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风头最盛的二皇子终于是倒了台,再无翻身之机会,若说起来魏然也算是有幸,提前被惩治了,虽然是流放,到底也保住了一条命。
三皇子心中的石头也算是落了一半,本来解决了二皇子这个劲敌他便可以舒一口气,可五皇子归京之后便颇得圣宠,连带着李潇潇也是接连着几日被翻牌子,眼见着这势头便是比原来的二皇子还要盛。
五皇子归京之后与冀镡便是来往甚密,冀镡与苏晋与不少官员皆是交好,这不过月余的功夫便与不少大臣相熟,叫三皇子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虽然冀镡明里暗里的意思还是会帮着三皇子,不过依着三皇子小心眼又多疑的性子定然是不会信的,幸好是与李千昊结为了联盟,不然还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德黄贵妃已然是宫中最为尊贵的女子,不过仍然是日日吃斋念佛,元武帝隔三差五过来同她聊聊经文说说话用个饭,却是从来不曾过夜。李潇潇的竹馆居由从前后宫最冷清的地方变成了最热闹的地方,日日是座无虚席,人人都想着能够有幸在这里看上元武帝一面,也能沾沾光,得个圣宠。
乌和宛玉自禁了足之后整个人都安生了不好,正好因着禁足,她也不必去给德皇贵妃和潇贵妃请安,也算是少生了些气,只是会在闲暇时分从西边的窗子往外看,不知道是在看元武帝的寝殿,还是看向了更远处的西夏。
其实二皇子的事情败露之后也算是洗清了乌和宛玉同先前之事的干系,这一切事情都是二皇子所为,与乌和宛玉并无半分干系,只是元武帝不曾提起将乌和宛玉复位之事,连禁足都不曾解。宫中众人从前碍于乌和宛玉的淫威不敢多言,受了多年欺压,现在乌和宛玉好不容易倒了台,自然是无人为她说话,唯有李潇潇曾提起过此事,却被元武帝转了话题盖过去。
宫中众人皆传李潇潇之贤惠,以德报怨当真叫人敬佩,此话传入乌和宛玉耳朵里时她却只是笑着啐了一口,骂了一声贱人。待到传到李潇潇耳朵里时她却是有几分慌乱,不知到底是谁将这话传了出去,没由来地惹得人嫌。
二皇子处斩那日不少人前去观看,晋阳城里的百姓哪里知道这皇家之事的弯弯绕绕,不过是人云亦云,抓着一点事情便捕风捉影传来传去。先前是说二皇子娶了一个女人遭了祸,到后来就传成了二皇子睡了元武帝的女人,惹得他勃然大怒,这才将自己的儿子处了斩。
虽是有人念了句“阿弥陀佛”道了句可怜,说是虎毒不食子,再如何元武帝也不该对自己的儿子痛下杀手,不过大多数的人还是更倾向于去看个热闹,平头百姓日子过得无趣得很,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有生之年亲眼见着一个皇子被斩首。
二皇子被斩首的时候三皇子并未去看,大事未成,他并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观赏其他的事情。
三皇子进了德馨斋时,德皇贵妃仍旧在一片袅袅上升的青烟中喃喃念着佛经,仿佛数十年如一日,她不曾换过位置也不曾动过身子,无论是从前的馨嫔,还是后来的德妃,乃至现在一跃成为了皇贵妃,她还是心如止水,日日吃斋念佛,仿佛丝毫不在意这世间万事。
“你来了?”德妃听见门外小丫鬟的通报声,不曾回头,只轻轻问了一句。
“母妃好悠闲,听着母妃念的,可是《往生咒》?”三皇子进了门来,也在德皇贵妃旁边跪下,“难不成是今日二哥被处斩,母妃才在这里为他念经?”
德皇贵妃睁开眼睛,又是端端正正扣头行了礼,将旁边的香插到了香炉里,方才继续说道:“你二哥也是个可怜人,我不过为他念念经文,也愿他轮回路上走得好一点,来生投胎在一个普通人家,不必在勾心斗角。”
“母妃果然慈悲,”三皇子也上了一炷香,轻轻叩了首,“那么我也给二哥上柱香吧,惟愿他若是亡魂不得安宁,也莫要在深夜里来找我,省得我也如母妃一般,必须要日日吃斋念佛方能压下心中恐慌。”
德皇贵妃听言便是一颤,转过头来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母妃自然知道,”三皇子轻轻一笑,瞧不出面上神色的意思,“从前安皇贵妃怎么走的母妃心里比我清楚,不过我也还是要谢谢母妃,若不是安皇贵妃走得早,我怕还真不能干倒二哥,走到今天,只是母妃,你我母子都是一样的,何苦你还要来劝我,说什么执念不执念的话。母妃现在身处皇贵妃之高位,说的话在父皇心中也有几分分量,若是母妃肯帮我一把,想必是事半功倍。”
德皇贵妃叹了口气,“烨儿,我说了,你执念太重,怕是有一日会叫这执念害了你,你已经走到了今天的地步,若是好好的,将来的荣华富贵也是指日可待,何苦非要争那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没由来的像你二哥一样搭上自己的命去。”
“母妃这是在诅咒我?”三皇子虽是说出这话,语气却是轻松得很,“母妃若是执念不深,也不必在宫中传出那样的话来,没由来地叫父皇厌恶了潇贵妃去,母妃这些年来吃斋念佛,从不与人为恶,怎么每每遇着潇贵妃的事情,就要掺和掺和呢。”
德皇贵妃闭上眼睛,声音飘渺如同来自遥远的天际,“我还不是为了你,我同你父皇相处了这么多年,便是只听脚步声我也知道是他来了,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都懂得其中含义。从前乌和宛玉虽是表面得宠,实则你父皇心中另有其人,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等到潇贵妃原谅了你父皇,肯和他好好相处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么多年来自己早就熟悉了乌和宛玉的陪伴。可是他爱了潇贵妃这么多年,不可能轻易舍弃,我不过是给他个理由,叫他光明正大地厌弃了她罢了。”
“母妃说的当真好听,”三皇子展颜一笑,原本刚毅的面容上浮起了几分鄙夷,“母妃既然这么懂父皇,那便该知晓,父皇心中之人一直便是潇贵妃,于乌和宛玉不过是习惯,早晚能够戒得掉,母妃这么横插一脚,不过是等着坐收渔人之利罢了。可母妃不必避着我,咱们母子连心,方能成大事,来日我登上大统,母妃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岂不快哉。”
德皇贵妃轻轻摇了摇头,手中的佛珠捻得轻声作响,“我不能,烨儿,我要给你留条后路,若是当真有那么一天,好歹你不至于同你二哥一般,孤立无援,只能束手就擒。烨儿你记住,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起了弑父的念头,你父皇方是你最后的靠山。”
“母妃若是这般说,那便算儿子今日白来一趟了,”三皇子起身往外走去,“等到儿子将来一统天下的时候,再来和母妃谈母子情意吧。”
德皇贵妃叹了口气,终究是劝他不得,只能给佛祖上了几柱香,望他可以庇佑冀烨一二。
原本冀镡觉得太过血腥不想带魏央来瞧,只是魏央不知哪里来的韧劲,非是要亲眼见着冀璟被斩首方才甘心,苏晋想出了个折中的法子,在菜市场不远处的一个酒楼要了张靠窗的桌子,午时太阳正好,完全可以将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冀璟已经被贬为了庶人,剥去了蟒袍,只着了一件亵衣在天牢里被关了三天。虽是夏日里,天牢中却是丝毫不见天日,又冷又潮湿,蛇虫鼠蚁又多,不过三天时间就将冀璟折磨得不成样子,两颊塌陷下去,显得颧骨高耸,瞧着瘆人得很。
那些在猎宴上受害的官员家属们知晓了事情的真相后,追着用臭鸡蛋和烂白菜往冀璟的身上摔,一边摔一边哭着叫骂,一时间臭气熏天,连一旁看押冀璟的随从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魏央在酒楼之上往外看着,忽然想起前世自己死前的场景,也是这般被人叫骂妖孽,鸡蛋顺着头发流下来糊住了自己眼睛,如今世事轮流转,终于叫她等到了今日。
冀璟被五花大绑按跪在菜市场上,监斩官在一旁同旁人说着话,刽子手的刀明晃晃地举在冀璟头顶,只等着到了午时三刻,监斩官一声令下,便是手起刀落。
冀镡叫了几个清淡的菜,叫魏央先吃一点,以免一会儿场面太过血腥,叫她失了食欲。
魏央只是勉强吃了一点,便是放下了筷子往窗外看去,眼见着日头越来越靠近中间,监斩官看了看一旁的日冕,拿起面前签子便是扔了下去,一声“开斩”将冀璟吓破了胆,一股子腥臭的液体从下体流了出来,还来不及叫喊一声便被刽子手一刀砍了下来。
一个血糊糊的脑袋咕噜噜地掉了下来,眼睛仍旧大大地睁着,瞧着竟是死不瞑目的样子,魏央只觉得腹中一阵恶心,几乎一个反胃便要吐了出来。
“好了好了,”厉繁轻轻地拍了拍魏央的肩,“都过去了。”
魏央勉强笑了笑,没有吐出东西来,却是一个反胃红了眼睛,前世场景历历在目,她被绑在高高的架子上,于众人面前活活烧死,临死之前,还被人骂作妖孽,等着她被烧死之后过个好年。
那时候她的夫君揽着她的姐姐,眼睁睁地瞧着她被窜上来的火苗烧了个干干净净,连个肉身都不曾留下。
后来冀璟挥毫写下一篇赋,直言自己知晓魏央被妖孽附体之后是痛定思痛,方将她架于城门前用道符制住焚烧而死,后又请国安寺大师诵经三日超度她亡魂,一时间举国哀痛,齐齐感叹元康帝对皇后用情至深。
她死后没几日,冀璟便昭告天下说是遵从她临终前心愿,令其长姐魏倾入主未央宫,该未央宫为倾城殿,将魏倾尊为皇后,世人皆叹元康帝与原皇后伉俪情深,令人扼腕。
如今冀璟被处斩,魏倾也要被贬为官妓,她总算是不负了自己重生这一回。
被害的官员家属连冀璟的尸体也是不肯放过,差点冲上前去以牙齿撕咬,幸好被一旁的侍卫拉开,算是给冀璟保全了死后的一点颜面。
冀镡伸出手去,将魏央的手握在手心,轻轻捏了捏说了句:“别怕。”
魏央抬起头来,对着冀镡笑了笑,“我不怕。”
今日镇南王爷就要回来,想来此时已经快到晋阳城,魏央和冀镡正想着往回走,忽然瞧见一人快马加鞭打酒楼下而过,冀镡手一抖,不知为何心中升起几分忐忑。
苏晋牵着厉繁的手往下走,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对,转过头来对冀镡说了句:“阿镡,刚刚那人……好像是军中的……”
镇南王爷今日归京,军中之人无论如何不可能先他一步快马加鞭奔进晋阳,而且瞧着那方向……明明是往皇宫去的。
冀镡脚下一软,幸得魏央扶了一把方不曾摔倒在地,魏央只见冀镡忽然褪尽了满脸血色,抖着唇说不出话来,忙问了句:“你怎么了?”
“阿镡,”苏晋也是松开厉繁的手过来扶了他一把,“你别……兴许是有别的什么事情,左右已经到了晋阳城外,定然是出不了什么事情的……”
冀镡抬头,捏紧了魏央的手,喃喃说了一句:“我去城外瞧瞧。”
“世子,”厉繁出声说了一句,“若无皇诏擅自出城迎接大军算是罔顾皇权,世子还是且等一等……”
冀镡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厉繁一眼,似乎是想吼一句,终究还是耐住了性子,对苏晋说了一句:“阿苏,你先将厉小姐和央儿送回去,我……我去城门处瞧一瞧。”
“冀镡,”魏央身子前倾,抓住了冀镡的臂弯,毫不犹豫地说了一句,“我和你一起去。”
冀镡回过头来,勉强对魏央笑了笑,眸中万千柔情一时间叫魏央失了神,“央儿,你在这儿,等我回来。”
说罢,便是挣脱了魏央的手往外走,魏央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厉繁扶了一把,方才叫她稳住了身形。魏央瞧着冀镡离去的身影,心中的恐惧和不安一点一点地升起来,魏央拼命地念着会没事的会没事的,生怕心中恐慌将自己兜头淹没,再也探不出头来。
厉繁扶住了魏央慢慢地往下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别怕,会没事的。”
魏央点了点头,脚下却又是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央儿,我将你送回去吧,”苏晋也是一脸的担忧,“你别担心,都到了晋阳城外,出不了什么事情的。”
魏央点了点头,也不敢再去想其他,只能咬着下唇,拼命不叫自己哭出来。
魏央到了魏府的时候,冀镡也已经到了晋阳城外。城门处一大堆人围在一起,见是冀镡前来,还有几个小兵拦了一下,冀镡抬手便推了过去,一直快走到了人群中间时,镇南王爷身边的副将才听见了声音满手是血地迎了上来,看见冀镡前来也是有几分慌乱,颤抖着说了句:“世子……”
“王叔……”冀镡的下唇抖得更甚,整张脸上是半点血色都无,脸上神色却是轻松得很,仿佛不过是寻常时候的聊天,“你们怎么还不进城?”
王副将满手的血,想要擦擦脸上的泪水却是不能,于战场之上厮杀而面不改色的铮铮汉子终于是在此刻流下泪来,“世子……是属下保护不力……”
“王叔,”冀镡仿佛看不见王副将面上神色一般,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父王呢?”
冀镡的声音好像还如从前一般温润,在王副将听来却像是寒冬大雨一般叫人心寒发抖,他以手捂面,大颗大颗地泪水落了下来,终究是泣不成声,身后的士兵自发散开,露出了人群中间的光景。
那一刻仿佛天地之间的空气被人一把抽尽,冀镡如同一个溺水的人一般张大了嘴巴不能呼吸,那一瞬间全部的泪水涌到了他眼眶处,却是哭不出来,生生涨得他眼睛疼。
镇南王爷躺在众士兵脱下的铠甲上,还有士兵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给他盖上,不过冀镡还是瞧见了他身上伤口渗出的血,直接将整件衣裳都染得猩红。
“父王,”冀镡面上的笑太过勉强,以至于瞧着比哭还要难看,“都已经到了晋阳城外了,您还在这里躺着做什么,咱们回家好不好……”
王副将上前扶住了踉踉跄跄的冀镡,满面血水混着泪水瞧着骇人得很,“世子……叫王爷……安息吧……”
“王叔,你在胡说什么……”冀镡伸手推开王副将,跪倒在镇南王爷身边,颤抖着揭开了他身上的衣裳,一时间旁边的士兵皆是不忍地闭上眼睛,那伤口触目惊心,直接从镇南王爷脖颈处划到了小腹,镇南王爷面上还带着笑,一看便是一刀致命,“我父王,为国征战十余载,一朝归国,于皇城门口遭此大祸,王叔,你说,是谁干的?”
“世子……”王副将压住哭声,说了句,“王爷已经三年不曾归京,此次回来开心得很,自己策马上前扣了城门,谁知道一开门就被守城的士兵举刀砍了下去,王爷来不及反应……当时末将阻止了兵将们将那人砍杀,打算带到御前叫圣上好生查探一番,谁知道那守城的士兵举刀自尽……兵将们心疼王爷,气愤不已,直接将他的尸身砍成了肉泥……”
冀镡偏头去看,正好瞧见一堆红白之物,瞧着令人作呕,冀镡轻声一笑,挥手怒吼了一声,“抬上我父王!我要叫整个晋阳城的人看看,我父王一生为国,是怎么,在他保护得周周全全的国家的皇城门口,被人所害!”
“世子,不可啊……”王副将尚存一丝理智,“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可知,您这样做,万一惹恼了圣上,才真是叫王爷死了个不明不白……”
“不明不白?”冀镡冷笑一声,“我父王征战多年不曾有事,就这么死在了皇城门口,还要怎么样不明不白,难道就这样悄悄运了回去,对天下臣民说他战死在沙场,才不叫不明不白!”
王副将阻拦冀镡不得,镇南王爷素日里与各兵将关系极好,见镇南王爷死得如此憋屈且不明不白,也是气愤不已,当下便怒吼了一声,将镇南王爷的尸身抬在肩上,浩浩荡荡地往城里去。
晋阳城中的百姓刚刚才看了冀璟被斩首,现下却又瞧见镇南王爷一身是血地被人抬进城来。不过不同于正午时分的大快人心,镇南王爷保护边关数年不曾归京,已经是整个北汉百姓心中的英雄,现下瞧见镇南王爷这般惨状,心中无限酸涩不可名状。
冀镡带着众士兵浩浩荡荡地往皇宫走去,正好此时遇见了元武帝接到消息后派来的人,来人翻身下马对冀镡行了个礼道:“世子,皇上已经知晓了此事,还请世子节哀,王爷如此惨状不宜再叫旁人看见,不如先行回王府,待到皇上将此事查明,定然会给王爷和世子一个交待。”
众兵将停下脚步,看着冀镡不知如何是好。冀镡冷嗤一声,一脚将那人踢开,冷冷说了句:“我父王,一生为国,现在受此惨祸,无论如何,我也要让我父王再看看他保护了一辈子的国家!”
“世子,”那人爬起身来,轻声在冀镡耳边说了一句,“您这不是给皇上施加压力吗,微臣劝世子一句,事情已经这般,还是别做得太难看。”
冀镡如何不知,若是镇南王爷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城门口,为了稳定民心元武帝定然是要将此事悄悄解决,最后了不起是给镇南王爷一个封号,就将此事压了下去。只是镇南王爷一生为国,怎么可以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冀镡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又是一脚直接踹了过去,仍唤众人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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