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的秋雨一下便是好几天,淅淅沥沥的丝毫不如夏雨一般干脆利落,接连着几日不曾放晴,连屋子里仿佛都是一派水汽,魏央坐在榻上,望着窗外细丝般的雨出神。
“小姐,”春晓把手中的伞置在门口,捋了捋额发上的水珠,“夏姨娘这一有孕是愈发得宠了,奴婢今日去厨房要燕窝都没得,说是赵姨娘全送到夏姨娘处了。”
夏菡前些日子被确诊为喜脉,魏成光开心得今天合不拢嘴,连赵秀都利用自己尚存得余威变着法子的对夏菡好,一时间倒真把夏菡宠到了天上去。
“孙姨娘处能吃上便得了,我不过是稍感风寒,用不着那么好的东西,”魏央盘起腿来坐着,只觉得几日不见晴,整个屋子里都是水气氤氲的味道,她深呼吸了几下,似是很喜欢这种湿润的感觉,“你去把夜魅找来,我有点事情同她说。”
春晓又拿起门口那把仍旧湿漉漉的伞,“可是呢,这天儿,也不知她在哪里躲雨呢。”
魏央并不作答,她知晓夜魅定能被春晓寻着。果不其然,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夜魅便同春晓一起进了屋来,这雨势缠绵,也无几人在外,是以并无人注意她二人。
夜魅在门廊处甩了甩蓑衣上的水,这才随着春晓一同进来给魏央见了礼。
“这几日……夜影不在?”魏央抬眸,瞧着夜魅满眼红血丝,这才问道。
“回小姐的话,公子有些事情用得着夜影,他就暂时回去几天。”夜魅拱手作答,娇媚的容颜已经略显憔悴,眸子里的坚韧却是丝毫未变。
“既是夜影不在,你也不必日日守着,夜里该歇的时候便歇了吧。”魏央瞧着夜魅似是几日不曾合过眼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几分动容。
“小姐安危不可疏忽,属下日日记挂在心上,不敢有误。”
魏央笑了笑,起身将夜魅按坐在椅子上,温软的手在夜魅肩上轻轻拍了拍道:“你若是累坏了,倒下了,那我的安危可要托付给谁呢,我有些事情要麻烦你,你今日先回去睡下,明日这个时辰再来,我若是瞧着你神色好,便将这件顶重要的事情拜托给你。”
夜魅见魏央满脸尽是不容置喙的神色,这才行了礼道:“属下谢小姐关怀,谨遵小姐吩咐。”
春晓送夜魅离开,阖了门挡住那细如牛毛的雨,扫了扫身上沾上的湿气,“这天儿可真是,要下便下个痛快,这样接连着几天不停地下,也不见晴,闷死个人了。”
魏央却是不以为然,前世烈火焚身之痛到现在都还是刻在骨髓里,夜晚无眠时便叫嚣着涌上心头,几乎让她疯掉。这样水气氤氲的日子她前世也不爱,现在却是欢喜得很,如果前世也有一场雨,兴许自己,就不会死了吧……
魏央扯着嘴角笑了笑,君要你亡,怎能不亡。
“小姐前几日叫我同立夏打听的事情有信儿了呢,”春晓没有觉察出来魏央的失神,一脸掩不住的笑,“立夏有个交好的丫鬟和大公子院子里的春香是同乡,她打听着前些日子大公子是出了事情,才急匆匆地回来找老爷,不过具体是什么事情却是不得知了,我今早和夏姨娘身边的丫鬟攀谈了几句,听她说,这事情可不小呢,好像还牵扯着舅老爷府上,小姐要不要去舅老爷那里问上一问?”
“不必了,我这受了风寒,再出门严重了传染给舅母们也不好,左右苏府不至于和魏然有什么交情,咱们静观其变就是。”早在那日魏然急匆匆地回来的时候,魏央心中便有了数,前世是魏成光先发现此事,这才好不容易堵了窟窿将此事压了下来,今生自己已经遣夜影盗了那些证据送到了冀镡处,镇南世子和苏府以雷霆之势彻查魏然贪污军饷之事,她倒想看看,魏然此次要怎么过得了这一关。
夜魅因着魏央的话回去睡了整整一天,第二天魏央还在榻上喝着药,便听得门吱呀一声响,正是夜魅推门进来。
“小姐的身子还不见好吗?”夜魅状似无意地随口问了一句。
魏央和夜魅并没有很深的感情,夜魅不过是受冀镡的嘱托前来保护魏央,倒是从来不曾关心过她,是以魏央听了这话,登时愣了一愣,然后便展颜笑了笑,“不过是一点小风寒,喝上药便好了,倒是你,昨日歇的可好?”
“昨日属下回去倒头便睡,却是从未有过的无梦好眠,今日只觉精神丰沛,不知小姐要交给属下什么事情。”夜魅一双眼睛漂亮得很,眼角微扬却是不见丝毫风情,只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干净澄澈。
魏央放下手中的碗,自春晓手上的托盘中取了一颗梅子,含在嘴中,待到那苦味慢慢消散了,才施施然道:“你急什么,我托付给你的事情,却是万万急不得的,可能一日便有了结果,可能数日也不见成效,所以你要答应我,不管如何,一定要歇息好,不能伤了身子,反倒叫我无处再去寻人来做此事。”
“属下省得了,”夜魅神色坚定,一双清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魏央,“属下定不负小姐期望。”
“你附耳过来,”魏央朝夜魅招了招手,在她耳边絮絮说了几句话,这才抬起头来,望着夜魅的眼睛道,“你可记住了?”
夜魅瞧着有几分震惊,半晌方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属下省得了,小姐且放心吧。”
魏央心中有一个疑问,她需要夜魅去帮她解开这个疑问,这其中有一点她是怎么也想不通,自自己重生之后,好像有许多事情,都同前世不一样了……
“小姐,”夜魅走后没多久,立夏便在门外喊了一声,“老爷来了呢。”
立夏话音刚落魏成光便推了门进来,魏央刚起身,还未穿上鞋子,魏成光便已经进了屋来。
“见过父亲,”魏央起身,咳了几声,“春晓,还不给父亲倒茶。”
“你这身子,怎么还不见好。”魏成光看着魏央眸中似有几分心疼,接过春晓手中的茶,握在手里似是在忖度着什么不好开口的事情。
魏央又咳了几声,白着一张脸虚弱地说道:“不过是一点小毛病,不值得父亲忧心,还望父亲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你这孩子……”魏成光叹了一口气,抬手想要摸摸魏央的头发却又在半空收回,“你这个样子,倒叫为父不好往下说了。”
魏央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突然有些失落,却是没有表现在脸上,笑了笑道:“父亲同女儿还讲究什么,直说便是。”
魏成光见着魏央这般体贴懂事,心中更是不好受,可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能眼见着他出了事情却坐视不理,魏成光心中这般想着,状似随意地问了句:“你近来和你外祖父家走动得可还好?”
“前些日子倒是会去和舅母们说些家长里短的话,舅舅和外祖父那里我却是插不上话了,不过这几日病着,也不曾出去。”魏央像是知晓魏成光想要说些什么一般,提前拿话堵了他,叫他不好开口。
魏成光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如此反复几次,方才叹了口气道:“央儿你何必如此。”
“女儿不知道父亲在说些什么,父亲有话直说便是,何苦要在女儿面前还拐弯抹角的。”魏央不想再和魏成光周旋,直接将话挑明了说。
魏成光被魏央一句话堵在了那里,沉吟了半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因此他张了嘴,满脸尽是愁容,“央儿,为父虽然从前待你不是甚好,到底也不曾亏待了你,如今父亲有事求你,你为何不能帮上一帮。”
魏央执起茶壶,将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满,“女儿知道父亲待女儿不薄,若真是父亲自身的事,女儿便是拼了性命也是要帮的。”
魏央特地咬重了“自身”两个字的读音,魏成光如何不知魏央的意思,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任是哪个也不能随意割舍了去,“央儿,他到底是你哥哥,你……”
“哥哥?”魏央扬唇一笑,嘴角牵起的弧度似是含了万千嘲讽,她直视着魏成光的眸子,话语里皆是咄咄逼人的味道,“姨娘构陷,姐姐污蔑,我所谓的哥哥在一旁煽风点火,恨不能将我推进十八层地狱里才好,父亲,这种家人,有不如无。”
“央儿!”魏成光有几分急了,忍不住脱口而出,可是瞧着魏央的眼睛却又说不出来下面的话,只好起了身往门口走去,“罢了,我先走了。”
魏央瞧着魏成光已经有几分佝偻的背,忍不住鼻子一酸,“父亲,哥哥是你亲生的,姐姐是你亲生的,难道,我便不是你亲生的吗?”
魏成光走到门口的身形顿了顿,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不曾回头,直接开了门离去,只剩下空气中那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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