知道应该听娘的话，认认真真地跟着娘学这些东西才对的！长这么大，楚伊人第一次后悔自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

　　“他们从来没有争吵过吗？”楚伊人努力压抑着心中的不舒服，假意咳了两下。

　　“争吵？”成蝶歪着脑袋，努力地回想着，“奴婢印象中未曾见过他们争吵。小姐一直都是那么淡淡的，不争不闹，好像没有什么能让她的情绪变得激烈。至于姑爷，一旦他心情不好，情绪不佳，小姐便会泡满满一壶香茶，然后和姑爷一边品着茶，一边轻声说话。常常是一壶茶喝完了，姑爷的心情便会变得好起来。”

　　是么？喝个茶心情就会变好，还真是容易哄啊？楚伊人越听，心里的酸泡泡便越多。

　　“啊，不。”成蝶双眉紧紧地皱着，“他们曾经吵过一次很严重的架。是关于纳妾的！当时小姐非要姑爷纳妾，可是姑爷说什么也不肯。小姐便恼了，发了很大的脾气。那是我第一次见小姐发脾气。”

　　这件事，楚伊人在牧静姝的札记上看到过，她知道那时候牧静姝心里其实是很痛苦的。不过在楚伊人心里，她是一点儿也不同情牧静姝，甚至隐隐感到不满和愤怒。

　　既然痛苦，那就不要逼夫君纳妾啊。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做，对夫君造成多大的伤害吗？她甚至还用绝食的方法来逼夫君妥协……

　　一想到这里，楚伊人的心就隐隐作痛。

　　“不，不对。除了这一次以外，还有一次，那次是因为什么呢？”成蝶一脸痛苦，有些事想抓住，却怎么也没抓不住。

　　“是因为要逼夫君去木槿园吧。”楚伊人有些冷然地开口说道。

　　“对！舜英，舜英她有一天来找小姐，说什么谢谢小姐成全，又说什么心甘情愿和义无反顾，还说了身子脏什么的。我很想认真听，可是小姐让我到门外候着。舜英走了以后，小姐的情绪就变得十分低落了。”成蝶狠狠地皱着眉，一脸痛苦，双手抱着头，有些急地说道，“小姐让我找姑爷过来，他们两个人在房里聊了一下，然后姑爷整个人就暴躁了，狠狠地砸了小姐房间里的东西。然后，然后，然后……啊！”

　　成蝶惨叫一声，她是很想继续回想，可是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她头痛欲裂地吼了一声，人就有些站不稳了

　　楚伊人和绿兰眼明手快地迅速扶着她，“好了，不要再想了！慢慢来就是了。”

　　成蝶喘着粗气，泛着冷汗，根本没有力气回应。

　　“来，先到旁边坐着休息一下，等恢复好了再出去。”楚伊人和绿兰合力将成蝶扶到一边的石梯坐着。

　　成蝶这个模样从归荑园出去，假如被有心人看到，肯定会浮想联翩，谣言四起。倒不如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顺便也可以好好整理成蝶刚才那些话。

　　秦彧和牧静姝那晚聊了什么，她从牧静姝的札记看到些端倪，不外乎就是让秦彧去跟舜英同房罢了。

　　真正让她不解的是牧静姝和舜英的那次聊天。

　　成全、心甘情愿、义无反顾、身子脏……牧静姝和舜英聊的到底是什么？

　　总觉得这里的信息量很大，可是牧静姝已死，也没有在札记中提及，普天之下只剩下舜英知道了。可是，舜英并不是傻子，又怎么会说出来？

　　楚伊人抬起头，默默地环视了归荑园一圈，今天的收获不算小，却依然毫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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